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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掉下個仙女姐姐

天下掉下個仙女姐姐

1

姜游三歲喪父,七歲喪母,族裡但凡照顧過他的人家無不禍事連連,到頭來沒有誰敢再把他往家裡領。

若說唯一還能慶幸的地方,大概是誰都希望躲他遠遠的,所以他爹娘留下的東西沒有被人搶乾淨,相反,之前被搶去的東西也紋絲不動讓人還了回來,唯恐這些東西也沾了姜游的晦氣。

除了有人嫌,好歹沒人惹,姜游就這麼磕磕絆絆,由小倒霉蛋長成了處變不驚的大倒霉蛋。

姜游早絕了娶妻生子的心思,故而長到二十三仍沒人上門說親,他也不著急,更不因這事苦惱,一個人過得自在。

這天夜裡,狂風大作,須臾,電閃雷鳴。

院子里一聲異響,姜游放下手中的筆起身站在窗前往外看,果然看見籬笆牆那裡堆著的木柴被雷劈著了,小火苗給這樣天氣助威一樣揮舞著。

姜游習以為常,正要出房門打水把火澆滅時,一個白光裹著的小東西從天而降,好巧不巧撞在他懷裡,直接把他頂回屋內。

那小東西在屋裡一通亂撞,碰倒了桌椅,打碎了茶壺,還未寫好的那幅字在半空中飄著,硯台里的墨全灑了出來,收拾得乾乾淨淨的卧室瞬間變得一團糟。最後,那小東西撞在床腿上,「哎呦」一聲,總算停了下來。

頭一回遇見這種變故,姜游心想,這是個什麼玩意兒?

刺目的白光散去,地上多了個圓臉大眼的姑娘,她暈暈乎乎揉著腦袋四顧,對上姜游的眼神,咧嘴一笑,「恩人,我叫霍鳶,此次下凡為報恩而來。」

聽了這姓這名,姜游的眼皮子就猛地一跳,心中驀地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要知道他已經夠倒霉,再來個姓「霍」的,還能是好事?正腹誹間,聽得外面木柴嗶嗶剝剝燃燒的聲音愈響,這才想起自己忘了什麼事,可是扭頭望向窗外時,才發現因這一耽擱,他沒能及時撲滅小火,如今風助火勢,火已經順著籬笆燒到了牆根,眼看就要往這邊燒過來了。

來不及多想,姜游趕忙拉起霍鳶跑了出去。

身後,火勢已起,想撲滅也來不及了,幸而大雨緊跟著下來,要不這剛修好沒多久的棲身之所又要全毀了。

不過,這屋子今晚是住不得了,雨又下得這樣大,還是去村口那個破草屋湊合一晚吧。姜游轉身要走,又想起身邊還有個來歷不明的姑娘呢,總不能把人扔在這裡。按說他把霍鳶先送到鄰居家住一晚更合適,可是,不說他住處附近沒有人家,就是有,他這瘟神三更半夜去敲門,那戶人家估計能立刻跪下磕頭燒香送他走。

還是先讓霍鳶跟著自己吧,這樣想著,姜游回頭就要喊霍鳶,卻發現她盤腿坐在地上,兩手擺著古怪的姿勢,口中念念有詞,半晌,對著屋子大喊一聲:「去!」

也不知她讓什麼「去」,反正雨是越下越大了,被雨淋成落湯雞的姜游忍無可忍,直接拖著一臉疑惑還要再試的霍鳶往村口的破草屋走去。

「恩人你別急著走啊,我真會仙術,你先讓我把這雨這火都給滅了。剛才可能是口訣念錯了,你讓我再試試。」

姜游充耳不聞,只顧往前走,霍鳶被他拖著,換了好幾回口訣,可惜沒一個管用的。

「怎麼不管用了?星君說了,關鍵時刻允許我用仙術幫恩人的。」

嘮叨一路,到了地方,霍鳶仍說個不停。姜游好笑看著她神神叨叨的樣子,一時也忘了問她從哪裡來了。霍鳶出現時的方式很匪夷所思,而且這麼大的雨衣裳卻絲毫沒被淋濕,看來她的確不是凡人。可姜游寧可相信這是個迷糊的妖怪,也不能相信她是什麼下凡報恩的仙女,要不是她,他那屋子還好好的呢。

