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當天丈夫身亡，警察卻在現場找到我去世前男友痕迹

序

當父親將她的手交到王皓城手上時，唐果微微有些失神。

婚禮現場布置成了她最愛的夢幻藍色，身後是搭建起來的一座立體城堡，隨處可見的花簇無不成為了她的點綴。今天，她是女主角。

儘管婚禮已經綵排過好幾次，但正式開始時，又是另一回事了。王皓城咽著口水，緊緊握住唐果的手，他的掌心有些濕潤，因為緊張還微微顫抖著，俊朗的臉龐在藍色的燈光下顯得有些蒼白。

司儀說了一段長長的祝詞後，轉身看向王皓城，朗聲說道：「王皓城先生，你願意娶唐果小姐為妻嗎？愛她、忠誠於她，無論她貧困、患病或者殘疾，直至死亡。你願意嗎？」

唐果迎著燈光仰頭看著高出她一個頭的王皓城，王皓城也看著她，有些艱難地咽著口水，額頭淌下幾滴豆大的汗珠。

「怎麼了？」唐果用唇語問，王皓城的身體微微顫抖著，似乎有說不出的痛楚。

「我們的新郎太緊張了。」司儀略帶尷尬地打了個哈哈，又問，「王皓城先生，你願意娶唐果小姐為妻嗎？愛她、忠誠於她，無論她貧困、患病或者殘疾，直至死亡。你願意嗎？」

王皓城依然沒有回答，忽然捂著腹部蹲了下去。

「王先生？」司儀微微一愣，急忙蹲下身去扶，但王皓城很快倒在了地毯上，整個人蜷縮成一團，臉色蒼白得如同一張白紙。

「皓城？」唐果吃了一驚，她想將丈夫扶起，但王皓城的身體突然劇烈地抽搐起來，口中也開始嘔吐。

「皓城，你怎麼了？胃病犯了嗎？」唐果帶著哭腔問。

但王皓城並沒有回答，他的身體突然猛地一震，便再無聲息了，只瞪著一雙布滿血絲的雙眼，無神地望著城堡的穹頂。

司儀探了探他的鼻息，身體一軟跌坐在地，朝台下的賓客喊：「新……新郎死了……」

1

晚上8:47，歐南諾來到了婚禮宴會廳。

廳中整整齊齊地擺著幾十桌宴席，但席位上已經空無一人，夢幻的藍色在主燈打開後顯得頗為冷清。

歐南諾看著躺在舞台中央的死者，他很年輕，相貌也英俊，本來今夜該是他人生中最值得紀念的一夜，但他的生命卻終結於此。

葉予西詢問完司儀後，走了過來，低聲說道：「師父，死者名叫王皓城，28歲，是寧果科技的總經理，據說為人處事都還不錯。據死者家人說，他生前有胃病，在婚禮開始前也鬧了肚子，但大家都當是他太緊張所致。」

此時，法醫尹成對屍體做完初檢，起身說道：「死者身體沒有任何致命傷痕，死前癥狀很像急性腸胃炎和細菌性痢疾，嘔吐物呈米湯樣，或許因為死前長時間未進食，但不排除中毒的可能性，還需要做進一步的解剖。」

