讀《唐詩三百首》
要說到中國傳統文化的經典,唐代詩歌無疑是重頭戲,而《唐詩三百首》是普及率最高的選本。
讀小學二年級時,我第一次接觸唐詩——課文「古詩三首」。第一首是李白《望廬山瀑布》,第二首是杜甫《絕句》,第三首是杜牧《山行》。老師講解,要我們想像詩中的景色。雖然沒有到過真山真水,但詩中有山有水,有花有鳥,原來一千年前的古人用二十八個字就能寫那麼好看好聽的詩歌。老師說,唐代的詩歌很多很多,有一本選集叫《唐詩三百首》,還說了:「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做詩也會吟。」老師特地把「吟」字解釋了一番,可惜聽了沒領會。
放學後,我立刻跑到新華書店買了一本,路上一翻,書是繁體字直排的,一行里只識得二三個字。從頭翻到末,課本里讀到的三首好詩,竟然一首也沒找到,莫非我買錯了?
通讀《唐詩三百首》,已經是小學畢業考完初中那個最愜意的暑假了。通讀的結果,有的讀懂了,有的沒懂——不知道好在哪裡,但詩的意境的美麗,感情的動人,尤其是語言的音樂性,我感覺到了,但為什麼唐詩有這麼神奇的魔力,我說不出。
「文革」開始,《唐詩三百首》也遭到「掃四舊」的丙丁之災。我用歷年壓歲錢買到的一書架書和雜誌全付蕩然。我是逍遙派,躲在家裡沒有書看,形同坐牢。1967年初,我看到鄰居屋角一甏上蓋著本破書,沒封面和封底,一翻,是線裝石印本的《唐詩三百首》,我發現了沙漠甘霖!鄰居是紹興人,這本書蓋的是「臭鹵甏」——年老的上海人或江浙人都知道此物的功能。多一句閑話:這隻臭鹵甏是我的芳鄰在抗戰時從老家帶到孤島期上海的唯一寶物,作為原配覆瓿的《唐詩三百首》,真是幾十年熏陶。
接下來半個月,我將《唐詩三百首》仔細地抄寫了一遍,瀰漫的臭氣令人窒息,但越抄越有勁。窗外是造反、混亂和荒誕、恐怖,書中是詩情、畫意和陶醉、夢想。我決定每天背一首詩詞,一面背一面體味詩中意境,是享受,也是腦子做早操。我記得,一天背一首的功課持續約兩年,背了大半本《唐詩三百首》,還背了《毛主席詩詞》《魯迅詩稿》和半本《宋詞選》(胡云翼編注)。當時年輕,背誦不累,記得牢。四十年了,現在還能背出不少,尤其是詩眼和名句。
《唐詩三百首》是近兩百年來流傳最為廣泛,影響很大的一種唐詩選本。三百首之數,僅占《全唐詩》的一百六十分之一。編選者蘅塘退士,選詩的標準是「唐詩中膾炙人口之作,擇其尤要者」,眼力是高的,這大概是它風行海內,歷久不衰的主因。作為非專業文學工作者,作為詩歌愛好者,把這麼一本「普及讀物」作為「經典」,推薦給大家。
從小學二年級到退休,我和《唐詩三百首》的因緣有半個世紀,至今還是案頭讀物,經常翻閱,興緻一來,放聲背誦,醍醐灌頂,清氣上升,和氣理中,忘記自身已白髮盈顛矣。我參加靜安詩詞社,有良師益友的提攜,憑藉幾百首詩詞打底,初步掌握了詩詞格律,摹仿練習,敷衍成篇。社中同好,切磋琢磨,時有好評,暗自歡喜。我想這也算積极參与學習宏揚中國傳統文化,此外,對防止老年痴呆也有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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