霍鳶不知姜游想法,邊跺腳邊喊:「土地公公你能聽見我說話嗎?聽見的話,能不能幫我去天上跟星君說一聲,我仙術不管用了。」

霍鳶喊了半晌,土地公公沒出來,天上雷公倒是響應了她兩聲。

「咔嚓」幾道雷,活蹦亂跳的霍鳶瞬間捂住耳朵,速度極快地竄到姜游身後蹲了下去,眼淚汪汪的,「星君說避雷珠在凡間也管用的,騙人,一點也不管用,這雷聲好嚇人。」

這小丫頭怕打雷。

看她可憐兮兮的樣子,姜游嘆息一聲,蹲下,把兩隻手也放在霍鳶耳朵上,聽著外面雷聲漸歇,才把手拿開。

霍鳶眼神晶亮,「恩人,你真好。」

夏天夜短,再有兩個時辰天就亮了。姜游昨天進山去了,走了大半晌的山路本就乏累得很,又經這麼一遭事,實在堅持不住。從角落拉出常備著的被褥鋪在床上讓霍鳶睡,他自己拿了件外衣走到屋子另一側也準備休息。

誰知,一轉身,霍鳶就在身後,把姜游嚇了一跳,「你怎麼走路沒聲音?」

「我怕打擾恩人做事。」霍鳶看姜游一臉無語的模樣,以為自己做錯了,忙道,「恩人放心,我以後走路肯定帶聲音。對了恩人,你這是要睡覺了嗎?怎麼不去床上睡?你不喜歡那張床嗎?可這樣睡會不舒服,恩人,要不要我給你變張床出來?」

眼看霍鳶又擺好施法的架勢,姜游忙拉住她的胳膊,「那張床是給你睡的,我睡這裡就好。姑娘,你我睡同一屋本來不妥,可是外面下著大雨,實在不好再另找地方,只能在這裡湊合一晚。」看霍鳶又要說話,姜游假意打個哈欠,「姑娘,快歇息去吧。」

「我不用睡,恩人,你去睡床,我守著你,妖魔鬼怪肯定不敢來。」

姜游笑出聲來,可看霍鳶認真的樣子,知道再說下去怕是睡不成,只能哄了她幾句。

霍鳶見姜游執意不肯睡床,只得作罷,暗暗思忖等他睡著了,再施法把恩人挪過去也一樣。只可惜,後來她念咒語念得口乾舌燥,姜游仍是紋絲不動睡在地上。

小心翼翼坐在姜游旁邊,霍鳶很是鬱悶,星君騙她,明明說好只要她在必要時候幫助恩人是可以使用仙術的,結果她不能保護恩人的家,還得眼睜睜看著恩人睡在又硬又濕的地上。

一夜無夢,姜游醒來,覺得精神恢復大半,翻身坐起正要伸個懶腰,卻發現霍鳶在身旁蜷縮著,圓圓的臉睡得紅撲撲的。

姜游有些好奇霍鳶身份了,無論是妖還是仙,霍鳶看著都像是被人嬌寵著長大的,所以才這般無憂無慮天真無邪,既然如此,她怎地跑到他們這小地方來了?

「醒醒,天亮了。」

霍鳶含糊應一聲,迷迷瞪瞪睜開眼,一看見姜游便笑,「恩人。」

姜游問了霍鳶幾個問題——

「你家在哪裡?」

「天上的福星宮。」

「怎麼來的這裡?」

「從南天門,恩人不用擔心,我不是私自下凡,是得了玉帝允許的。」

「來做什麼?」

「報恩啊,恩人是因救我才有這一世霉運,而且命中有一大劫,所以我才來的。」霍鳶一臉愧疚,「恩人,對不起啊,要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這麼倒霉。」

小時候也曾惶惑不安,也曾幼稚地哭天喊地問為什麼他這麼倒霉,可如今霍鳶給了他一個原因,且不論是真是假,姜游卻只是想笑,不過他也沒忘叮囑霍鳶:「千萬別跟人亂說這種話。」