歐南諾點點頭，看了看在宴席主桌孤零零坐著的新娘，走了過去。

「節哀。」歐南諾輕輕坐在鄰桌，打量著新娘唐果，人如其名，她容貌甜美可人，只是此時妝已哭花，被眼淚融化的睫毛膏順著臉龐流下兩道黑色的軌跡。

唐果微微抽泣著，嬌小的身體在婚紗中微微顫抖。

「你丈夫有什麼病史嗎？」

唐果點點頭，低聲說：「他有慢性胃潰瘍，已經很久了。」

「儀式前，他有吃過什麼東西嗎？」

唐果微微抬起頭，似乎在回憶，好一會兒才說：「今天我們兩人一直在一起，因為婚禮事情太多，基本沒什麼時間吃東西，我們就簡單吃了一些水果。」

「水果是誰給的？」

「就擺盤的水果，我和伴郎、伴娘都有吃的，水也都是喝的礦泉水。警官，你的意思是……皓城他是中毒了？」

歐南諾雙眼注視著她，低聲說：「不排除中毒的可能。他有什麼仇人嗎？或者，在婚禮前，有沒有發生過什麼特別的事情？」

「有！」唐果很快接話，抬起頭睜大了雙眼，臉色顯得有些蒼白，「難道是他？」

「是誰？」歐南諾心頭微微一緊。

唐果抽了一張紙巾擦眼淚，略帶哽咽地說：「皓城的堂弟——王凡。今天下午我們在宴會廳隔壁的新娘房中做準備，王凡突然闖了進來，還和皓城起了衝突，但很快被伴郎拉開了，他也離開酒店了。」

「為什麼會起衝突？」

「王凡本來在皓城公司上班，但他工作一直不認真，皓城不得已辭退了他，他心有不甘，總是找皓城要錢……」

「哦？」歐南諾心頭微微一動，「為什麼會找王皓城要錢？有什麼特殊原因？」

唐果搖搖頭，說：「王凡喜歡賭博，家裡人拿他沒辦法，皓城幫過他幾次，他就習以為常了。我們結婚根本沒邀請他，他是自己衝進來的，讓皓城給他錢，不然他要大鬧，兩人差點動起手來。」

「那他有沒有做過什麼特殊的舉動？比如觸碰食物之類的？」

「他打翻了桌上的水果盤，別的倒也沒碰過，那些水果也都扔了……」唐果說著，通紅的雙眼看著歐南諾，「警官，皓城雖然有胃病，但這肯定不是他的死因，一定……一定是有人害他！你要幫我找出兇手！」

歐南諾看著她，默默地點點頭。

2

「昨晚屍檢有所發現，死者口腔和食管黏膜充血，胃腸中有大量米湯樣液體，小腸壁有灶性黃色斑塊——這一般是砷和腸道產生硫化氫反應所形成的硫化砷所致。此外，在胃黏膜中發現三氧化二砷的粉末黏附。」尹成說著，將屍檢報告遞給歐南諾，補充道，「也就是我們常說的，砒霜。」

歐南諾看了看報告，和尹成說的別無二致，又抬頭看了看尹成，只見他頂著兩個黑眼圈不斷地打著哈欠，看來昨晚屍檢沒來得及睡覺，便讓他先去休息了。

尹成前腳剛走，葉予西便匆匆過來，說道：「師父，聽尹成說王皓城是死於砒霜中毒？」

歐南諾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面，又看了看屍檢報告說：「中毒表現是屬於急性腸胃炎，說明濃度很高，也就是說，從中毒到死亡，只有很短的時間。」

葉予西點點頭，說：「但根據現場人員調查來看，他下午只吃了水果拼盤，喝了水，水果拼盤是大家一起吃的。後面王凡來鬧了後，倒到房間的垃圾簍，我們取證後做了檢測，沒有發現異常，他喝過的水也都沒有問題。」

