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樟柯《江湖兒女》：面子，是中國人最毒的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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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洞見Buliu

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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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月前，曾在戛納電影節上風光無限的《江湖兒女》，前幾天終於上映了。

江湖還是那個江湖，閃爍著刀光劍影，演繹著愛恨情仇。

江湖兒女最重的，也依然是情義二字。

《一代宗師》里有句台詞，「人活在世上，有的活成了面子，有的活成了里子。」

義字當頭，要的無非是人前的面子；情字在側，縫縫補補的卻是人後的里子。

魯迅先生曾說，「面子是中國人的精神綱領。」

為了面子活，為了面子死，為了面子毀一生，是無數中國人的真實寫照。

01

電影里廖凡飾演的斌哥，是大同的黑道老大。

有人欠債不還，斌哥做東，請兩人打場小麻將，對著關二爺問一聲，一毫一厘都得清了。

房地產老闆遇上事了，請斌哥在迪廳里看一場國標舞，扯一段舊日情分，事就能給平了。

斌哥拈根煙，就有馬仔遞上火。警察來辦案，也得先找斌哥商量商量。

斌哥志得意滿，大同的地界有多大，斌哥的面子就有多大。

趙濤飾演的巧巧，是斌哥的女朋友。

斌哥出面和人談事情時，她在一旁壓陣。斌哥辦完事回到家裡後，她知斌哥冷暖。

斌哥在外面被仇家圍攻，她掏出槍啪啪兩聲解了圍。

斌哥在大同活得夠酷，是因為他所有的柔情和脆弱，巧巧一個人全接住了。

斌哥的面子攤得有多大，巧巧的里子縫得就有多結實。

斌哥和巧巧，就像無數的中國夫妻一樣，一個活成了面子，一個活成了里子。

可外人往往只看得見面子有多榮耀，卻看不見里子的付出和功勞。

想起著名導演李安在《魯豫有約》中說過的一段話。魯豫問成名後的李安，「現階段您最大的幸福感是什麼？」

李安說，「我太太能夠對我笑一下，我就放鬆一點，我就會感覺很幸福。」

李安是唯一兩度拿下奧斯卡最佳導演大獎的華人導演，早已功成名就，享譽世界。

可在成名之前，他也曾沒有工作、沒有收入，當了整整六年的家庭煮夫。

對於丈夫「吃軟飯」，妻子林惠嘉卻從未抱怨。甚至丈夫想放棄電影夢想改學電腦時，她還打斷說，「學電腦的那麼多，又不差你李安一個！」

今天，世人只看到台上風光無倆的李安，卻看不到站在李安背後縫補一生的林惠嘉。

做里子，其實比做面子更難。

因為她們的付出，從一開始就註定沒有掌聲，甚至沒有觀眾。

02

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

斌哥被人算計了。

巧巧為了救斌哥，鳴槍示警，事後又替斌哥頂罪，法院判了五年。

出獄之後，巧巧才發現，世界已不復當年模樣。

曾經的馬仔們都開上了賓利，而失勢的斌哥則悄悄遠走他鄉。

於是巧巧踏上了「千里尋夫」的征程。跨過秦嶺，越過長江，巧巧在重慶找到了斌哥，等來的卻是斌哥的避而不見。

巧巧不明白。

江湖兒女，本該重情重義，怎麼忽然就薄情寡義了？

女人重情，一生孜孜以求的是里子，你若安好便是晴天，不在乎你富貴貧賤。

男人重義，一輩子耿耿於懷的卻是面子，愛情只是他們成功後的一份點綴。

所以得意時，斌哥有情有義，替兄弟鏟事，同巧巧恩愛。

失意時，斌哥薄情寡義。當初的馬仔都開上了賓利，曾經的大哥又怎麼能沒名沒姓地回去，又怎麼能覥著臉與巧巧重溫舊情？

斌哥這一輩子，都在為面子而活。

只是他不明白，

沒了里子的襯托，面子又怎麼可能撐得起來？

不明白的，不只是斌哥一人。

公元前206年，西楚霸王項羽攻破秦軍，進駐咸陽。謀士范增勸他定都關中，順勢問鼎天下。

項羽想都沒想就拒絕了。一口氣連封了18個諸侯王之後，他說：「富貴不歸故鄉，如衣錦夜行。」

項羽要的是面子，天下共王，他做到了；回老家顯擺，他也做到了。

只是為了這份面子，他分封天下，沉溺享樂，消解了自己的實力，也毀掉了自己的里子。

公元前202年，垓下，四面楚歌，虞姬自刎。他率200騎突圍，奔至烏江北岸。部下勸他渡江，以圖東山再起。

他再一次拒絕了，「無顏見江東父老。」

這個英雄一世的男人，一輩子都在為面子而活，最終也為面子而死。

可惜他至死也沒有懂得：

有幾分里子，才有幾分面子。里子破了，面子遲早跟著破產。

03

竇文濤在《圓桌派》里講過一件親身經歷的往事。

很多年前，有個小夥子輾轉找到他，請他去主持自己的婚禮。開價很高，又是托的朋友傳話，竇文濤就答應了。

婚禮前夕，新郎特地飛到北京囑咐他：「我和親戚們說，你是我哥們兒，聽說我結婚，攔都攔不住，非要來幫我主持婚禮。你給我個面子，千萬別說你是拿錢請來的。」

婚禮極其奢華氣派，也如願圓滿成功。新郎喝得酩酊大醉，散場後找到竇文濤說：「我跟你說實話，我這婚禮是『假的』。」

原來小夥子的女朋友還在國外留學，根本沒想現在結婚。兩人這場轟動全城的婚禮，就是小夥子策劃給左鄰右里們看的。

因為小時候他們家太窮了，街坊四鄰、親朋好友都瞧不起。受過多少屈辱，數都數不清。後來他做生意賺了錢，就想一定要做一件事，給所有當年瞧不起他的人看看。

為了面子，不結婚也要辦婚禮。只是這場「假婚禮」，雖然掙來了一時的面子，可往後漫長的人生里，又要付出多少代價去維持呢？

一時的面子有了，一生的里子卻懸了。

金庸先生在《天龍八部》中，寫過這麼一個細節。

「鮑千靈連連拱手，和各路英雄招呼。他可真還不敢大意，這些江湖英雄慷慨豪邁的固多，氣量狹窄的可也著實不少。

一個不小心向誰少點了一下頭，沒笑上一笑，說不定無意中便得罪了人，因此而惹上無窮後患，甚至釀成殺身之禍，也不是奇事。」

中國人對面子的在意，可見一斑。

敬喝酒，不幹是不給面子；發信息，不回是不給面子；封紅包，太少是不給面子……

卻很少有人反思：

你每一次分發給別人的面子，都是在透支自己的里子。

這裡子，可能是你的愛人，可能是你的健康，可能是你的時間，也可能是你承受不起的債務。

愛人沒了，面子就只剩哭泣；健康沒了，面子就無處安置；時間沒了，面子也隨風而散。

不違本心，方得真我。

但願更多人懂得：

與其為別人活一張面子，不如為自己活一個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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