要不很容易被當成瘋子。

雨已經停了,再過不久,就會有人陸續醒來,讓他們看見孤男寡女在這破草屋裡,難免閑話。估計再問也問不出什麼,他還是快些回家比較妥當。

領著霍鳶回到家,看到燒了大半的廚房,姜游熟練收拾起來。

想起昨晚的事,霍鳶也知自己錯了,兩眼水汪汪地跟在姜游身後,很熱心地幫倒忙。

單一會兒的工夫,霍鳶撞了兩回門框,她頭上多了幾個包不說,手裡捧著的饅頭滾了一地,個個兒都似小孩子過家家時捏的土饅頭;打發她去洗碗,碗瞬間變得非常合乎乞丐的使用標準,姜游剛想說好歹還能用,那邊霍鳶左腳又絆了右腳一下,僅存的幾個瓷碗瞬間被摔得死無全屍。

姜游忍不住嘆氣,「你坐在那裡別動,我來收拾就好。」

霍鳶認真搖頭,「我要報恩。」

姜游環顧一周,在她的「報恩」之下,桌子徹底散架,鍋砸在地上破了個大洞,米糧之類的東西基本和泥土混在了一起……這比他收拾之前還亂。

她怕不是經常這樣,所以才被打發下凡來的吧?還是說,這個下凡報恩的姑娘其實是在掃把星那裡任職?

2

霍鳶來了以後,姜游收拾殘局的任務又增加了不少,每天忙得連自己又倒了什麼霉都顧不上想了,他要時刻操心霍鳶,畢竟他倒霉這些年,早總結出許多經驗,雖然麻煩些,不過很多意外已成了不意外。

可霍鳶不同,她倒霉的地方有時太過匪夷所思。比如,這裡雖然靠山,但許多猛獸深山裡才有,可是他頭一回領著霍鳶進山采草藥,不留神就跑遠的霍鳶跟一群迷路的野豬狹路相逢,結果自然是她單挑不成,反被野豬追著跑。

又比如,霍鳶去附近林子里撿柴,看到兩個墜落的幼鳥,她好心爬樹把幼鳥送回去,誰知引得群鳥圍而攻之,整個林子都嘰嘰喳喳,不知道的還以為出現百鳥朝鳳的奇景呢。姜游問她怎麼惹出這麼大動靜的,霍鳶說附近那幾棵樹上都有鳥窩,她怕放錯就挨個兒爬上去看了一遍,惹得那些鳥以為她是掏鳥蛋的,能不啄她嗎?

諸如此類的事並不少見,姜游想憑自身經驗提醒她一兩句都不管用,只能把人看緊些。

因此,當姜游發現霍鳶不在家時,眼皮子不由跳了幾下。

出門找了一陣,不見人影,姜游忽然想起早上的時候自己隨口提了句想喝魚湯,便有些擔心霍鳶心血來潮釣魚去了,這麼一想,姜游忙往池塘的方向走,未走近池塘便聽見那邊有亂糟糟的聲音,姜游腳下不由更快了些。

及能看見人,果然是霍鳶在池塘邊被一群大白鵝追著亂跑。

姜游一面往前趕,一面喊:「霍鳶,這邊。」

霍鳶回頭瞧見姜游,如同見了救星,「恩人,救命!」

之後,那群大白鵝追逐的目標由一個變成了兩個,不消片刻,兩個倒霉鬼便因躲避鵝群成為失足落水人士。

得逞的鵝群終於大搖大擺離開,兩人慢悠悠上岸後,姜游笑著拿去霍鳶頭上的水草,說道:「不是跟你說了,咱們明天一早就去集市買魚,就咱們這倒霉勁兒,下池塘捉魚,明擺著是給魚送口糧。」