「那他有沒有可能在其他人沒注意的情況下吃過別的東西？」

「有可能。」葉予西說著，忽然雙眼睜大，似乎想到了什麼，「師父，你說有沒有可能……他是自殺？畢竟，如果他想自殺，隨時都有機會吞下毒藥。」

「那他自殺的動機是什麼？」

葉予西一時語塞，從資料上看，死者王皓城事業有成，而且正值新婚，一切都順風順水，確實沒有自殺的必要。

歐南諾從座位上起身，說道：「先去找王凡吧，他是婚禮前唯一的『意外』，或許是個突破口。」

3

葉予西將車緩緩停在永夏公園地鐵站的4號口。

「王凡被王皓城辭退後，在這邊支了個攤，給手機貼膜……」葉予西說著，透過車窗指了指地鐵口的一個手機貼膜小販，「師父，就是他了。」

兩人下車走到攤前，歐南諾看著王凡，他面貌與王皓城有幾分相似，但是消瘦不少，頭髮應是多天未洗，髮油結塊，沾滿了頭皮屑，彷彿遠遠都能聞到氣味。

「帥哥，貼膜么？蘋果、華為、小米，什麼型號都有。」

王凡剛貼完一個手機，收好錢抬頭望著兩人。他雙眼布滿了血絲，兩個眼袋深深地垂著，讓整張臉看上去頹廢而落魄，與意氣風發的王皓城相去甚遠。

「警察。」歐南諾亮出證件。

王凡微微一愣，結結巴巴地說：「警……警官，貼膜么？五……五折。」

「我不貼膜，有些事要問你，跟我來。」歐南諾冷冷地說完，便轉身走到一個安靜的角落。王凡起身跟在他身後，他右腳僵直著，走路一瘸一拐。

歐南諾看著他走近，問道：「你堂哥王皓城的死，你知道了吧？」

王凡吃了一驚，他瞪大了雙眼，良久神色才恢復如初，說道：「我聽說了。」

「你昨天下午去了趟婚宴的酒店，對吧？」

王凡點點頭，沒有說話。

「王皓城結婚並沒有邀請你，你過去幹什麼？」

王凡沉著臉，良久才說道：「沒什麼，只是他欠我點錢，我找他還錢罷了。」

歐南諾雙眼注視著他的表情，說道：「欠你錢？王皓城的公司運營良好，他家境也不錯，為什麼會欠你錢？欠了多少？」

「100萬。」

「100萬？他為什麼會欠你這麼多錢？」

王凡閉唇不語。歐南諾冷冷地說道：「你此前在王皓城的公司做他的助理，被他辭退，因此懷恨在心。王凡，你有殺人動機，如果不和我說實話，我有理由把你列為嫌疑人。」

王凡咬了咬嘴唇，忽然冷笑了幾聲，說：「懷恨在心？沒錯，我確實巴不得他死。」

歐南諾與葉予西對視一眼，繼而雙雙看向王凡。

「我這腿，就是拜他所賜。」王凡指了指自己的右腿，「如果他沒死，或許哪天我真的會忍不住去殺了他。」

「說清楚點，你的腿怎麼回事？」

「去年冬天，我被一群人拖到巷子里打了一頓，腿被打斷了，我知道那群人就是他雇的，後面他自己也承認了。呵呵……當時我還錄音了，他怕我傳揚出去，答應要給我100萬補償，但至今都沒給我，昨天我去酒店就是提醒他該還錢了。」

「他為什麼要僱人打你？」

王凡臉上揚起一絲怪異的笑容，說道：「因為我知道他一個秘密，如果秘密曝光，他會失去一切。他怕我泄露，就辭退了我，還找人恐嚇我讓我閉嘴。」

「什麼秘密？」

王凡視線移向遠方，冷笑了一聲，「你們去問他老婆吧，她知道的可比我多。」

歐南諾看著他，冷冷地說道：「小葉子，先提取指紋。」

4

唐果的家坐落在永夏公園附近的四季花城，是一間面積在150平以上的平層，明亮通透，視野極佳，陽台外便可看到波光粼粼的永夏湖。

到達後，唐果招呼歐南諾和葉予西在沙發上坐下，端了兩杯茶放在茶几上，坐在了沙發的另一側。她的臉色蒼白，雙眼布滿了血絲，顯得很是疲憊。

「唐小姐，這時候本不該多打擾你，但有些事需要問你。」

「沒關係，您說。」唐果的聲音有些沙啞，看來昨天哭了很久。

「我們找過王凡，他和王先生的恩怨似乎並不簡單。他說他的腿是王先生僱人打斷的，真的嗎？」

「他胡說！」唐果滿臉怒氣，「皓城待人一向坦蕩，不可能會做這種事。王凡自己賭博欠了外債，肯定是債主討債不成才叫人打他的。」

歐南諾微微思索，說：「他說王先生欠他100萬，昨天下午他也是去討要這100萬的，這件事情你知道嗎？」

唐果點點頭，身體氣得微微發抖，「他以前給皓城當助理，後來屢屢犯錯，被皓城辭退。皓城可憐他父母不在，又欠了錢，當時已經給過他100萬還債了，但他貪得無厭，還想向皓城要錢。」

