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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初戀成了親家

我和初戀成了親家

我是銜著銀湯匙出生的。

奶媽這麼對我說。

「我的嘴裡真的銜了一根湯匙嗎?」五歲的我獃獃的問奶媽。我不知道那只是一個比方。

「是呀!我的寶貝鳳兒,」奶媽一邊幫我梳頭一邊笑,「你是三輩子修來的福,你的命是全北京城裡最好的,你生在王家,王家是首富,你爹爹又是個大官,你又是爹爹唯一的女兒,你的命太好了。」

奶媽在笑,笑了不久嘴角便僵掉,我在鏡中看見她的臉,眯眯眼中忽然塞滿了淚。

「你怎麼哭了?」

「沒有,沒有。」奶媽忙拭淚。

「你一定要告訴我,否則我就跟娘說,你傷心得掉淚了。」

「我的小祖宗,千萬別這樣。」

「那你就得說。」全王家上下一百多個僕人,沒人敢拂逆我這個千金小姐。

他們愈疼我,我愈有霸氣,以為我連天上的星星也摘得到。

「我是想起自己的小女兒,我也給她取名叫鳳兒,你叫王金鳳,她叫崔玉鳳,可惜她的命沒你值錢。」

奶媽淚如泉湧。

「你不準哭,」我說,「我要崔玉鳳來王府同我一起玩,我沒有伴,我也討厭哥哥們。」

「她要在就好了,我一定跪下來求你娘讓她來陪你來玩,」奶媽說,「我一千一百個願意!」

「她去了哪裡?」

「去蘇州揀鴨蛋。」

「五歲就可以到蘇州揀鴨蛋?」

後來才知道,那是表示她死了。奶媽為了把豐盛的奶水拿來養我,只得把可憐的崔玉鳳送人。那個人家只給崔玉鳳喝米漿,不到一歲她就夭折了。

我不知道奶媽心底會不會因此而恨我,我間接殺了一個人。但奶媽對我好是真的,比我親娘還好些。

記憶中我的親娘是個不苟言笑的女人,她每天打扮得光鮮亮潔,身旁圍繞著大批侍女,每天她來抱我的時間絕不超過一盞茶功夫。

她疼大哥二哥,她對我說:「女人要靠男人才能站得直,從前我靠父親,現在我靠你爹,將來我得靠你哥哥。你是遲早要出嫁的。你有個好爹爹,我將來再替你選個好丈夫——你的命註定會好。」