霍鳶哭喪著臉,「我想著萬一呢。」

姜游笑,這麼些年,壞的「萬一」他攤上不少,好的「萬一」他是一個沒見著,所以他早學會不心存僥倖,省得事情越變越壞。

看不得霍鳶垂頭喪氣,姜遊說了幾件趣事逗她開心,看她不自覺笑出聲,才放下心來。

笑了一陣,霍鳶又變得悶悶的,「明明想報恩的,結果卻恩將仇報了。恩人,我原來不是這麼倒霉的,星君他們還說我是天生的小福星,不知怎麼下凡以後就變成這樣,還總連累恩人你。」

姜游笑,「我原本就倒霉,很多倒霉的事都遇上過,你還能連累我到哪裡去?而且,之前我總是孤單一個人,你來了以後,有人跟我作伴,跟我說笑,日子過得比以前快活多了。有人陪著,讓我覺得倒霉也不可怕了,所以我得謝謝你。」

「真的?」霍鳶看著姜游的笑臉不似作假,重又打起精神來,「恩人放心,我以後都陪著你。」

姜游笑了,儘管說話的這人極其不靠譜,可頭一回有人跟他說這樣的話,他的心禁不住一跳,這感覺,似乎有些不妙啊。

霍鳶是閑不住的性子,新來凡間,對什麼都好奇得很,姜游便常常帶她出去玩。

村裡逛遍,便去遠處,山裡玩膩了,便去水邊,總之,姜游出門的次數比起以前實在頻繁太多。

不過,無論去哪裡,但凡認識姜游的人,看見他不是掉頭就走,就是離得遠遠的,唯恐沾了晦氣,姜游不在意,霍鳶瞧見,心裡卻不大舒坦。

「恩人,你又不會害人,他們怎麼都躲著你?」

姜游笑道:「興許他們是在害怕,畢竟誰沾了我都要倒霉,趨吉避凶無可厚非,誰願意倒霉呢。」

霍鳶道:「我就不怕!」

姜游接道:「嗯,你最好。」

霍鳶臉上的笑花兒一樣,她一高興就愛說話,人間的事她懂得不多,可天庭神仙的八卦她知道不少呀。

霍鳶說得手舞足蹈,姜游側耳傾聽,間或問上一兩句,臉上的笑越發溫柔。

其實,姜游家裡忽然多了個好看的姑娘,村裡不是沒人說閑話,何況,這姑娘玉雕冰琢,衣著錦繡,一看就非尋常人家能養得出的,姜游無朋無友無親無故的,哪裡能認得這樣的人?

可他們再嘀咕,也不敢在姜游面前說質疑的話,也不敢管這樣的閑事。有幾個瞧著霍鳶好看起了歪念頭的,礙於姜游讓人倒霉的能力,也不敢輕易妄動。

不過,凡事都有意外。

村裡有一人叫姜胡,因家窮人品也不好,三十多歲也沒娶妻,自他家裡人都去了之後,更是整日不著家,就和人在城裡廝混,時常幾個月才回來一次,所以並不知霍鳶是誰。

這天他喝得醉眼矇矓回家,瞧見拎著個小花籃在路邊等姜游的霍鳶,不覺心猿意馬,晃著肩膀就攔住了霍鳶,「哎呦,這俊俏的樣子,比城裡的花魁不差,老子沒錢玩花魁,你就湊合湊合吧。」

霍鳶聞見酒氣皺了皺眉,抬眼又看見這人涎皮賴臉的樣,想也不想一腳就踢在了姜胡膝蓋上。她力氣並不小,加上姜胡沒有防備,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姜胡瞬間惱了,蹦起來就要打霍鳶,一邊動手,還一邊罵罵咧咧:「敢打老子,今天就讓你知道知道老子的厲害。」

姜游早叮囑過,若他不在身邊,遇見麻煩先保護好自己,再盡量跑去找他。雖然霍鳶很想打人,可擔心給姜游惹來麻煩,她轉身就跑。

姜胡一看霍鳶跑了,自覺是威嚇起了作用,這小丫頭怕了,更是惡向膽邊生,直嚷著要讓霍鳶陪他玩。

姜游本是打算帶著霍鳶去城裡看花燈的,因忘了拿錢所以返回家去取錢,誰知一回來就看到這一出,再一聽姜胡嘴裡的話,是又急又氣,他把霍鳶護在身後的同時,腳也順勢向姜胡踢了過去。