葉予西看了看歐南諾，低頭快速記錄起來。

「關於公司，你知道多少？據我們調查，王先生是在2016年才當上寧果科技總經理的。」

唐果點點頭，沉吟許久才說：「公司之前的總經理……在2016年自殺了。」

「自殺？」

「嗯……」唐果的身體顫抖起來，聲音也有些哽咽，「他叫徐周寧，因為抑鬱症在家自殺了。」

歐南諾將她的變化看在眼裡，低聲道：「你和徐周寧熟悉嗎？」

唐果雙手緊緊握在一起，指節被捏得發青，良久才說：「他……是我前男友。寧果科技是周寧一手創辦的，皓城是周寧的大學同學，他在後面參股加入，周寧死後，公司就由他管理了。」

「那你和王先生……」

唐果抽出一張紙巾，擦了擦臉上的眼淚，說：「周寧死後，我很難過，皓城陪我走出了那段最難熬的時光，去年……我們正式在一起了。」

「王先生和徐周寧的關係怎麼樣？」

「他們關係一直很好，周寧非常信任皓城。」唐果抬眼看向歐南諾，面露不悅，「歐警官，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歐南諾說：「唐小姐，你別誤會，現在任何一個細節都可能會成為案情的關鍵點。」

唐果冷冷地說：「我知道的就這些了。不好意思，我不太舒服，歐警官，請回吧。」

「那打擾了。」

歐南諾從沙發上站起，朝葉予西使了個離開的眼色，兩人共同出來。

「她這逐客令下得也太突然了。」葉予西嘟囔著。

歐南諾輕笑了一聲，說：「她那麼在意徐周寧，說明徐周寧和王皓城的關係肯定不像表面上那麼簡單。」

「那王凡說的秘密到底是什麼？會不會，徐周寧的死和王皓城有關？」

「很有可能，不然唐果反應不會那麼強烈。」歐南諾臉色變得有些嚴峻，「這個案子後面，看來有不少故事。小葉子，調查一下徐周寧的死因，另外，王凡那邊也要派人盯著，不要讓他玩失蹤。」

5

臨近傍晚，葉予西拿著調查結果交給歐南諾，說道：「徐周寧是單親家庭，於2016年7月23日夜間在家中服用大量安眠藥，第二天上午才被他母親發現並送入市人民醫院，但搶救無效死亡。家裡只剩下他母親范雨嬌，下午我到他家去了一趟，但家裡沒人，據鄰居說，前兩天范雨嬌因為知道唐果要結婚的事，心臟病發作住院了。」

「哦？」歐南諾看著葉予西，「看來唐果結婚的事情對她刺激挺大。」

「是的。據鄰居說，2016年徐周寧和唐果已經準備結婚了，范雨嬌對唐果也是讚賞有加，後來徐周寧自殺後，唐果也經常去看望她，但這一年基本沒去過了。」

歐南諾略作沉吟，說道：「徐周寧的公司名叫寧果科技，就是徐周寧和唐果名字的結合，可見，徐周寧的用情還是很深的。」

葉予西點頭說：「范雨嬌有心臟病，可能唐果的婚事讓她想起了兒子的死。她這兩天都在住院，應該還不知道唐果婚禮上的變故。」

歐南諾手指輕敲桌面，說道：「老人家還在住院就不要打擾了，等出院後再去看望一下。」

葉予西說：「嗯，我去的時候鄰居正從醫院看她回來，說情況還比較穩定，不出意外明天就能出院了。」

「好的，明天我們一塊兒過去。你有空再去查一下寧果科技公司這幾年的動態。」

「好的。」

葉予西應聲離去，歐南諾靠在椅背上，陷入了沉思。

徐周寧在2016年自殺，王皓城又在婚禮現場中毒身亡，這兩者之間到底有沒有關係？還有唐果，她似乎有所隱瞞，會不會就是王凡所說的那個「秘密」？

次日，兩人驅車來到范雨嬌家，是在城南的一處老小區。兩人敲了敲門，不一會兒，門便被打開了。開門的是一名頭髮花白的女人，她戴著一副眼鏡，頭髮一絲不苟地梳在後面挽起。資料顯示範雨嬌是已退休的大學教授，確實是一眼就能看出。