爹爹忙得很。他再寵我也沒太多時間和我說話。他後來被封了官,到江南當轉運使,我們便舉家遷江南,住在一個上好的庭院里,那年我十二歲了。

奶媽沒跟,她有家人在北京。跟她揮手的剎那我感到無比的孤寂,彷佛我是孤伶伶一個人。

「我託人捎信給你!」我在馬車上大喊。

「不用了,小祖宗,我不識字,我丈夫也不識字。」

我識的字也有限,娘說女子無才便是德,我從哥哥們的私塾老師那兒讀了兩年書,便跟一個婆婆學女紅。

我可喜歡金陵。沒有北方大刺刺的風吹沙,只有楊柳夾岸。雜花生樹,群鶯亂飛,我將一切織進了綉布里,還有我的青春與寂寞,也成了綉布中的風景。

十四歲那年的上元夜,是我一生最難忘的日子。

我將自己繡的白色夾襖穿在身上,一大早便把頭髮梳成兩根油亮亮的辮子。

那是第一次獲准看花燈。還是爹爹的特許。

他在河上租了一艘畫艇。讓我們全家在畫艇上,沿著秦淮河畔看熱鬧,他說市集中人太多太雜,都是平常百姓的粗鄙氣味——爹爹世代在朝為官,眼中只有權貴。

我們是漢人,當時再有才幹,要在朝廷討個一官半職也並不容易。因此爹爹總是兢兢業業,一臉嚴肅。

小時候我問奶媽:「爹爹怎麼不來陪我玩?」奶媽就告訴我:「爹爹很忙,他得為皇上做事,做不好,滿門抄斬,連你的小命兒都沒有。」

「我又沒有錯,人家怎麼可能要我的命?」

「小祖宗,天下事不是都有道理可言的。你可記得阮荷珠家?」

阮荷珠是爹爹朋友的女兒。五六歲時,她的奶媽常把她帶到我們家玩,後來便沒了消息。有幾次我吵著奶媽,要找阮荷珠,奶媽總說他們搬走了。

其實不是。

逼不得已時奶媽也會說真話:「她爹爹沒替皇上把事情辦好,給皇上砍了頭,真慘哪,阮荷珠現在已經不是千金小姐了,她一定在磨坊里推磨,哪有你的命好?」

上元夜我沒上那條畫艇。

轎子行到市集中時,人潮如蜂,把我們家的轎子隊伍衝散,我掀開幕一角,看不見前頭的轎子,也看不見後面的,人潮繼續如潮水般湧來。

我不覺得慌,反而覺得有趣。十歲後足不出戶的我,頭一次看到這麼多人。

街上鑼鼓喧天,震耳欲聾,和寂靜的大院落相較,簡直是極樂世界。

還有賣糖葫蘆的!一支一支紅澄澄的糖葫蘆,還冒著騰騰熱氣,比娘頭上價值連城的血瑪瑙釵子還好看。

「停,停,」反正家裡沒人看見我,我就下去買一支吧!我身上懷有一錠銀子,是哥哥給我玩的。

轎夫聽命停了下來。我提了裙角往人群中擠過去。在你來我往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好溫暖!初春的寒氣全給人與人摩肩擦踵的熱氣趕得蕩然無存。

好不容易擠到賣糖葫蘆的攤子。我向那肥胖的中年販子遞出一兩銀子:「買糖葫蘆!」

販子看了那錠銀傻了眼:「姑娘,我們做小買賣的可沒錢找你,你這不是跟我開玩笑嗎?」

原來還有得找。

沒錢找有什麼關係,糖葫蘆比那錠銀子叫我愛惜,我恨不得吃它十串二十串。

「全部買好了。」

「我的財神爺來了!」

一支,兩支,三支……他讓我抱滿了糖葫蘆……紅衣的糖汁惹得我的白綉襖一片暈紅。

「還有呢!我幫你再弄。」

「不要了,不要了。」我趕緊轉身往回走,這時的我,看起來像是個賣糖葫蘆的小販。我如獲珍寶般的抱著,怕有人搶走。

人潮像浪潮打來,我踮起腳尖,哇!遠近十里全是黑鴉鴉的人頭!然後我就幾乎沒有再踏上地面,彷佛坐在轎子上一般,不由自主的向前涌去,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不斷與我擦身……我感到暈眩、無助,好想哭喊,但仍緊緊抱著我的糖葫蘆……

不知過了多久,我的腳才觸到地面。

在一處不知名的地方:狹窄破舊的巷弄之中,人潮依舊在巷口流動,像一條奔騰的河流。

那河流阻斷了我的爹娘,我的秦淮畫艇,還有我的上元夜花燈。

平常足不出戶的我,哪裡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一雙小腳,怕在這夜已走過比過去十四年還多的路。