也是姜胡倒霉,姜游踢了他一個趔趄,他因喝了酒沒站穩,腳下又有石子絆了一下,踉踉蹌蹌退了幾下後摔倒在地,腦袋也正巧磕在路邊的石頭上,一下暈了過去。

這條路往來的人不算少,往常這種熱鬧都招不少人看,因今天有姜游在,想看熱鬧的人也躲得遠遠的,直到他走後才圍上來。

「他怎麼辦?」

「扔這裡吧,這也不是省油的燈,別幫了人反惹得一身腥。」

「這會子日頭正毒,他又喝了酒,就這麼扔著不管,怕要出事。」

「那你就管唄。」

沒人再說話,停了片刻,才有一個跟姜胡有些交情的人走上前,把他背家裡去了。

眾人也就跟著散了,邊走邊說:「姜胡也就是不知道情況,才敢惹姜游,看倒霉了吧。」

「這姜游真是煞星轉世,遇上他准沒好事。也不知道那姑娘看上他什麼,整日地黏他那麼緊。」

「是瞧上姜游那張臉的吧,哼,他也就長得好看點,等那個姑娘吃了大苦頭肯定悔不當初,到時候……」

「到時候怎樣?人家姑娘還能瞧上你?我說為啥上回看見你巴巴跑到人姑娘面前說姜游壞話,敢情還有這心思呢,你也不想想癩蛤蟆怎麼可能吃得上天鵝肉。」

「喲呵,我說怎麼前些天你倒霉成那樣,原來還有這一茬……哎,你們說,那位姑娘跟姜游久了,會不會也變得和他一樣會讓人倒霉?」

「還真說不準,我小時候就往姜游家的鍋里扔了一把石子,就肚子疼了好些天……」

姜游沒聽到這些話,他拉著霍鳶的手往前走,一語不發。

霍鳶看他臉色不豫,似是惱了,可又想不通他為什麼惱,也不敢說話,只乖巧跟在他身後。

半晌,姜游才停下,轉身看著霍鳶,心情複雜,霍鳶所說的報恩對他而言只是件不能當真的事,就算是真,也不知是哪輩子的事了,和他姜游其實沒有半點關係,所以霍鳶沒有必要留下。

當初他也沒想過霍鳶會在這裡一直待下去,可是為何每回霍鳶執著留下,他也就放任了呢?

