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曾是一座水鄉?
那些曾經有水的地方
從北京的地名來看,有很多水的遺存,任何地名都是有來頭的,叫什麼名,原來就是什麼。過去叫河沿兒,就是河的邊沿。不能直接看出的是經過雅化的,過去有一條臭水河,叫臭水河衚衕嫌不好聽,就改名受水河衚衕。
北城這邊的地名,像水簸箕衚衕、一溜河沿、東不壓橋等,過去都是水。又如南城的衚衕,潘家衚衕(最早叫潘家河沿兒),韓家衚衕(原名韓家潭,八大胡同之一),過去也都是水。新帘子衚衕、舊帘子衚衕也是如此,也在菜市口一帶,以前叫新、舊蓮子衚衕。
天安門周圍的南池子、北池子、菖蒲河沿兒,都叫池子了,還能沒水么?至於那些毛家灣、葦子坑、蘆葦園、金魚池、東壩等等,則更是遍地澤國了。
再有很多地名,是與井有關的,自來水廠是1908年才有的,往前是打井吃水的,往地下挖一米多就有水。王府井是井,大甜水井、三眼井、沙井都是井。三眼井衚衕,就是在衚衕中有口井,上面蓋著塊石板,石板上有三個眼,可以由三個人同時打水。
東直門外有口井據說總是滿的,所以叫滿井,袁宏道在萬曆二十七年(1599年)去玩了一圈,寫了篇《滿井遊記》,寫東直門外使館區到工人體育場三里屯,是「高柳夾堤,土膏微潤,一望空闊,若脫籠之鵠。於時冰皮始解,波色乍明,鱗浪層層,清澈見底,晶晶然如鏡之新開而冷光之乍出於匣也」。
北京的湖更多,紫竹院有湖,龍潭湖是湖、陶然亭有湖、柳蔭公園有湖,大的蓮花池也是湖。潭也是到處都是,積水潭、黑龍潭、玉淵潭(以前叫八一湖)。淀也是,海淀、金盞淀、高橋淀、清淀、洄淀等等。
這些地名當年都是水系。歷代的權貴富戶們爭相在城裡建築起了私家園林,而那些園林多是引用城中的活水。直到清代,皇家禁止引活水進入私宅,和珅家花園的引水也成為他的一大罪狀。
北京是一座建在水上的城市,也曾經贏得塞外江南的美稱。
城裡是水,城外也是水
管大片的水域叫海子,這橫是遼金以來流下來的稱呼了。按現在的地理劃分,北京城的正中心分為六片水域,即北海、中海、南海,以及後海、前海、西海,這是城裡最為主要的水域。
其中北海、中海、南海叫西苑三海,從金章宗開始就打造皇家園林,經歷代修建,在前清達到鼎盛。現在北海是公園,裡面有金人從宋代開封的宮苑艮岳移來的太湖石,那宋徽宗曾經玩賞過的園林一直流傳到清代,也見證了中國歷史的延續。
後海和前海並稱為什剎海,西海的位置相當於積水潭,和古代相比,積水潭已經大大縮水。這裡是元代郭守敬營造過的漕運碼頭,南方的漕糧通過2700多公里的京杭大運河來到這裡,先進入糧倉,再走進千家萬戶。
當年漕運興盛的時候,可以說「萬帆爭渡」、「舳艫蔽水」,浩浩湯湯,場面十分壯觀。而通惠河的水系,又與玉河(又稱御河)相連接。
玉河發源於昌平的白浮泉,是流經頤和園昆明湖,由西直門的水門進入積水潭的。等於昌平的水和通州的水,被北京城連接在一起。
除了通惠河,金水河也是北京城裡的重要河流。金水河從元大都和義門(即明清西直門)往南的水門流入,經過馬市橋、甘石橋,一直到西單牌樓北邊的靈境衚衕,在此分流,一支流向北海;另一支向東穿過府右街穿過中海進西華門,與紫禁城再穿過東城區與崇文區的分界與通惠河合流。
現在從西直門內大街往南100多米平行的一條街開始,到整條趙登禹路,到大半段太平橋大街,由此繞過齊白石故居的地方向東,整條辟才衚衕,靈境衚衕,再穿過府右街到中海,這一條路線在元朝完全都是河,不是街道。
明朝時的北京城比元代往南移動了幾公里,仍舊利用了元朝時的金水河,並在河上修了金水橋。因此趙登禹路在明朝還叫做大明壕,清代叫西河沿,是防洪的排水溝防。1921年才開始修成道路,叫北溝沿,抗戰勝利後才更名趙登禹路。