「范教授您好，我們是市刑偵隊的，我叫歐南諾。」

「我叫葉予西。」

兩人拿出證件，范雨嬌接過兩人證件確認了一下才還回去，說道：「我聽鄰居趙姐說你們昨天也來找過我，是有什麼事嗎？」

「關於您兒子徐周寧先生的事，有些事我們想問問您。」

范雨嬌微微一愣，眼眶中瞬間有眼淚開始打轉，良久，她才低聲說：「那請進吧。」

屋內打掃得非常乾淨，所有的東西都擺放整齊，看得出來主人是個特別會生活的人。沙發背景牆上掛著幾排照片，全是徐周寧母子的合影，從他少年時期一直到意氣風發的青年。

「請坐吧，警官，喝口水。」范雨嬌倒了兩杯水遞來，她見兩人在看著照片牆，輕聲說，「周寧10歲那年，我和他爸離婚了，他是我一手拉扯大的，想不到卻是白髮人送黑髮人。」

歐南諾在沙發上坐下，說道：「打擾您真的非常抱歉，唐果和王皓城結婚時的事情……不知道您聽說了沒有？」

范雨嬌點點頭，長嘆了一口氣，說：「趙姐都告訴我了。皓城是周寧的大學同學，以前經常會來我家做客，兩人關係很好，他出了這種事，我心裡也是很難過的。年輕人一定要注意身體，不然早早去了，父母活著才是受罪。」她說著哽咽起來，眼眶開始泛紅。

「聽說您前兩天住院了？」

「年紀大了，我這心臟快不行了。」范雨嬌苦笑一聲，「周寧走了以後，我就得了心臟病。聽說唐唐和皓城結婚的事，我一時想到周寧，就犯病了。這幾天住院，全是趙姐在照顧我。」

「您要注意身體。」歐南諾說，「唐果和王皓城結婚，之前沒告訴過您嗎？」

范雨嬌搖搖頭，說道：「周寧走了以後那一年，唐唐和皓城倒是經常來看我，後面就來得少了，今年就不怎麼來了。年輕人也忙，他們也不是我孩子，我不能老盼著他們來看我。只是……他們什麼時候在一起的，我確實不知道。

「他們可能也是怕我受刺激，沒有告訴我。我一聽說他們要結婚了，一下確實難以接受……唐唐當年和周寧，也是準備結婚的……」范雨嬌說到這裡，一時連連哽咽，再也說不下去了。

葉予西見她眼淚滾滾滑落，忙抽了張紙巾遞過去。范雨嬌說了聲謝謝，擦了擦眼淚，繼續說道：「當年唐唐對周寧也是非常好的，唉……只怪周寧這孩子沒福氣，唐唐和皓城都是好孩子，他們在一起也很好。」

歐南諾看得心中也是一陣酸楚，他嘆口氣，低聲問道：「您知道徐先生自殺的原因嗎？」

范雨嬌紅著眼看著照片牆，說道：「說來還是怪我，從小對他管教太嚴格，他什麼都要做到最好，人也特別要強。那段時間，公司好像遇到了一些問題，又臨近婚期，他每天都沉默寡言的，也不怎麼和人交流，我覺得他只是壓力太大，過段時間就好了，沒想到……沒想到他就做了傻事……」

「他有沒有留下遺言，或者什麼？」

范雨嬌抹了抹眼淚，哽咽道：「出事那晚，他破天荒和我說了很多話，從他小時候一直說到大學畢業，還讓我要好好注意身體。我當時也沒多想，現在回想起來，只怪我太粗心了，他當時說話那麼奇怪，我就應該有所警覺的。」