或許,是他寂寞太久而不自知,遇見個靠近他的就捨不得放手,還在心中竊喜霍鳶並沒有受到什麼傷害,所以留下也無礙,他也會護著她的。

霍鳶愛玩愛說話,可是除了自己,沒人搭理她,跟著他走在路上,別人看她的眼神都帶著異樣。

霍鳶活潑單純,遇上需要幫助的人總會不自覺上前幫忙,可那些人一看不遠處的他,連跑帶躲,唯恐避之不及,留下霍鳶呆愣不知所措。

這些他都知道,所以想儘可能去補償,變著法子哄霍鳶開心,可若不是他,霍鳶不用擔心隨時的意外,不會遇上被人欺負的事,她會更無憂無慮。

霍鳶何其無辜。

他卻自私地用一個莫須有的恩情,傷害著這個世上僅有的對他好的人。

霍鳶覺出姜游起伏不定的情緒,小心翼翼晃了晃兩人牽著的手,「恩人,你是不是不舒服?那咱們就不去看花燈了。」

姜游平復了心情,慢慢笑道:「沒事,走吧。」

霍鳶頭一回看人間的花燈,高興得路都不好好走了,連蹦帶跳也不嫌累。她也有細心的時候,擔心別人認出姜游,擾了他看花燈的心思,就買了兩個面具,讓姜游也戴上。

姜游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她笑鬧,面具下的臉上也露出從未有過的笑。

走到河邊的時候,看見很多人在放河燈,霍鳶也來了興緻,一口氣買下十來個花燈,都寫上「恩人姜游福星高照」幾個字,而後虔誠放入河中。

「星君騙了我,我要把這些當證據,等再見到他,讓他把允諾的福報連本帶利還回來。」霍鳶笑問,「恩人,你還想要什麼?我先記著,到時一併向星君討來。」

我只想要你無憂。

姜游笑著看一眼漂遠的花燈,輕聲道:「霍鳶,回去吧。」

霍鳶只當姜遊說的是回家,雖未盡興,還是笑著點點頭,「好呀,恩人,咱們回家。」

「霍鳶,你回你自己的家吧,不用再跟著我了。」

「我才不要回天上去,我要陪著恩人呢。」霍鳶笑著轉身,周遭人頭攢動,卻沒有了一直跟在她身後的姜游,不由慌了神,「恩人,我找不到你了,你在哪裡?」

姜游其實並未走遠,他看著霍鳶在人群中擠來擠去地找他,有好幾回都忍不住上前,最後他也確實沒忍住,因為霍鳶找了許久沒找到他,忽然哭了,「恩人,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福星宮,也不記得回家的路,你別不要我啊。」

姜游把霍鳶拉到一個清靜處,問她:「你怎麼會不知道回去的辦法?」

看到姜游,霍鳶只覺一陣委屈,可還是先回答姜游的話:「星君說該回去的時候自然就回去。」

姜游語塞,這年頭當神仙的都這般隨性嗎?嘆一口氣,姜游聲音艱澀問道:「你跟我在一起被人指指點點,不會很難過嗎?」

「我下凡的時候,星君跟我說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但人得為那一二分的如意活著,有些事計較太多就是自尋煩惱。我和恩人在一起最開心了,所以旁人怎麼說都不重要。」抽噎變成嚎啕,霍鳶的淚珠子啪嗒啪嗒往地上掉,「恩人說和我在一起很高興,原來是騙我的嗎?你怎麼和星君一樣都喜歡騙人啊?」

姜游慌得手足無措,「別哭,是我錯了,不該說那樣的話。哎呀,我沒騙你,和你在一起是我這輩子最開心的事。」

「真的?」霍鳶拽著姜游的袖子不肯撒手,「你沒有騙我?」

「嗯,沒有騙你。」

「那以後不許再趕我走。」看見姜游鄭重點頭,霍鳶總算不哭了,「天這麼晚了,咱們回家吧。恩人,我餓了,你給我買塊花糕吃吧。」

牽著霍鳶的手往家裡走,姜游在心裡嘆息一聲,可那種煩悶卻消散了。要是霍鳶知道他此時竟是慶幸多過對霍鳶無法回去的擔憂,還會對他露出這般單純信任的笑嗎?還會覺得他好嗎?

他從未像現在這樣清醒地認識到自己卑劣的那一面。

3

「恩人你看,咱們家是不是著火了?」

姜游抬頭,發現那個方向確實已成火海,那裡四下空闊,草木不多,即便燒起來也不會這麼大架勢,那就肯定是自己家著火了。天氣好好的,家裡易燃的東西他都收拾好了,怎麼好端端的家裡又起火了?

姜游一面疑惑一面快步趕回,可為時已晚,小小的院子已成瓦礫灰燼。

這回真的是無棲身之處了。

姜游想,幸好他防患於未然慣了,錢財他從不放在一處,除了山裡的小屋,家門口那棵樹底下也埋著不少錢財,應該夠他再蓋一個小院子的,只是到底需要時間,畢竟工匠不好請,有些事得他自己來。

若是一天兩天,還能在村頭的破草屋湊合,長時間在那裡住就不合適了。霍鳶住著不舒服,怕還會招來更多的風言風語。住城裡的客棧也不妥,那裡人來人往,萬一連累了別人倒霉,再遇見熟識的人一說,以後進城賺錢的路就算斷了。

思來想去,姜游決定去山裡的小屋住些日子,他經常進山,所以那裡不缺生活用品,而且住在那裡他也有時間準備蓋房子的東西。

打定了主意,姜游喊霍鳶道:「今晚上先去草屋歇一晚,明天我帶你進山。」

霍鳶卻不知何時跑遠了,聽見姜游喊,拎著燈籠跑了過來,然後指著另一條通往這裡的小道說:「從咱們家門口到那裡隔幾步就有草被燒焦,銅錢大小,好奇怪。」

姜游跟著霍鳶又看了一遍,果然如此,那應該是火星子掉在草上的緣故,被燒焦的地方旁邊的草都被人踩過,也是到小院門口。姜游皺眉,眼神一下子變了,要是他還猜不出發生了什麼事,他就真是個傻子了。

