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初真是瞎了眼，如今讓你陪我回個娘家，都這麼費勁！
01
因為回娘家的事情，趙悅和林海不知道發生了多少摩擦。
那天，趙悅正美滋滋地收拾中秋節帶回娘家的禮物。
她想把零零碎碎歸攏到一起，便喊林海過來幫忙，搬大衣柜上的紙箱。
林海抱著個手機，磨蹭半天才過來，取下紙箱後，便一直倚在門框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直到趙悅要用膠帶封箱，他才開口：「要不，這次還是回我家吧，正好趕上三叔的兒子結婚，我們不到場不好。」
一聽林海這話，趙悅的好心情一掃而光，她沒有停下手裡的動作，只是加快了速度，直到把那紙箱纏得像個粽子一樣才罷休。
林海又不瞎，知道趙悅生氣了。
「明年中秋，咱們一定回你家，行嗎？」林海又問道。
趙悅沉沉地吐出一口氣說：「哪個中秋不是在你家過的？你知道我爸我媽聽說咱們要回去有多高興嗎？你知道他們盼了多久嗎？你現在跟我說不回去了，我怎麼和他們開口？」
02
好半天，林海才撓了撓頭，辯解道：「這不是有特殊情況嗎？我也是才想起三叔兒子結婚的事，這是大事，最重要的是，要拍四世同堂的合影，就缺咱倆，不合適吧？」
趙悅搬起那個粽子樣的紙箱扔到門口，說：「四世同堂的照片過年不是拍過了嗎？難道在你心裡，我爸媽還不如你三叔重要？我當初怎麼想的啊，怎麼就嫁給了你，回個娘家都這麼費勁！」
後面那句話，趙悅是隨口說出去的，說完自己也覺得不妥。
林海原本還好言好語地央求，一聽這話，臉色都變了，低聲說：「行了行了，每次都要因為這點破事吵架，太沒意思了，你要是這麼想，那乾脆誰家也別回！」
趙悅猛地站起來，硬著話頭上：「好！這可是你說的，不回就不回！沒什麼了不起！」
話已至此，兩個人都僵住了。
見趙悅不再理自己，林海一頭扎進書房，再也沒出來。
趙悅無心收拾東西，她坐在床沿，想起爸媽掰著手指頭盼他們回家，恨不得把整個菜市場搬回家的場面，心酸至極，只想掉眼淚。
03
既然和林海賭氣不回去，再難張口也得和爸媽說，免得他們還盼著。
趙悅絞盡腦汁只想出個臨時加班的老套理由，正要打電話，媽媽先把電話打了過來。
「悅悅，你上次說林海愛吃的那個腌菜到底放不放芹菜啊？媽媽記不清了。」
趙悅一聽媽媽的聲音，更加想家，淚如泉湧，又怕媽媽聽出異樣，竭力掩飾情緒說：「媽，要放芹菜，還要多放點花生米，林海愛吃；不過，媽，您先別做了，我們明天可能不回去了，公司臨時有事，要加班。」
電話那端，默聲許久，趙悅覺得媽媽肯定傷心了。
不一會，媽媽和顏悅色的聲音傳來：「沒事沒事，忙就不要回來了，我們很好。」
04
掛了電話後，趙悅推開書房的門，委屈地說：「我已經和我媽說了不回去了，可是，你知道她在幹嘛？她在給你做腌菜，問我放不放芹菜！」
一聽這話，林海的心裡，也很不是滋味。
原本這事就是他考慮不周，是他沒安排好，導致現在說好要回去，中途又變卦，害得岳父岳母空歡喜一場。
林海當時說誰家也不回，本身就是一句氣話。
假期多難得啊，再不好好陪爸媽，平日里更沒時間了，其實，爸媽也沒說讓他必須回去，他是想和趙悅商量的，結果話趕著話就鬧僵了。
冷靜下來想想，這事還是怪自己。
想起自己衝動之下說出的話，林海有點懊悔。
05
第二天早上，還不到六點鐘，趙悅就被一陣稀里嘩啦的噪音吵醒了，下床一看，見林海正在裝東西。