可是我什麼都沒有了,我這個好命的王金鳳,只剩一把糖葫蘆。

我跌坐地上,邊舔糖汁邊掉淚。

「你在哭呀!你哭什麼哭,今天是上元夜呀!」有個男人擠進巷口來。他發現了我。

我不曾和爹爹與哥哥以外的陌生男人說話。看見他,我一直考慮要不要依娘教我的方式低下頭,才像大家閨秀。

他是個年輕人,約莫比我大兩三歲,穿著尋常的藍布衣服,身材瘦弱,褲管卷得老高,腳上一雙鞋也沒有。

看起來是個粗人。奶媽管這種穿著的人叫窮光蛋,她曾經說,他們會窮得娶不起老婆。

我沒有低頭,好奇的打量他,一時忘了掉眼淚。

他伸手扶起我,我也忘了男女授受不親這件事。彷佛他就是我的親人。

「不要哭,人這麼多,還怕糖葫蘆賣不完嗎?沒問題,看我的,我幫你賣個精光,你爹你娘就不會罵你!喂,給我——」

他誤會我的意思了。但我還是把一大把糖葫蘆塞給他。他笑起來一口整齊的白牙真好看。

「我叫張雁,是水磨坊賣豆腐的兒子,今天我把娘做的甜糕拿出來賣,沒多久就賣個精光!」他搖著口袋,噹噹,「你看,全是錢!喂,你叫什麼名字。」

「王金鳳。」我羞澀的說。第一次有陌生男子對我問姓名,也是唯一一次。

「走吧!」他帶我從巷子另一頭繞出去,到了一處空地,揚著糖葫蘆大叫:「一文錢一個,一文錢一個!」

果然有人抱了孩兒喜孜孜的買糖葫蘆。他把銅錢放在我掌心裡:「喂,你要收好,人多手雜,別給扒了。」

遠處有盞盞燈火,在夜色中開出千百朵光花,我的眼給燈火迷住,也給他興緻高昂的臉迷住。

「別發獃,學我賣,將來你就會了!」

他分給我兩支:「學我叫,一文錢一個!」

「一——文——錢一個!」

如果爹娘打此地經過,他們一定不認我是他們的女兒,但我從未如此開心過!

「一文錢一個,大聲點!」他的聲音是江南腔,高昂處有轉折,轉折中有餘韻,可比爹的樂師拉的琴好聽。

「一文錢一個!」

我們邊走邊笑,不久,只剩一隻糖葫蘆。

「這支我們一人分一半吧!」我飢腸轆轆——一把糖葫蘆全給他賣掉了,我只舔到些許糖汁。

他一口,我一口,在上元夜我們分吃了一支糖葫蘆,他才看見我的白綉襖:「哇,你穿得這樣做什麼?做生意穿粗布衣服就可以,否則生意沒做成,人就給搶了,這種節慶日子,壞人特多。」

人潮在午夜散去,我還沒想要回家。如果這個上元夜沒完沒了多好!我忘了爹也忘了娘,只懂得看他痴痴笑。

「王金鳳,你住哪裡,我送你回去。」

我呆了一下:「不知道。」

「天哪,你住哪裡不知道?」

「我住在王家。」我說,「我搞不清地方,只知道我的父親叫王瑞。」

「姓王的有好幾百家……你說什麼?你爹叫王端,那不是和轉運使同名?」

這時已有人叫我:「小姐,小姐……」是媽媽的隨身丫頭,後頭跟著四個灰頭土臉的轎夫。

「小姐,你還好吧?」丫頭打量張雁:「你沒對我們家小姐怎樣吧?」

「別誤會,是他幫我的。」我說。

張雁在一旁緊張得說不出話來。

「那就好,我們走!你爹和你娘差點剝了他們的皮!」丫頭指指轎夫,「上轎吧!」她拉了我就走。

「等等……」我急忙轉頭對張雁說話:「你的錢!」我把銅錢從口袋中掏出來。

「不,那是你的,我只是幫忙而已——」他想不出這事的因由——賣糖葫蘆的女孩為何坐轎子。

一推一卻,銅錢散了滿地……

叮咚叮咚叮咚……

我沒能好好跟他說再見。那叮咚叮咚的聲音從此在我腦海中每日響起千百回。

叮咚叮咚……

銅錢的聲音多美妙呀!我不斷向哥哥們討銅錢玩。

哥哥們疑我有病:「你不愛銀子,不愛珠花,只愛銅錢,世上哪有你這麼笨的丫頭。」

終其一生,終其一生,惟我知曉這個秘密……

我只愛一人靜靜玩著銅錢,在叮叮咚咚的聲音中想起他的臉……

又是一年上元夜,在金陵。

我已從王金鳳變為陳氏,十六歲時父親將我許配給同是地方首富的陳家子弟。

我一直說不,在心中,不斷的說不。他們怎麼會知道,我心頭只有一個人——那個男人,曾經陪我賣了一夜糖葫蘆。我的梳妝台放了一整層的銅錢,那件沾了糖漬的白綉襖,洗也沒洗,被我細細收藏起來。我記得他問我姓名的自在樣子,也記得他那口整齊的白牙。