霍鳶又喊:「恩人,有人把我們藏的寶貝偷走了。」

霍鳶見過姜游在樹底下埋錢財之類的東西,她也跟著挖了個小坑,把她攢下的一些小玩意兒放在匣子里埋了進去,那些東西並不值錢,可是也沒了,或許是小偷沒留意,把東西一起帶走的。

看來是熟人作案,要不也不會知道他有東西埋在樹底下。

只是村裡人都是躲著這地方走,究竟是誰連倒霉都不怕,偷他的東西,還要燒毀他的屋子?

這得多大仇?

姜游想了一晚上,也想不出是誰做的這事。不過,他雖不常與人爭辯計較,可也不是忍氣吞聲的性子,何況,這事能有一回,保不住就有第二回第三回,長此以往,肯定麻煩不斷。

也是巧了,今天村子裡有事要商議,大半的人都聚在村頭那棵大柳樹下,這種場合姜游自然是不能參加的,所以他們看到姜游直直朝這邊過來後,不少人下意識站起來喊著不讓他過來。

姜游站住,卻是冷笑一聲,「我來沒別的事,只是告訴那個燒了我的家又盜走我錢財的人,最好儘快把東西給我放回去。」

眾人哄然,姜游卻不理會他們的反應,帶著霍鳶直接進山了。

霍鳶好奇地看著身後交頭接耳的人,問姜游:「恩人,那壞蛋會把我們的東西還回來嗎?」

姜游笑,「誰知道呢!」那人既然有這個膽子,自然是不怕倒霉的,而他的話最多只是一個威脅,真不一定能鎮住那人。不過,村子裡的人怕他已經怕習慣了,他的話一出,他們肯定會議論些時日,尤其會盯著誰家倒霉之類的事,這麼多雙眼睛幫他尋找蛛絲馬跡,說不準那人真會露出馬腳來。

山中的日子閑適快活。

除了陪著霍鳶到處玩,姜游也會趁閑暇找些木料,不幾日,很多東西已湊齊,然後開始把這些東西往山下運。

一路上,霍鳶嘰嘰喳喳說個不停,聽她一口一個「恩人」,姜游問道:「我到底做了什麼值得你感恩戴德的事?」

「救命之恩啊。」

霍鳶說,她本是一隻喜鵲,有一年七夕去給牛郎織女架橋,誰知道回去的時候掉隊了,迷迷糊糊竟飛到了南天門,守門的天將要捉拿她,正好被當時還是仙君的姜游遇見,就把她救下了。

「聽太上老君說,當時恩人喝醉了,救了我之後還喂我吃了幾粒仙丹,所以我成了仙。恩人還說我是報喜鳥,就把我送去了福星宮。」霍鳶笑,「所以說,沒有恩人就沒有我。」

姜游笑,「那是誰給你起的這個破名啊?你在福星宮當差,怎麼不叫喜鳶或者福鳶?嗯,這兩名字叫著是有些奇怪。」

「當時恩人也是這麼說的,你還說我本來就夠有喜氣的了,又到了福星宮,怕福氣太盛我擔不住,就跟星君說你給我起了個名叫『霍鳶』。」霍鳶說著,抿起嘴來,「可是天帝說仙君你犯了天條,讓你下凡來受一世霉運。」