「你這是幹嘛？」趙悅心裡還帶著氣。
「收拾東西，走丈母娘家！」
一聽這話，趙悅的心情瞬間變好，她邊換衣服，邊問：「不是說不回去嗎？」
「你廢話真多，趕緊收拾，咱倆給爸媽一個驚喜，不也挺好嘛。」
06
開了近六個小時的車，兩人到家時已是中午，空空蕩蕩的房間里，爸媽正在吃中飯。
一見他倆回來，老兩口又驚又喜，忙慌慌地都不知做什麼好，一直把兩人往沙發里推：「不用加班啦？你們快去歇著，餓壞了吧？我去做飯。」
趙悅趕忙阻止：「別忙活了，你們吃什麼我們跟著吃一口就行，晚上再做。」
說話間，她已來到飯桌前，總算明白媽媽為什麼要張羅做飯了。
飯桌上，擺著兩碗稀飯，看著像早上剩下的；兩個泛黃的饅頭，應該熱了不止一次；一疊小菜，沒什麼油水；再加上一盤番茄炒雞蛋，一罐蘿蔔絲。
這就是爸媽的中秋節午餐。
07
趙悅心裡有點難受，轉頭問正在淘米的媽媽：「媽，中秋節，您和我爸就吃這個？」
趙媽說：「我們歲數大了，吃什麼都沒胃口，也懶得動彈，湊合一頓就行了。」
趙悅進廚房給媽媽打下手：「天天給你打電話，每次都說你們吃得好，原來都是騙人的，要不是我們突然襲擊，恐怕還不知道真相呢。」
趙媽說：「人上了年紀都這樣，有什麼奇怪的。」
趙悅氣哼哼地去開冰箱：「你們啊，就是太節儉了，這也捨不得，那也捨不得；媽，穿到身上的才叫衣服，吃到肚子里的才……」
08
趙悅話未說完，便被冰箱里塞得滿滿的食物驚呆了。
各種綠色蔬菜、水果、菌菇，還有切好的牛腩，泡著泡泡的大閘蟹，把冷藏室塞得滿滿的。
再看冷凍室，三個抽屜也填得滿滿的，一個抽屜裝著各種口味的冰淇淋，一個抽屜裝著凍魚凍蝦，另一個抽屜裝著雞翅、雞爪、排骨……
趙悅驚呼：「媽，冰箱里有這麼多好吃的，你和我爸中午就吃鹹菜！」
趙媽笑：「這些都是給你們準備的！昨天聽說你倆不回來，把我和你爸愁壞了，這一冰箱的東西可怎麼辦？」
聽著媽媽一邊炒菜一邊碎碎念，趙悅心酸得想哭。
趙媽專註於鍋里的菜，一邊翻騰一邊說：「你進屋歇著吧，難得回來一次，不用你幹活，這也沒有提前準備，媽先簡單炒兩個菜。」
09
趙媽口中的「簡單炒兩個菜」一點都不簡單：清蒸大閘蟹，菌菇湯，白灼菜心，辣椒炒肉。
林海早餓得前腔貼後背，正要開動，只聽趙爸說：「等下，還有一個菜。」
話音未落，趙媽端來一個小罐子，裝的正是林海最愛吃的腌菜。
趙悅伸長脖子看了眼，腌菜里放了好多芹菜和花生米。
兩個老人吃過了，此刻就坐在趙悅和林海的身邊，笑眯眯地看著他倆大快朵頤，還不停地給他倆夾菜，生怕吃不飽似的。
10
飯後，趙悅和林海吃得五飽六撐，四仰八叉地歪在沙發上。
趙悅假模假式地要去洗碗，但趙媽哪捨得久不回家的女兒回來就幹家務活？
趙悅和林海抱著手機看電視的時候，趙媽和趙爸正在廚房準備晚餐。
女兒和女婿嘴巴刁，這個不吃那個愛吃，他們記不住別的事，唯獨記這些記得特別清楚：米要泡一泡燜飯才好吃，排骨和魚要提前用醬汁煨兩個鐘頭，瘦肉裹上澱粉和蛋清才嫩滑……
該收拾的要收拾，該過油的要過油，兩人在狹仄的小廚房裡忙活了滿身汗，腰酸背痛，但甘之如飴。
11
趙悅和林海不知何時睡著，醒來時天已黑了。
屋子裡香氣四溢，圓桌上擺滿了各種佳肴，趙悅驚呼一聲衝到桌邊。
這時，趙媽扶著後腰端著一盤月餅出來，笑吟吟地說：「慢點兒吃，沒人跟你搶！」
自打趙悅和林海回來，趙爸和趙媽就像住進了廚房裡，趙悅還時不時聽到兩人商量做什麼，看到爸媽如此操勞，趙悅心有不忍，但她難得回來一次，總要和老家多年不見的朋友見一見，幫不上爸媽的忙。