「沒有說其他的了嗎？比如說……公司的事，或者感情的事？」

「好像沒有……」她說到這裡，臉色已經有些發白，右手捂著心口，「抱歉，兩位警官，我一說到周寧，就覺得心臟難受。」

歐南諾點點頭，說道：「那我們先回去，今天打擾您了，您好好休息。這是我的名片，如果您有什麼事需要幫忙的話，隨時可以打我電話。」

6

回警局時，已經是下午四點，天邊厚重的雲層遮蔽了陽光，葉予西覺得心裡沉甸甸的，他偷偷看了一眼後視鏡中的歐南諾，只見他一臉嚴肅，似乎心事滿滿。

「師父，范教授真的挺可憐的。」

「嗯。」

葉予西一時覺得有些尷尬，想了想又說：「感覺繞了一圈，徐周寧的自殺和王皓城的死並沒有什麼直接關聯。」

「你覺得目前嫌疑最大的人是誰？」

「王凡。」葉予西不假思索地說，「他具有殺人動機，而且在當天確實出現在酒店過。」

歐南諾接話說：「但他並沒有機會向王皓城下毒，從他進入酒店到離開，短短不過十幾分鐘，全程都有目擊者。」

葉予西有些泄氣地說：「真是奇怪了，他有殺人動機，但卻沒有作案機會。那他那天去酒店應該是純屬巧合——他想要拿到錢，所以故意挑在婚禮當天，王皓城肯定不會希望自己的婚禮有人鬧事。」

「還有一件事不要忘了，王凡說的那個『秘密』。目前看來，我們繞了一圈，也並沒有查出『秘密』究竟是什麼。小葉子，我們再去找王凡談談吧，或許會有新發現。」

「好嘞！」葉予西調轉方向，朝永夏公園地鐵站開去。

到達後，王凡正準備收攤，被葉予西一把拉住，三人找了個安靜的角落停住。

「王凡，你是目前唯一的嫌疑人，如果你再跟我耍花招，不提供點有價值的線索，那我只能請你去警局走一趟了。」歐南諾決定開門見山，「你說你知道王皓城的秘密，那個秘密，到底是什麼？」

王凡撓了撓頭，一片頭皮屑灑落在他的衣領上，他看了看歐南諾，低聲說：「寧果科技本來不是他的公司。」

「這我知道，是徐周寧的，但徐周寧已經自殺了。」

「你以為，徐周寧是因為什麼事自殺的？」

歐南諾心頭微微一動，一旁葉予西已經脫口說道：「難道和王皓城有關？」

王凡冷笑一聲，說：「徐周寧很信任他，公司大小事務都交由他管理，也包括一些投資事項，2015年股災過後，公司資產急劇縮水——但其實這些都是王皓城搗的鬼，大多數錢，都進他腰包了。

「2016年那會兒，公司幾個大項目都遇到問題，徐周寧整天焦頭爛額，王皓城就趁機轉移股份，等徐周寧發現時，已經遲了。自己一手創辦的公司被自己最信任的兄弟吞掉，加上幾個大項目泡湯，他患上了抑鬱症，最後才選擇了自殺。」

歐南諾心頭一驚，被最信任的人背叛，這種打擊的確是非常人所能忍受，他沉聲說：「你說的每一句話都需要負法律責任，所以你最好沒有說謊。」

「說謊？」王凡冷笑一聲，拍了拍自己的右腿，「我這斷掉的腿會說謊嗎？他當年做的每一次手腳，我都有保存下來，正因為如此，他才把我視為眼中釘，辭退之後，還找人把我腿打斷了。」

「據我所知，你沉迷賭博欠了不少外債吧？你會不會是被債主打了？」

「不可能。」王凡冷冷地說，「起初我是欠了不少錢，但他讓我離開公司時，給了我100萬，我用那筆錢已經將外債還完了。後來我生活還需要用錢，就找他借點，他每次只給一點，幾次之後就不肯給了，還威脅我。我被打之後找過他，他自己也親口承認了。」

葉予西哼了一聲，說：「你那也算敲詐勒索了，夠不要臉的。」

「警官言重了，所有的錢都是堂哥他自願給的。」王凡冷笑一聲，說，「都要活不下去了，臉面又算得了什麼？而且，他答應了還要給我100萬封口，現在還沒給呢。」

「行了！」歐南諾低聲喝道，「一天到晚就是錢錢錢，你要是不去賭博，也不會落魄成這樣。你先走吧，近期哪都不要去，我隨時會傳你問話。」

王凡嘟囔著離開，葉予西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不忿地說道：「他也不是什麼好人。」