姜游笑,原來這名字是他起的,他還真是有先見之明,想到這個姓。

兩人說笑著進了村子,卻發現這一路上,村裡人看他們的眼神又怪異又驚恐。饒是粗心如霍鳶,也覺出了不對,「恩人,他們看著好可怕,像要把我們吃了一樣。」

姜游停下四顧,他目光所及處,那些人都慌得扭過頭去,不過眼神皆是既嫌惡又懼怕,也有膽大的,趁他不注意偷偷啐他一口,罵一聲:「瘟神。」

姜游想,可能是村子裡出事了,而這些人把原因怪在了他頭上。

從依稀傳來的議論聲中,姜游聽到,姜胡在城裡被人打死了。

原來,燒毀姜游家的就是姜胡。那日他酒醒之後,越想越惱,便趁著夜色拿著火把燒了姜游的家,然後想趁著姜游跑出來時再揍他一頓,順便把霍鳶搶回家去。誰知等了半晌,不見人出來,以為他們兩個是燒死在裡面了,罵罵咧咧正要走,忽然想起曾看到姜游在樹底下埋東西,便把錢財等挖出來拿走了。

意外得了一筆錢財,姜胡次日一早便去了城裡的賭坊,很快把錢花了個精光。因為賭得不過癮,他和幾個狐朋狗友一合計,去城裡一個大戶人家偷東西,結果被狗了兩口後,又被人逮住,一頓拳腳下,竟喪了命。

消息傳到村子裡,所有人都吃了一驚,他們都猜到了是姜胡偷了姜游的錢,再一想那天姜遊說過的話,都覺得姜胡是中了姜游的詛咒。畢竟姜胡沒錢就不會去賭,不賭就不會去偷,不偷怎麼可能死於非命?

這麼一想,所有人都覺得最近倒霉肯定是因為姜游的關係,沒有接觸過的也想,或許是姜游背地裡詛咒他們了呢。

忽然有人喊道:「姜游,你立刻從姜家村搬走,永遠別再回來。」

有人開頭,便有人跟著喊了起來,不一會兒,姜游四周皆是憤怒的驅趕聲。

霍鳶氣得對那些人喊:「明明是他做了壞事遭到了報應,你們為什麼都來指責恩人?」

誰聽得進去霍鳶的聲音呢?若不是顧忌姜游,怕他們不只是喊,也會動手吧。

看他們不動,有人忍不住罵出口,不僅罵姜游,連霍鳶也罵了進去。

霍鳶氣得眼眶都紅了,卻不顧那些罵她的聲音,只顧跟罵姜游的人辯解。

姜游低頭,笑了,他曾想過離開這裡,到一個沒有人知道他的地方重新開始,可最後還是捨不得這片生於斯長於斯的地方,哪怕獨來獨往,哪怕受人非議。其實,有什麼好眷戀的,他的家早沒了。

拉起霍鳶的手,姜游笑著說:「不跟他們吵了,走吧,我帶你去好玩的地方。」

霍鳶猶在氣憤中,聲音還有些顫,「去哪兒?」

「去遊山玩水,看天下大川,吃天下美味,你難得下凡一趟,總不能回去之後,還讓那些神仙笑話你沒見過世面。」

以前,他曾自嘲說天下之大,無處為家。

現在,他有了霍鳶,這是此生最幸運的一件事。

小番

九重天上,幾個無事的老神仙磕牙,正好說到福星宮裡下凡報恩的那個小福星霍鳶——

「小丫頭臨下凡還為恩人偷了一顆轉運珠,誰知道出南天門的時候正巧碰上當值的雷公,小丫頭自小怕雷公,一不留神,自己把轉運珠吞了下去。

「這轉運珠用在旁人身上是好,用在她身上就壞了事,她本來運氣極好,已無可轉的餘地,所以只會物極必反,好好的小福星一下變成了小掃把星。雖說過個一兩年就好了,可這期間,她那跳脫的性子就不知要為她恩人捅多少簍子呢。」

一旁的福星不以為然,「總倒霉的人一下子受那麼多好運氣才不是好事,萬一霍鳶的出現真惹起他的貪念來更糟,到時霍鳶也得承受相應因果。」

太上老君拆台,「說得一本正經,你不就是看不慣養了這麼久的丫頭心裡念的都是別人了嗎?這麼大把年紀了,還使小手段。霍鳶使不出仙術,她不會怎樣,她身邊那位仙君渡劫回來後,估計你是安生不得了。」

月老在一旁笑,「估計到時候要把丫頭賠給人家了。」

誰說不是呢,畢竟是福不是禍,是「霍」躲不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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