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張藝謀沒救了？你大爺依然是你大爺！

還記得08年北京奧運會開幕式上的《千里江山圖》么？

張藝謀作為總導演，呈現了一幅寫意的中國水墨畫。

伴隨著悠揚的樂聲，畫軸緩緩打開，身著黑衣的舞者，在身體的舞動中淋漓作畫。

距這次作畫十年後，張藝謀再次以導演的身份，畫了另一幅水墨畫。

《影》

shadow

張藝謀，對於觀眾而言，最近的印象是停留在《長城》。

不否認《長城》的爛，但我也承認導演拍它的初衷。

在《張藝謀的作業》中，他說過一句話，我就是想跟別人做的不一樣。

這話他在《十三邀》中也說過。

不一樣，就是喜歡探索新的東西。

稍細心點的觀眾也都能注意到，張藝謀的每一部片子，都有新的嘗試。

《長城》即是如此。

因為它是中美合拍，並且還有種 「帶領中國電影進軍世界」的意義。

一部中國電影，在150個國家首周上映，同時開花，這機會錯過可就沒了。

但它卻成了一次失敗的嘗試。

由於是中美合作，導演是得聽製片人的，所以明明知道劇本有問題，但沒法改。

張藝謀自己也承認，《長城》是他最大的敗筆。

如果說此前的《英雄》、《十面埋伏》、《滿城盡帶黃金甲》讓觀眾覺得張藝謀還有救。

那麼，《長城》之後，觀眾認為張藝謀是「沒救了」。

嘲諷張藝謀也成了人人趨之若鶩的事。

而《影》的出現，為張藝謀「正名」了。

先來說說《影》的水墨風。

《影》的討喜，就是它的水墨畫風。

熟悉張藝謀的，都知道他是第五代導演里的一個「視覺主義者」。

從《紅高粱》、《大紅燈籠高高掛》中的血色殘紅；

到《英雄》、《十面埋伏》的艷麗明亮；

再到《滿城盡帶黃金甲》中的金光燦燦。

從某種意義上說，張藝謀的作品一直在追求著視覺效果和形式感。

從濃鬱熱烈歸於淡然沉寂，《影》，是張藝謀在視覺上的全新體驗。

有水，影片中的沛國、境州，都在水上。

在中國傳統文化里，儒家、道家對水都非常推崇。

儒家有語，「君子所見大水必觀焉。」

道家，以「水」喻「道」，老子讚歎「上善若水」，有道之士就像水一樣。

水善於施利於萬物而不與萬物相爭，這就是道家哲學裡的「靈」與「柔」。

看似柔弱，卻具備破剛的力量。

海報以及影片中的陰陽太極圖，講的就是以柔克剛。

本片中，代表著剛的男性苦苦鑽研卻沒找到破解敵將之法，卻被代表柔的女性一言點破。

女人如水，故能深諳太極陰陽之學。

片中的武器東吳傘，是一種改裝過的傳統油紙傘。

這種油紙傘，更多的是女性身上的裝飾物，而不是與武器或男性聯繫在一起。

影片卻將二者相融，男性以女態入傘，意味著男性「用女性的觸摸」來戰鬥。

除了靜態的水，還有動態的水，《影》是一部全程都在下雨的影片。

