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得奇葩，還自稱是花，這樣真的好嗎

葎草

Humulus scandens

別名：鋸鋸藤、拉拉藤、割人草

大麻科葎草屬

一年生纏繞草本

中秋節在家，翻出了梅姨主演的經典老片《走出非洲》來重溫。這部電影是根據丹麥女作家凱倫·布里克森的自傳《Out of Africa》改編的，我一直迷戀電影中凱倫的旁白，那把聲音，有著歷經歲月滄桑的迷人質感，一如杜拉斯筆下的情人面龐。在愛人墜機身亡後，凱倫有一段旁白，二十年過去了依然深深地刻在我的記憶里：

「如果我知道一首屬於非洲的歌，屬於長頸鹿，屬於非洲新月的歌，屬於田間的犁頭與采咖啡工人的歌，非洲是否知道屬於我的歌？

顫動的平原上空，是否仍有我的色彩？孩童會否發明以我為名的新遊戲？滿月拋下的陰影落在碎石車道上，是否像我的身影？尼剛山的鷹會否看顧我......」

凱倫的愛人，丹尼斯·芬奇－哈頓，也很有名。正好近日在讀的《生命的法則》一書里也提到他，非洲塞倫蓋蒂大草原得以成立保護區，跟丹尼斯的努力有很大關係。

要有多少的深愛，要與身邊的世界有多深的耳鬢廝磨，才能吟唱出如此動人的歌呢？

而我也有一首歌，是唱給身邊的野草的，不謙遜的說，對野花雜草，我有著跟凱倫一樣的深愛。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不好意思，白居易這麼經典的詩句，在我心中第一個浮現的就是葎草。在經常散步的長江南岸邊，葎草勃勃生機，長得鋪天蓋地，佔領了江邊大片大片的荒坡。不僅如此，就連濱江路邊的鐵欄杆也常常變成它的地盤，園林工人不得不常常大刀闊斧地將其剪去。

雖然只是野蠻生長的雜草，但眼下正是葎草開花的時候，還是很容易被注意到。它的花很小，顏色也不醒目，但它以海量取勝，頑強地刷出了存在感。

葎草的小花，是細細碎碎的一小串，開在上部枝條的葉腋。多個花序組合起來，就變成了頂生的圓錐花序，在風中輕顫飄搖。小花通常是綠色的，帶點紫色的也常見。五裂到基部的花被，一開始被我當成了花萼——因為長得跟很多開花植物的花萼實在太像了：綠色，披針形且邊緣膜質透明，外面密被毛。

雄花序

雄花蕾，毛茸茸的

每朵小花有五枚雄蕊，顏色是更暗的黃綠色，與花被裂片對生。花藥長條形，花絲極短，小花通常俯垂，風一吹過，雄蕊就搖搖欲墜，我見猶憐。

這時，你會發現，花被與雄蕊就是花的全部了——在花心裡空空如也，沒有雌蕊。沒錯，上面所說的花，都是雄花。葎草雌雄異株，開的就是單性花。

雄花

在這次尋找標本回來解剖以前，我好像一直沒有見過它的雌花。等我按圖索驥地找到雌花時，不禁笑了——明明就在眼前，到處都是，只不過葎草的雌花長得實在太奇葩了，就像阿凡達，我簡直不能相信這是一朵花。

長得很奇葩的雌花序

雌花序也是單生葉腋的，看上去倒是更像嫩葉芽：很多層毛絨絨的綠色苞片，像瓦片一樣重疊起來，花序通常下垂，稱為假柔荑花序。每枚苞片裡面有一朵雌花，其實就只是小到半顆綠豆的子房而已。不過，有兩枚細若遊絲的長長柱頭伸出苞片，好歹證實了其花的身份。

雌花的苞片與柱頭

這個季節，葎草的果實已經長出來了，瘦果亮褐色，扁圓形，成熟後露出苞片，就像在襁褓中露出甜美笑容熟睡的嬰孩。翻到一本中藥書上說，葎草是「身披萬千針刺，內有仁心一枚」，還真形象。

瘦果，圖自網路

葎草的成熟葉掌狀五裂，邊緣有整齊的鋸齒，基部深心形，葉正面疏被糙伏毛，背面的刺毛則只長在葉脈上。似乎某種昆蟲特別喜愛它的葉子，荒野的葎草叢裡，很容易發現大量被啃食得只剩下七零八落的葉子。葉柄基部有一對托葉，形狀也很奇特，像一個大寫的M字，也很像一對兔子耳朵。幼葉就軟萌可愛得多了，兩面均密被白色毛，摸上去毛絨絨的，手感很好。

葉對生，紙質，葉柄長

被啃了

幼葉很軟萌

托葉

在重慶，很少有人叫它葎草，大家都叫鋸鋸藤或苣苣藤。這是因為它的莖、葉柄與花梗上均遍布刺毛與倒勾刺，每次手一碰到它，就有被生鏽的針扎般的刺痛感。後來，我索性拿張餐巾紙包著，才順利完成了解剖。

莖、枝、葉柄均具倒鉤刺

雖然被刺扎不那麼舒服，但是解剖葎草一如既往地帶給我極大的滿足感，它的雌花雄蕊及幼葉都是這麼經得起細細地欣賞，再一次印證了我經常說的那句話：再卑微的雜草，都經得起最挑剔眼光的審視。

雜草是什麼？按美國女詩人埃拉·惠勒·威爾科克斯的定義，不過是「不被愛的花朵」罷了。但是，愛這個東西發乎於心，而人心，卻是最變幻不定的，「沒有永恆的朋友，只有永恆的利益」放之四海而皆準，簡直就是人心不定的最好註腳。

雖然大多數人都討厭葎草，但人家也有過短暫的風光。這種原生亞洲的野草，在十八世紀被當成觀賞植物引進北美，長勢凌厲，很快席捲了美國北部與加拿大東部。這一來，就變成了入侵植物了，受寵與被冷落，原就充滿了戲劇性的反轉。

葎草屬人丁單薄，屬下僅三個種。除了本種外，還有一種是分布於雲南的滇葎草，但第三種卻混到了世界級明星的地位，那就是大名鼎鼎的啤酒花（H. lupulus），釀造啤酒必不可少的靈魂原料，四川北部、新疆及甘肅有野生，世界各地廣為栽培。

葎草屬植物在英語里叫做hop，就是啤酒花的意思，緣於本屬三種植物都可以用來釀造啤酒。有趣的是，此hop跟hip-hop的後半截是同一個詞。葎草的英文名字叫wild hop或 Japanese hop，意即野生啤酒花或日本啤酒花。

啤酒花的雌花序，圖自網路

釋名：

葎草的屬名Humulus來自humus，意為「地面的」，指植株具匍匐生長的習性。種加詞scandens的意思也一樣，意為攀援、匍匐。查資料時發現，在國外，葎草的學名已修訂為Humulus japonicus了，原先那個已作異名處理。

文章與植物圖片（除註明出處外）均為作者原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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