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歲的任性，要用25歲的思念來償還
"恭夏米，我親親"
我對他的記憶起點是在什麼時候，我也不知道。但是，從那件事之後，我對他的記憶開始變得清晰起來。清晰的童年回憶好像也從那裡，開始了。「當年每天只有十幾塊錢，小學二年級學歷的我就已經出去打工了」，嗓音激動，一臉的驕傲。那年，打工回來的他，除了大包行李，還帶回一個木殼的大傢伙——錄音機。50塊，從一個本市市民手裡買回來的，舊的。至此以後，那句「恭蝦米，我親親」的魔性歌詞，縈繞在我耳邊，到現在該有十五六年了吧。長大後，會上網了，有次猛然想起這句歌詞，搜了一下，才知道這是閩南語歌曲（愛情的騙子我問你，不信你聽聽）這個困擾了我十幾年的未解之謎，揭開啦。「出去闖，有嘴就去問，膽子放大點」，這是識字不多的他，得以走遍小半個中國所堅持的一貫理念。
「凱歌黑白大戰TCL彩電」
世紀之交，對於一個小學生來說，電視的誘惑是致命的。午後播出的《櫻桃小丸子》、《七龍珠》和《四驅兄弟》等，讓一個蘿蔔頭似的男孩，一路小跑著去學校，只為不遲到。快樂和不爽，總是交替出現。不久，凱歌黑白的勁敵出現了，我的內心深處也叛變了。鄰居家出現了TCL彩電，大屏里多彩的武俠世界，讓我和小夥伴們沉浸其中不能自拔。回到家，再看到那個黑白屏，沒有了以前的滿足感。一個邪惡的念頭出現了，如果它壞了咱家也能換彩電呀。詛咒是無用的，它的品質漸漸地消磨了我邪惡的念頭。或許是科技和時間的腳步，緊追著年老的凱歌黑白，初二那年疲憊的凱歌黑白罷工了。「該換換了，換彩電」，第二天他就把創維、直屏、21寸的彩電帶來家了。如今，它依舊盡職地服務著我們一家人。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從小學開始，每一次的考試成績和名次，都是對我25年的人生軌跡的矯正和固定。全校第一的小學畢業考成績，也讓我自己感覺到，初中、高中和大學是我唯一該走的路，其他也沒做考慮。後來，城裡求學的我與他共處的時間越來越短了，「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吃好喝好才能學習好」是他在我外出求學十年里對我說的頻次最高的話。如今，變成了「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吃好喝好才能工作好。」
「介於懶惰賭鬼和拚命黃牛之間」
常言道「龍生九子，各有不同。」他們兄弟三人，大伯早些年是個懶惰的賭鬼，大伯自己說，當年自己還沒大桌子高的時候，就學著跟人家賭錢了。實在看不下去的爺爺，有次把他的頭都打破了個洞，包上紗布的大伯還是去賭了。這些年輸的錢已達七位數了，還是在那個貨幣很值錢的年代。如今，大伯已金盆洗手在家帶孫子了。除了好賭的惡名，其他方面大伯的口碑，在我們那十里八鄉，真的沒得挑。三叔，是另一個極端。好像天生就是大伯的反面勢力代表，幾乎不交朋友，不關心自身以外的事務，不賭錢，不管陰天下雨總有活干。時至今日，銀行存款也該有七位數了。這些年，我看在眼裡，三叔的錢真是靠雙手一點一點掙出來的，沒有一分討巧錢。而他，就介於大伯和三叔之間。工作還算努力，但是比不了三叔；閑暇之餘，喜歡到處溜達，手癢興起也會玩兩把。
「話少嘴拙，沒他還真不行」