水汽、濕潤，隔著屏幕，都能感覺到一股特有的水墨朦朧。

有墨，如海報和預告片呈現的，場景、人物幾乎都是黑白灰。

但影片並不是單純的黑白灰，張藝謀強調不要全依賴後期的技術處理，而是從場景、服裝、道具上事先考究黑白灰的影調。

墨色服飾、太極、屏風、書法等意象表達，在水的渲染下，洗鍊出黑白片的質感。

人物的造型也基本以素色為主，黑白灰為主色的服裝走動起來，都好似一幅會流動的水墨畫。

有些觀眾在看了《影》的服裝造型後，會將它與黑澤明或者日式風產生些許關聯。

更有甚者，抨擊張藝謀抄襲。

這裡的「黑鍋」，需要澄清一下。

《影》的服裝設計師陳敏正指出：

日本那種是比較單純的黑白色，衣服都偏硬偏厚，《影》的服裝卻更柔軟，更飄逸，是中國風的表達方式。

《影》里的服裝造型，領型是漢代最簡單的交領上衣，是以典型的漢服為基礎的。

在提到與張藝謀的合作時，陳敏正說：

跟張導合作有一個最大的好處，他刺激你一定要有新的不同於以往的東西，不斷地去調整我們的設計理念。

張藝謀希望《影》是純粹的中國味道，不希望有韓國、日本的感覺。

《影》的初始階段，他就再三強調這個問題，一定是中國的元素，任何其他外國的元素一概不用。

雖然是以漢服為基礎，但是又有一些中國風的新創意。

每個角色的衣服都有不同的潑墨，大小位置不一，也有特別不具象的花型、文圖。

從服裝上看，張藝謀在求新。

再來說說它的故事。

前面提到，有觀眾覺得《影》的質感像黑澤明。

確實，《影》的靈感，源於黑澤明的《影子武士》。

《影子武士》

但相似的就一個「影」字。

張藝謀是黑澤明的擁躉，在看完這部影片後，就想要拍一部關於中國古代「替身」的故事。

因為中國沒有拍過一部完全屬於替身的故事。

只要是古代題材，都是帝王將相、英雄豪傑，少有人把視角放在小人物身上。

故事，則改編自朱蘇進的《三國·荊州》，但講的是關羽大意失荊州，還是大場面大英雄的那些事。

張藝謀就把背景改成了沛國和境州，主角換成了「影子」。

從題材故事看，張藝謀是在求新。

說到這個故事，其實也挺簡單。

講的，是一個影子。

影子，即替身。

在權謀征戰的亂世，身居高位的人，都會有替身，一旦自己遇到危險，替身必須為其赴死。

沛國大都督子虞，幼年，父親被刺客斬殺於朝堂之上。

叔父害怕他遭此橫禍，為他謀得一替身境州，自幼嚴格培訓。

在子虞被敵國將領楊蒼重傷之後，逐漸病入膏肓，不得不退居密室，讓境州在朝堂之上。

隨著時間的推移，境州越來越像子虞，甚至比大都督還像都督。

他也與子虞的夫人小艾漸生情愫。

時間久了，兩個人也分不清到底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小艾不知道自己是真的愛上境州，還是愛的是有相似容貌的以前的丈夫。

