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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心靈:是心理成長,還是洗腦邪教?

參加心靈培訓、追隨得道上師,是近些年有精神追求者非常流行的生活方式。追溯到上世紀八十年代,曾經也有一股痴狂的流行風潮,跟現在的跟風比,表現雖然略有不同但本質卻別無二致,就是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風靡的氣功熱。

氣功熱的是與非

氣功熱很符合那個年代人的追求:(身體)保持健康、防病治病、追求長壽。照說以我的年齡,那個年代應該距我挺陌生。但恰恰當時家族和鄰里中瀰漫濃郁的氣功氛圍,讓我對那時的風潮記憶猶新。

身為資深黨員的爺爺奶奶在我的童年一直痴迷研習各類氣功。在我三四歲的時候,他們就會專程跑到我姥姥家給我氣功抓病。5歲左右,我聽說奶奶鄰居一位叔叔,也是我後來小學同學的父親,練氣功走火入魔從樓上跳下來喪命。10歲左右,爺爺用了我幾乎一個暑假給我氣功治近視,教我吸真氣。雖然我始終冥頑不化,爺爺還是不死心又拿了一本某大法的書放在我家,讓我研習。後來,大法被國家定了性。

我的童年,與爺爺奶奶短暫的相處,就是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又信奉了某個知名氣功大師,又改練了某個神奇功法。我冷眼看著,總覺得是換湯不換藥。爺爺練了幾十年各種功法,追隨過數不清的大師,晚年還是和其他老人一樣,離不開正規醫療。

後來我學了心理學,在我的導師辦公室發現一本《氣功面面觀》,看得我忍不住連連讚歎。我一直憑直覺知道爺爺練的那些氣功是騙術,直到讀到書中很多位學院派氣功學教授給出了解釋:外氣治病是一種心理暗示。氣功熱是一場符合當時文化特點的集體催眠。當然即使這樣,也依舊要肯定養生保健功法的輔助治療作用,前提是不誇大,不保治百病,不排斥現代醫療,量力而行,因人而異。

騙術:一個蘿蔔一個坑

能夠被欺騙,必定是對這一方面有切實的需要。只要有需要,騙術就有可乘之機。就像兒時的我之所以能不被家族的氣功熱洗腦,並不是我多麼早慧精明,而是因為小時候我從不把身體的健康與長壽看成是什麼重要的事情,所以能夠保持相對的清醒。然而,騙術就像一個蘿蔔一個坑,遇到了一個人在乎的點,在一個騙術面前的機靈鬼可能馬上變成另一個騙術面前的腦殘粉。愛錢的因為想佔小便宜反而被騙錢;尋找愛情的不但被騙了財,而且被騙了色。騙局能攻克的從來都是軟肋。

現在來說說曾經讓我有切膚之痛的,被洗腦的親身經歷。我剖腹產術後第一天晚上,跟月嫂的短暫相處,我已經覺得她人有問題,但是因為丈夫原本並不想要孩子,聽到我想換月嫂他有些為難怕麻煩。媽媽婆婆都不在身邊,之前的我又是特別在意別人的看法,不願給人添麻煩的人,只好想為了孩子,這個月嫂再不好我也忍了,主動去適應她。

月嫂說憑她多年工作經驗,從來沒有見過像我這樣乳頭條件如此差的,乳頭凹陷特別嚴重,完全無法勝任直接母乳餵養,只能用吸奶器洗出來用奶瓶喂。為了讓孩子喝到儘可能多的母乳,為了證明我跟我的媽媽不一樣,我要做一個好媽媽,我每天累計睡不到四個小時,吸奶8-10小時,攝入超過7、8000ml液體,2斤有脂肪的肉。她說她如此飲食配比保證了我的母乳量,保證了孩子的健康生長。她逐漸不滿足於控制我吸奶,不滿足於掌控孩子,開始挑撥我家的婆媳關係、夫妻關係,明示暗示我,在這個家裡,誰都不向著我和孩子,我唯一可以信賴和依靠的人就是她。在我睡眠嚴重不足、白天身邊原本就沒有一個親人、一心一意想要做好媽媽的時候,我相信只有她能讓我有充足、營養豐富的母乳,只有她能幫我照顧孩子的需要。這個時候她開始提出我付給她的薪水太低,她隨時準備要走。別人給她的待遇比我這裡每月多一萬多。因為產後精神和肉體的極端虛弱和退行,因為被她隔離失去跟他人溝通的機會,因為長期睡眠缺乏喪失獨立思考的能力,因為我對自己擔任媽媽能力的極度不自信,估計我當時被月嫂虐到足以被診斷為「斯德哥爾摩綜合症」。我對她言聽計從,不惜在月子里冒著大風背著老公偷偷出去取錢給她,月子里甚至主動給她做飯,對她各種感恩戴德,討好巴結。