打趣、暖場的場合下，他說的話就好像，冷笑話一樣，不是暖場更像降溫。踩不對拍子和節奏，讓他自覺地漸漸轉變為一個忠誠的聽眾。他的語言藝術，被我媽、我弟和我一致評定為「不及格。」他好像接受了這樣的評定結果，熱鬧的人群聚集地點，雙手抱懷，倚牆而立，聽著但不說。但是，有些情況，沒他還真不行。那年，三年級的弟弟在學校和同學嬉耍，不幸摔斷了胳膊，我邊哭邊跑回家告訴父母。母親看到那變形拉長的手臂，頓時掩面痛苦，傷心無助，沒了平日的機智和善言。一旁的村裡醫生也被情緒感染，不知所措。「哭有什麼用，打電話叫車，去大醫院」，他奮力疾呼，把大家的情緒從無助和悲傷中，拉了回來。於是，弟弟得以快速就醫，一個多月後康復了。
「我的天塌了，因為他哭了」
「實幹、膽大、堅持」指導著他四十多年的人生，在那之前，陸陸續續也遇到過一些棘手的家庭和工作問題，母親已經著急得嘴上起泡了，他卻可以像平常一樣吃睡。「能夠解決的問題，吃好喝好想辦法解決；暫時解決不了的問題，不吃不喝，干著急，又有什麼用」，這是他的座右銘。我們已經陣腳大亂，他卻可以處之泰然。心急如焚的樣子，我幾乎不曾見過，更何況是哭泣。那一刻，來臨了。爺爺咽氣的那一刻，我飛奔著告訴正在吃飯的他，他立馬就哭了，拖著那雙不跟腳的拖鞋，一路跑，一路哭，嘴裡喊著「阿爸、阿爸」。那時，我覺得天要塌了，第一次感覺完全懵了。那一剎那，無助和慌亂超過了悲傷本身。我們家的定海神針倒了，我們怎麼辦？
「逢賭必贏，隱退江湖」
工作之外，不喜歡複雜和繁瑣的東西。手機聽歌、看電視、睡覺、遛彎和適當的小賭，大約構成了他全部的、看見的業餘生活。空餘時間，嫌煩不喜歡琢磨新玩意，讓他的小賭也僅限於牌九上，紙牌很爛，麻將不會。「小賭怡情」對於他來說，再合適不過了。只有過年的時候，親戚朋友一起他才會玩。擲骰子時，大喊一聲「去」；發牌後壓在桌子上不動也不看，打量著三方下注者；配牌完成；掀開三方的牌，嘴裡不停地念叨「宰、宰、宰」；隨即「砰」的將自己的牌砸在桌子上，大家一片驚嘆「手氣太好啦」。就是這樣，每年可為我們全家帶來幾千塊的純收入。「見好就收，裝在口袋裡的錢才是真的贏錢。」賭局結束後，他經常說這句話。這兩年春節，他不玩了。「不想玩了，沒心思玩了」，這是他說的。工作和家庭這兩個問題，著實讓他為我和弟弟操了一陣子心了，白頭髮近兩年也多了起來。
「自告奮勇的感情參謀」
五年前，也就是我上大一的時候。一貫只注重我學習情況的他，不知何時翻看了我的高中同學錄。冷不丁地問了我一句，「那個你叫她干姐的丫頭，看照片挺漂亮的呀，本人長得怎麼樣，上大學了要常聯繫呀。」當時，只覺臉上就是一個大大的「囧」字。唯一的，一個稍微關係特殊點的女生同學，竟然讓他從70多份同學留言中甄別了出來。之後，就是各種舉他們那代人的例子，恨不得都拿自己舉例。只為說明，他的這句話「男孩子臉皮一定要厚，一定要主動，喜歡就去追，經常打電話」是多麼正確。
「越來越像他」
已過弱冠之年的我，如今每次回家，家裡的親戚朋友們都說，我越來越像他了，尤其是笑的時候。細想，確實如此。皮膚不白、睡不好頭痛、喝酒臉紅眼也紅、提著嗓門說話……
將來或許會更像，25歲的年紀卻可以享受13歲的照顧，想到這些心裡總是暖暖的。期望帶來的壓力，在這悠然的回味中煙消雲閃了。爸，這個夏天，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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