影片中，鄧超一人分飾兩角，身材壯碩的影子境州，和瘦骨嶙峋的沛國都督子虞。

為了詮釋好這兩個反差很大的角色，鄧超經歷了一段瘋狂增重再減重的「地獄」式訓練。

演境州的時候，體重增加到了166斤，飾演子虞時，用短短20天的時間瘦了40斤。

不止是體重的變化，在表演上，也看到了鄧超影帝級別的表現。

不論是陰鷙冷冽、老謀深算的大都督，還是在權力爭鬥中苦苦掙扎的境州，他都把握得極為準確。

孫儷扮演的小艾，在男人權利鬥爭的主場里，屬於一個看客。

她的角色沒有很多外放的東西，但在心理變化上一如既往的細膩。

面對愈發瘋癲的夫君，她雖然看起來順從，但眼神里隱約透著恐懼和防備。

在發現自己逐漸對境州產生愛意時，與境州眼神和身體的躲避，小心翼翼地在其中周旋。

另外，孫儷在這部影片中是幾近素顏的。

為了達到符合的中國風感覺，張藝謀要求孫儷的妝容越淡越好，但孫儷發現，即便化的淡妝，在5K中連粉的顆粒都很清楚。

所以，她乾脆就不化了，對於女演員來說，這也是很大的考驗。

鄭愷扮演的沛國之主沛良，對比以往的電影角色，此次也有所突破。

看似瘋傻癲狂實則錦里藏針，借子虞的野心達到鞏固自己王位的目的。

除了鄧超，影片中還出現了另外兩位影帝。

東京電影節兩大影帝——王千源和王景春。

王千源飾演的田戰，忠正不阿的子虞屬下。

王景春飾演沛國國君心腹魯嚴，將佞臣的嘴臉發揮到極致。

此外，還有大咖和流量小花。

胡軍，飾演的是沛國敵國戰將楊蒼。

吳磊飾演的是楊蒼之子楊平。

關曉彤飾演沛良的妹妹青萍。

後兩位的演技，嗯，大家心裡都有譜。

好在，瑕不掩瑜，前幾位的演技把他們倆的不足算是壓住了。

由於拍《長城》時，和眾多國際頂尖特效公司合作，影片最後卻東不東西不西。

這次拍攝《影》，張藝謀刻意規避了電腦特技，能夠實拍就實拍。

包括鄧超同時出現在一個畫面時，也是一個鏡頭拍兩次，最後擦除掉背景的方式。

影片沒有停過的雨，也是人工「真雨」，雨點的大小這種細節張藝謀都不放過。

中國風的呈現上，也盡量少用後期製作效果。

張藝謀要求演員要親自「上陣」。

沛國國君沛良酷愛書法，飾演沛良的鄭愷，花了大量時間練習。

子虞和小艾精通樂理，琴瑟和鳴，境州則擅長吹簫，所以夫妻二人也在古典樂器上下了很大一番功夫。

在布景上，沛國的都城在山水相依的峽谷之中，加之檐牙高啄的都城建築，儼然一副水墨山水圖。

沛國敵國佔領的境州，則是以三峽「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險要地勢為背景。

沛國都城內，室內的道具例如屏風等紛紛繪上草書，讓整體的色調氣氛協調統一。

電影中的地牢以及竹林，則分別運用了光線和陰陽八卦圖造成的暗色效果，把色彩自然過濾出去。

記得首映發布會上，張藝謀說了一句，人心如影。

影子不僅是替身，還是我們人性的另一面。

影片的主題——人性。

作為該片的最大驚喜的水墨風，暗示的即是人性的非黑即白。

角色海報，每個角色都用了一組對立的詞。

子虞：籌謀、野心

小艾：廝守、恐懼

境州：隱匿、取代

沛良：安民、安己

這兩組詞義，在揭示人物命運的同時，也在詮釋人性的雙面博弈。

如果人心如影，那麼我們每個人，都是如影隨形。

影片中，鏡州的母親被殺，導演安排了兩個似是而非的兇手。

而這，也是讓境州黑化的最後一根稻草。

最開始，境州以為是大都督子虞要趕盡殺絕。

危難之時，他被一個不願看見他臉的殺手救了，殺手報出了主公沛良的名號。

然而，朝堂之上，在與沛良的正面衝突中，子虞否認了。

他說是沛良為了讓境州反戈，甘願成為其膝下之狗，嫁禍給自己的。

影片到最後也沒有點名兇手是誰，而境州將兩個人都殺了。

張藝謀在採訪中提到，其實誰殺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人性的兇手出現了。

因為母親的被殺，境州正式黑化。

他忍辱負重幾十年，只為了有朝一日逃離這裡，回到家鄉跟母親團聚。

當小艾問他，你本來有很多機會逃跑，你為什麼不跑？

何謂影子？就是現實生活里，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

沒有家人，沒有牽掛，無論是煢煢孑立，還是客死異鄉，都無人關心。

小艾，在偌大的沛國，是唯一一個關心境州的人。

而她的女性身份，也填補了境州內心深處對「母親」的渴求。

境州對小艾的愛意，很難說只是純粹的男女之情。

所以，在母親被害後，境州能夠當著小艾的面迅速黑化。

《影》的結局，很有味道。

是這幅水墨畫的精髓——留白。

中國畫的精髓，就在於留白。

南宋馬遠的《寒江獨釣圖》，一幅畫，一隻小舟，一個垂釣的漁翁。

寥寥幾筆，整幅畫中沒有一絲水，卻讓人感到煙波浩渺，滿幅皆水。

留白的作用就在於，此處無物勝有物。

用在電影中，那便是意猶未盡，意蘊悠長。

《影》是一個開放式結局。

小艾衝到鐵門，想開的一剎那，卻猶豫著沒有開。

開了，意味著小艾會將真相公諸於世。

但是她究竟是出於正義，還是私心，想成為沛國的最高掌權者？

我們不得而知。

但我們知道的是，又一個人性之惡，伺機而出。

不開，小艾和境州假戲真做，共同治理沛國。

出於古人的三綱，小艾的選擇就已經是大逆不道了。

更何況，黑化後的境州，誰能說他不會是另一個子虞？

這一扇門，隔著的是人性的兩面。

好了，不多說了。

一句話總結，《影》可能是近年來張藝謀最好的作品。

國慶檔，刷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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