「與本案無關的事情先別管，結案後該給他算的賬少不了的。」歐南諾說著，回到車內。

葉予西啟動車，開到一處路口等紅燈時說道：「師父，現在想下來，王凡的嫌疑反而輕了，他雖然恨王皓城，但以他寄生蟲的習性，還需要用那個『秘密』繼續勒索王皓城，王皓城一死，對他反而沒任何好處。」

「沒錯，但他提供的信息卻很重要。王皓城死於高濃度砒霜中毒，說明中毒時間肯定是婚禮當天下午至傍晚，排除自殺的話，那一定是在他身邊出現過的人才能做到的，假如不是王凡，那又有誰有這個機會呢？」

「伴郎和伴娘？但每個人都調查過了，他們關係都很好，而且伴郎、伴娘們一直都在一塊兒，似乎也沒有作案時間。」葉予西說著，此時紅燈變綠，他踩下油門，忽然間路邊一個婦女飛快衝過，似乎要趕在他之前通過路口。

「有病啊？葯不能停！」葉予西緊急踩下剎車，一向脾氣好的他，卻極容易產生路怒症。他舒口氣，繼續說，「既然伴郎、伴娘都不是，難道……是新娘？」

歐南諾沒有回答，沉默良久，突然開口問：「你剛剛說了什麼？」

「我說，不是伴郎、伴娘的話，那難道是新娘？」

「不是，再上一句。」

葉予西有些尷尬地說：「葯……葯不能停？」

「葯不能停……」歐南諾低聲重複著，然後忽然一拍手，把葉予西下了一跳，「我知道了，是葯！」

7

「葯？」葉予西一時沒聽明白，但看到歐南諾突然間變得如此興奮，一定是有什麼新的發現。

「你還記得嗎？王皓城有慢性胃潰瘍。」

葉予西心頭一動，一時恍然大悟，說道：「有胃潰瘍的話，一定會持續吃藥，婚禮當天他們所謂的吃的東西，都是指食品，大家自動忽略了葯！」

歐南諾點點頭，說：「吃藥本身也是下意識的舉動，完全可能被忽略。」

葉予西說道：「所以說，兇手有可能在王皓城的葯中摻了砒霜，但誰能接觸到他的葯呢？」說完這句話，他馬上在心中鎖定了一個人。

「去趟唐果家。」歐南諾聲音平靜如水。

唐果所住的四季花城小區就在永夏公園附近，此時天色已近黃昏，雲彩如被點燃的火焰一般，紅透了半邊天。兩人再度敲響唐果家的門，過了好一會兒，唐果才打開門。

「歐警官？」她微微有些吃驚，看著兩人，「請進。」

「唐小姐，打擾了。」歐南諾在沙發上坐下，「我們過來是有些事情需要找你核實。」

「請說。」

「王先生有慢性胃潰瘍，他是不是持續在服藥？」

唐果點點頭。歐南諾又問道：「那在結婚當天，他有沒有吃藥？」

「應該是有的。」唐果點點頭，說，「他的葯需要每天都吃，而且儀式前我收拾新娘房的東西時，還看到葯放在桌子上。他有個習慣，用完的東西隨手放，所以應該是有吃過的。」

「那葯現在在哪裡？」

「我應該是收起來放在包里了，怎麼了？」

「唐小姐，還請麻煩把當天的葯交給我們，王先生當天吃過的任何東西，都可能是本案的突破口。」

「你是說，葯中可能有毒？」唐果臉色微微一變，站起身來，「我馬上去拿，當時應該被我收進包里了。」

她說完起身到一旁的柜子上的包里翻找，不一會兒拿來一個白色的藥罐，說：「這是皓城平時吃的葯。」

葉予西用透明的密封袋將藥罐裝住，只見罐身上寫著藥名：雷尼替丁。

「多謝。」歐南諾看著唐果，微微一笑，「還有件事，想問問唐小姐，希望唐小姐配合。」

「說吧。」

「我們找過徐周寧先生的母親范教授，她說徐先生自殺前，你和他正在籌備婚禮。」

唐果身體微微一震，她眼神遊離地看向別處，說道：「沒錯。」

「那……在唐小姐心中，徐先生是怎樣一個人？」

「周寧他……是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唐果輕聲說著，看向歐南諾，「歐警官，你問這個幹什麼？」