沒再見過他。我偷偷讀那些千金小姐隨流浪漢私奔的坊間小說,盼望有一天也能那樣。母親給我的新婢女叫阿蠻,她總有本領幫我弄那些書來。

可是阿蠻再有三頭六臂,也沒法替我把水磨坊賣豆腐的兒子張雁弄來。因為連阿蠻都不知道我的心事。

張雁是我一個人的秘密。

只有叮叮咚咚的銅錢知道,沾上糖漬的白綉襖也知道。

我不知道他記不記得我。除了我是王家寶貝女兒外,我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子,不特別美,不特別聰明,不特別叫人記得。

二十五歲上元夜,在金陵。我懷中已有一個孩子,是個男孩。

我坐在州官特製的大畫艇上,船內歌舞曼妙。我帶著孩兒在女眷房。

我的丈夫陳元繼承祖業,又得到我父親的大力幫助,算來是金陵數一數二的富商。

除了我以外,他還娶了兩名妾。

我沒做聲。不嫉妒的女人被當做賢德淑女,我不在乎賢不賢德,我不愛他。

我佩服他的聰明,他的手腕,他的氣魄,但我一點也不愛他。

因為這個理由,我還勸他納妾,儘管他物色來的女子是歌妓出身,我也一視同仁。娘對我說:「看開一點,你爹還不是那樣,他有了三門妾還偶爾到酒巷歌戴,榮華富貴到死。陳元是個好面子的人,他不會虧待你。」

她說得有理,我心頭卻寒如冰霜:

王金鳳一生,只能有榮華富貴嗎?為何我不能像陳元一樣還有其他的愛人。我只要一個人,那個賣糖葫蘆的少年,一面之緣終身不忘。

坐在我身邊有一位年輕婦人。約莫十八歲,一身大紅新棉襖,模樣是江南女孩的水秀,只可惜是小家碧玉型,穿著錦衣玉裳,反而壞了她的美麗。

「夫人,她是金陵本屆舉人的新婦。」阿蠻挨過來對我說:「那棉襖太傖俗,好像第一次穿好衣裳,不懂裁好式樣。」

「你少批評人家。」

阿蠻是個丫頭,但也養於富貴家,年久便自視甚高,看誰都比她低下。

「新舉人是誰?」

「是個賣豆腐的兒子,叫張雁,據說是十年寒窗苦讀熬出頭的!」

「張雁——」

這名字在我心中念過千百次!可不是我朝思暮想的男人!我一怔再怔。

忍不住打量起身邊的女人來。我的心中竟有無限酸楚,萬種醋意。

她比我年輕,比我好看,比我惹人愛憐。

更重要的是,她得到我的愛人!我想了十多年未能見張雁一面,而她憑什麼,夜夜能與他同床共寢!

歌舞燈花醇酒美食,一樣也進不了我的眼,我只是痴痴看著這個年輕婦人。

她也注意到我在打量她,對我微笑。她身畔的一位官太太挨著她耳朵說了幾句話,我聽見了。

「那是金陵富商陳元的夫人,她是王家的女兒。」

她客氣地頷首,介紹自己:「我是張雁的妻子,久聞貴府大名。」

平平凡凡一句話,聽得我如針刺心肝。我的神色無異,因為我極力鎮住自己泉涌的悲傷。

曲終人散,人們紛紛步下畫艇。

人群中,我看見她隨一個官人走了。

沒錯!他的背影已烙在我心,他是我日思夜盼的男人,我抱著甜睡的孩兒,傻傻看著一對賢伉儷離開。

「張雁張雁張雁——」像念經一樣默頌千百次,希望他回頭髮現我,則我今生無憾。

他果然回過頭來。他果然看見我,遲疑了一下。

他的妻子也回過頭,彷佛在對他說,我是陳元的妻子。

我不敢笑,身邊人多口雜,眼波才動被人猜。

他也不敢對我笑。在那一剎那間我卻知道:他認識我,我認識他!他在叫我……他在叫我王金鳳!