北京不僅城裡是水,城外更是環繞著永定河、拒馬河、溫榆河、潮白河、泃[jū]河五大水系。通州有通惠河,河邊上有燃燈佛舍利塔。
北京最早的一張照片,就是1860年拍的燃燈佛舍利塔。那時候北京的整座城,一半是鮮花,一半是綠樹。護城河邊上經常見到駱駝在喝水。
水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
北京的水是怎麼來的?那還真是源自純天然,遠古時期這裡是片海,是北京灣,慢慢海水退了,出來了陸地。人們看中了這片水才在這裡造北京的,如果這裡沒有水,人們就不會在這裡建城,也不會有北京了。
北京是五大水系繞城而過,北面是連綿起伏的燕山,即陰山山脈的支系,西面是太行山的余脈。即今天的昌平、海淀、門頭溝的部分地區,都是山區。正是這種山水,成為助長北京皇氣的根源,也成了定都北京的原因之一。
而這五條水系連接著整個北京內外城的水系。也就是說,北京的水都是活水。誇張點說,在什剎海放盞蓮花燈,在通惠河都能撈到。歷朝歷代,都在不斷加強對北京水利的建設。哪裡斷了,就把它修起來。甚至說,北京不僅是水鄉,連水多得都經常發大水。
植被是保持水土最好的方式。作為一座消費型城市,必有發達的水運交通來供給;而作為維持水鄉的基礎,是周邊必有豐富的原始森林。
北京古代是有成片森林的。燕國時這裡的土特產是栗子與棗,《史記》《漢書》都記載,有「棗栗之饒」,如今的密雲、懷柔,還是棗和栗子的重要產地。那時的人只吃棗和栗子,就可以活命。
而北京城的西邊和北邊,都是一望無際的原始森林。到了漢代,雖然王公們要用黃腸題湊的方式來安葬,建造一座漢墓就等於砍伐一片樹林,但還是建造得起的,不會對山林有大破壞。
那時的北京山林茂密,人煙稀少,一直有著大片的荒地無人耕種。往後的魏晉南北朝,五胡十六國時期,北京這片是北魏,北魏分裂成東魏和西魏,東魏歸了北齊,西魏歸了北周,常年的征戰使得人紛紛逃亡他鄉。
北魏時期的酈道元,在《水經注》中寫道居庸關一帶的風景,是「山岫層深,側道褊狹,林鄣邃險,路才容軌。曉禽暮獸,寒鳴相和,羈官遊子,聆之者莫不傷思矣」。
唐代的時候,北京這裡還是「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軒轅台。幽州思婦十二月,停歌罷笑雙蛾摧」,仍是塞北苦寒之地。
這時對於森林的砍伐倒是出於一個不起眼的原因:隋唐以來佛教興盛,興建了眾多的大型寺廟,唐太宗征高麗失敗後為了紀念陣亡的將士,在北京南城修建了憫忠寺,成為法源寺的前身;在房山修建了雲居寺並開始雕刻石經等等。
而唐代的安史之亂,又使得北京成為斷井頹垣。唐末石敬瑭造反,向遼國獻了燕雲十六州,從此北京成了「春漁於湖」,「秋獵于山」的地方。
遼代的北京人,在春天要到通州區的大湖裡去打漁,秋天到海淀區西山山林里去打獵,打獵回來就可勁地吃燒烤,個頭兒上從兔子一直吃到熊,絕不放過一種野味。這就是南院大王蕭峰的生活,何嘗不讓人神往!
而從金元明開始,北京的森林就有了滅頂之災。這些朝代,分別建造了金中都、元大都、明北京城,金朝還把歷代皇帝的陵墓搬到了房山。
等到了清代,北方找不到巨型的樹木蓋陵寢和宮殿,不是從南方運來,就是拆改明代的了。道光皇陵上的金絲楠木也是木材拼成的,不可能找到整根的。門頭溝開始採煤,人口已經膨脹近百萬,等到民國時森林已經不剩多少了。
沒有了森林,湖河就成了北洋水師沒有後勤寄養而一次性使用的軍艦。地下水采一點少一點,地上河填一段少一段。北京的人越來越多,河湖就越填越少。
(作者:侯磊,「東方歷史評論」授權看歷史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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