幸好出了月子後,我越發覺得不對,開始主動跟丈夫、朋友談起此事,總算識破了她的險惡用心。雖然多花出去的錢都打了水漂,所幸還是第一時間成功送走她,也在後來撫養孩子的過程中,慢慢進行自我成長。

學了多年心理學的我,為什麼上了如此低端,旁人看了就能一眼揭穿的當。歸其根本就在於,從小成長過程中媽媽缺位的我,太想自己做一個好媽媽,且不惜一切代價。這才會讓別有用心的月嫂逮個正著。

更科學、更高端的新騙術

經過這幾十年,時代發展,文化衝擊,各種機遇與挑戰也帶給人們前所未有的衝擊與壓力。人們的物質條件提高了很多,對於精神層面的追求逐漸變得多了起來,這一次滋生了「心靈熱」的土壤。富起來的人們開始想要提升自我幸福感,改善人際關係。這一次洗腦騙局也應運而生。這一波騙局善於應用科學的包裝,利用人們想要馬上改變的急迫心情,貼合高收入群體、高知群體對於精神生活的更高追求,猶如給予他們一劑靈丹妙藥。

如何區分是真的有助於心理成長,還是洗腦邪教?

有幾個簡單的原則:

1、它是讓你相信你自己的力量,還是它的力量?

真正的個人成長是自我力量越來越完善的過程。而培養依賴性、歸屬感的組織讓你更多感覺到他才是你力量的來源,決不能離開他。就像我的騙子月嫂,她所做的首先是打擊我做母親的天性,告訴我,你非常糟糕,你只有依靠我。而在正常的心理諮詢中,的確也有時會感到自己不夠好,但是也能夠了解到究竟是怎樣的欠缺,和以什麼方式成長。同時專業的心理治療者並不會因為滿足自身自戀的需要刻意抬高自己或自己的療法,而是願意不以專家的身份自居,能夠有能力給予來訪者一種平等、尊重的人文關懷的治療環境與治療關係。

2、它是讓你更真實,還是更完美、全能?

每一個人都是有各種所謂優缺點,有所謂的正面和負面的情緒,而不是只有正能量的一面。如果這個組織只能接受你的一方面,而極力否認或壓抑你的另一方面,可以說它有一定反人性的傾向。好的心理課是承認和貼近人性的,即有可能會暴露人性所謂的醜惡面或陰暗面。邪教恰恰相反,它鼓吹的往往是不真實的真善美,鼓吹偉大,甚至讓你相信如果得到這種力量,你不但能夠自己變得真善美,還擁有讓周圍人甚至整個世界變得真善美的神奇力量。

3、它是讓你變得更包容,還是更排斥異己?

心理成長讓你看到自己的不足,允許和接納自己的不完美,同時你也會越來越理解與包容與他人的差異性。這種差異性體現在方方面面,大到三觀,小到嗜好。邪教組織往往讓信徒感到世界上只有信徒與非信徒這非黑即白的兩類。要麼是朋友,要麼是敵人,如果是敵人就非我族類,雖遠必誅。這一點可以回想一些邪教曾經導致親人離散、自焚或互傷的慘劇。

4、它會跟你強調急迫性、不可錯失的機遇嗎?

邪教會儘可能地不給與你理性分析的空間。跟你宣揚,這是最後一次機會、機會難得、早改變早受益。就像商場促銷時總是播放快節奏的舞曲音樂一樣,給你營造一種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的急迫感。而真正的心理成長可以相信你有自己的節奏,不慌不忙的堅信,只要你願意改變,永遠來得及。

5、它會讓你與他人更緊密,還是更疏離?

邪教也會讓人緊密,但是它的緊密僅限於同道中人。而教徒對於非教徒情感和精神上常常是有排斥的。這樣的緊密,保證了洗腦的一致性、反覆性與強度,同時盡最大可能的防止了外界對洗腦的破壞。就像每天的電視廣告一遍遍重複,如果只接受這樣單一的信息,通常對該廣告的認可度也會大大提高。而真正的心理成長是對生命的豐富、靈活與變化的歡迎。它願意聽到不同的聲音,樂意去感受有差別的個體帶來更多互相學習的機會,它促進信息的溝通和情感的交流,它是開放的。

6、它是強調改變是日積月累,還是信奉改變應該是一夜之間天翻地覆?

騙子抓住的是大眾的心理。大眾常常希望:更好、更快、更有效。邪教也常常以此為廣告。然而,心理問題常常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心理成長也往往是水滴石穿般的日積月累。心理跟身體一樣: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很可惜,這世上沒有太多捷徑,不存在什麼藥到病除,包治百病,靈丹妙藥,全能大法,也沒有能夠瞬間解除一切難題的宇宙力量。

以上不足以概括,也很難囊括騙子們與日俱增的理論與技術。最後送您一句話:信奉有危險,入教需謹慎。

(註:本文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



文:徐惠玲|國家二級心理諮詢師

作者寫於2016-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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