孩兒被我鬆軟的手丟到地上,嚎啕大哭。我根本忘了懷中有個孩子。

「夫人,你,你做什麼!」阿蠻搶過來。

除了他,除了他,我什麼都不要——

卻只能啞口無言,如痴如呆的看他們走遠。

依然與我的銅錢為伴,叮叮咚咚,度過流金歲月。好不容易等到兩鬢斑白。

每年上元夜,我總盛裝赴畫艇官宴,不見伊人來。

阿蠻說他到京城做官去了。

我不甘心,沒與他再說一句話,於是我深謀遠慮,勤於教導我的兒。

叫他赴京讀書,叫他秘密打聽我的恩人,一個叫張雁的人。

「娘,他是我恩師!」

兒子返鄉時告訴我。

「他可知道我是誰?」我焦急的問。

「他說他從不記得於任何人有恩。」

「這是謙沖,你要學他。」我硬生生的轉了語氣。

逾年,我的兒子又捎來消息。恩師有意將女兒許配給他。那女孩他見過一眼,模樣甚為中意。

「娘你說如何?爹已答應!」

「好,好。」

好,好——這一世不能結良緣,退而求其次做兒女親家。那麼,我終於能再見他一面了。

夫婿與我盛妝赴京,替兒備好重禮。陳元在京城物色一處華麗宅第,給兒做新房。

紅燭高懸,三拜天地。

「郎才女貌!」「多子多孫!」賀客盈門,如同蟻群,來來去去。

我彷佛回到那年元宵夜,回到熙熙攘攘的人潮中,我哭我喊無人聽見,終於覓得一個窄巷,邊舔糖汁邊落淚。忽有人朗朗對我說:「哭什麼?糖葫蘆賣不完我幫你賣!」

我見到張雁和他夫人。夫人熱絡與我招呼。我作揖回禮,對她說:「我們陳家高攀這門親事。」

「哪兒的話。女兒嫁入本籍我們都很歡喜,京城少年輕浮,沒有你的兒子淳厚。出身富貴而宅心仁厚,不矜不誇,最是難得。」

張雁忙與賀客寒喧。啊!他也老了,皺紋多了,背駝了。

一口白牙竟還在,是當初那個少年。

不知他可記得我?

我一生只要這個答案,老天爺!我甚至想直趨他面前問他:「你記得王金鳳嗎?幾十年前在金陵與你賣一夜糖葫蘆的女孩子?」

在賀客群中轉呀轉,終於,來往人群把我旋至他身邊。

在他身旁我竟還會顫抖。喜不自勝。

「親家母。」

他終於對我說話。不,我不要這句話。

又一波人潮密密湧進來。愛面子的陳元開了流水席,分為三等,上等待貴賓親友——誰知貴賓親友多如螞蟻。

我的手心觸到一枚冰涼的東西。

差點驚叫出聲。

他以眼神喝止我,示意我別驚擾他人。

一枚銅錢。

啊!一枚銅錢——

我握緊了銅錢,神色鎮定再隨人群移挪,不敢多做停留。

他沒叫出我的名字,但他給我的比我要的多了太多!我,我,今生無憾——真的無憾……

夢中也會笑,直到我下最後一口氣。

福祿壽,我都有了。但我這一生算悲劇還是喜劇?

你說,是悲劇還是喜劇?

人人都說,我的命夠好了。靠父,靠夫,靠子,各個穩當傑出。

是悲劇還是喜劇?

文:吳淡如 節選自《愛上300歲的女孩續》 若有侵權,請聯繫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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