歐南諾沒有回答，只是看著她微微泛紅的雙眼，微微一笑說：「好了，感謝唐小姐配合，我們就不打擾你了。」

8

上午十點半，尹成匆匆來到歐南諾辦公室，此時葉予西正在和歐南諾討論案情。

「葯是治療胃病常見的雷尼替丁膠囊，罐子里剩下的膠囊都沒有問題，但是……」他看著兩人，故意頓了頓，「我在罐子中發現了幾粒粉末，檢測出來，正是三氧化二砷。應該是有人將其中一粒膠囊中的藥粉摻入大量三氧化二砷，製作的時候有些許粉末沾在膠囊外，最後落在罐子里。」

歐南諾輕輕拍打著桌面，說道：「目前可以確定的是，王皓城確實是因為服用摻了砒霜的藥物致死。」

尹成點點頭，說：「嗯，還有個發現。」

葉予西不耐煩地說：「親愛的尹法醫，麻煩有事一口氣說完可以嗎？」

尹成正色說：「藥罐上提取出兩個人的指紋，分別是王皓城和唐果的，沒有其他人。」

葉予西說道：「也就是說，加入砒霜膠囊的人，很可能就是唐果了！」

歐南諾微微沉吟，說：「也不能完全肯定，下毒者完全可以戴手套避免留下指紋。」

葉予西點點頭，說：「我們先理理思路，2016年，王皓城使手段佔有了徐周寧的公司，導致他抑鬱症自殺，之後又和徐周寧的未婚妻唐果在一起了——這裡有疑點，從徐周寧母親話中我們可以知道，唐果和徐周寧應該是很恩愛的，那麼，唐果為什麼會選擇和王皓城在一起？」

尹成在一旁說：「徐周寧不是死了嗎？死後在一起也沒什麼奇怪的吧？」

葉予西瞪了他一眼，說：「唐果自己都說，徐周寧是世界上對她最好的人，那麼……有沒有可能，她心中所愛的並不是王皓城，自始至終一直是徐周寧。王皓城奪走了徐周寧的事業，也想奪走他的愛情，唐果為了替徐周寧復仇，假意與王皓城在一起，並趁機殺了他。」

尹成小聲反駁道：「要殺他為什麼選在結婚當天呢？」

「因為王皓城奪走了徐周寧的一切，現在王皓城事業順風順水，並且馬上要抱得美人歸——結婚的那天，應該是他最幸福的時刻，在這時候殺了他，終結他的一切，這就是最好的報復吧？」

「女人……好狠啊。」尹成悄悄打了個哆嗦。

葉予西繼續說：「唐果知道王皓城一定會吃藥，她也完全有機會將膠囊替換為砒霜，動機和時機都有了！」

歐南諾微微一笑，說：「不錯，小葉子，進步很大。那接下來該做什麼呢？」

葉予西撓了撓頭，說：「拘傳唐果！」

空蕩蕩的客廳只能聽到掛鐘秒針滑動的聲音，唐果坐在沙發上，輕輕滑動著手機相冊。這些年手機每年都換，但相冊她始終會導在一起，不捨得刪去。

照片中有她和王皓城的一點一滴，時光彷彿在她指尖倒流起來，求婚、熱戀、表白……不知不覺，相冊就翻到了2016年，她的合影對象換了另一張面孔。

「周寧……」她輕輕喊出了聲，眼淚如斷線的珠子般滴落在手機屏幕上。

忽然，一陣門鈴聲響起。她擦掉眼淚，從貓眼望去，走廊中站著一個戴鴨舌帽的男人。

「403唐果，你的快遞！」門外的人喊。

唐果將門打開，問：「哪裡寄來的快遞？」

那人突然抬起頭，咧嘴一笑，說：「不說快遞，你會給我開門嗎？」

唐果還沒反應過來，那人已經一把推開她，閃身進了屋內。（小說名：《婚殺》，作者：小狸奴。來自【公號：dudiangushi2018】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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