三天後，家裡的冰箱終於吃空了，趙悅和林海準備返程。
臨行前，爸爸把兩個大袋子塞到了後備箱里，邊塞邊說：「都是你愛吃的，到了家趕緊拿出來。」
12
看著後視鏡里越來越小的爸媽，趙悅好難過。
回想這三天假期，自己和爸媽在一起的時間少得可憐。
爸媽忙著用全世界的美食投喂她，而她則忙著見老朋友。
其實這些年來，每次回家，一直都如此。
爸媽不是擅長言談的人，他們總覺得自己能做的，就是鑽進廚房，傾盡全力做一桌好吃的，把在外面工作的孩子們伺候得舒舒坦坦，這就是他們表達愛的方式。
13
到了第二天下午，趙悅正在做報表，久不聯繫的小姨忽然打來電話。
就在昨天晚上，媽媽在廚房打掃的時候，忽然暈倒了，現在還在醫院輸液，但她不想讓趙悅知道。
小姨覺得不妥，便偷偷告訴了趙悅。
趙悅一聽，急得直哭，前一天還好好的，怎麼說病倒就病倒了呢。
她再也無心工作，叫上林海，直奔老家。
到了醫院，趙媽見他們又趕回來，特別自責。
趙媽血壓有些高，醫生建議住院觀察幾日，趙悅生怕媽媽不肯，趕緊拉著林海去辦手續。
辦完了住院手續，趙悅打算回家幫爸媽取一些生活用品。
14
家裡亂糟糟的，保持著他們臨走之前的狀態。
茶几上堆著各種零食袋子，地板上粘著黑乎乎的殘渣，廚房好像被轟炸過一樣，到處都是臟盤子臟碗，被他們吃空的冰箱又塞滿了，不同的是，裡面沒有一樣新鮮食材，全部都是這幾日的剩菜。
他們回家那三天，趙媽趙爸反覆掂量，菜式絕不重樣。
剩下的菜他們不捨得扔，便冷藏起來，等趙悅林海走後他們慢慢吃。
看著往日整潔有序的小家變成這個樣子，再想想前幾日爸媽整日在廚房裡忙碌的情景，趙悅捫心自問：每次都說放假了回家看望父母，可是，每次回來，除了給父母添了一堆麻煩，讓父母受了更多的累，自己還做什麼了？
什麼都沒做。
趙悅自詡孝順，常常惦記爸媽，卻也不過如此。
林海一邊收拾一邊嘆氣：「唉，媽這次犯病，就是那幾天累的。」
趙悅不吭聲，林海知道她肯定也很內疚，便寬解道：「天底下的爸媽都這樣，去年咱們回我家，我媽後來也病倒了，腰酸腿疼了好幾天。」
趙悅眼淚汪汪地說：「早知道這樣，還不如不回去，這樣他們還能享享清福。」
15
兩人剛把生活用品送到醫院，趙媽便催促他們趕緊走：「快回吧，不要耽誤工作，醫生都說了沒事，我們很好。」
再三確認媽媽的病情無誤之後，夫妻倆才離開。
作為獨生子女，他們不能時刻守在父母身旁，以前覺得回家就是最大的孝敬，直到這一刻，他們終於明白，「我們很好」，這句話從父母口中說出的真正含義。
兒女都好，我們就好；能把世上最好的都留給兒女，我們就好。
父母皆如此，可兒女又是怎樣做的呢？
多少常回家看看，最後變成了常回家添亂，把父母珍藏的好食物塞進肚裡後，帶著「時間都去哪了」的情懷拍拍屁股走人，完成一次形式上的慰問。
而爸媽除了繼續面臨晚年的孤獨和身體每況愈下的無助，還要去洗你留下的那堆亂攤子。
常回家看看不是常回家玩玩，更不應是常回家添麻煩。
趙悅想，以後再回家，就從幫父母做一餐飯、洗一次碗開始吧！
文：劉小念 出版作品：《婚後三十六個月》《煮婦煉愛記》《少女心事博物館》《呼吸》《悲傷無法逆轉》若有侵權，請聯繫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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