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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國際藝術節|舞蹈家沈偉:現場的力量


澎湃新聞記者 廖陽 實習生 王以寧

2008年北京奧運會上的《畫卷》是舞蹈家沈偉用身體作畫的成名之作,而今年,沈偉以畫家身份參加了上海國際藝術節。

因為自覺繪畫語言尚未成熟,舞蹈家沈偉以前很少對外展示畫家的一面。

自2014年受邀在美國邁阿密達德學院藝術與設計博物館開「黑白灰」視覺藝術展,沈偉開始以畫家的身份頻繁亮相,人們也在舞蹈和戲曲之外,多了一個透視沈偉的角度。

作為上海國際藝術節的參展項目,9月25日,沈偉在中國大陸的首次藝術展「沈偉:未知的探索」,在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開幕。

從1982年的手稿、速寫,到2015年的藍色、黃色系列油畫,沈偉創作生涯各個階段最具代表性的繪畫、裝置、影像、多媒體裝置、設計作品以及理論文獻,均在展出之列。這是藝術家創作迄今,對其舞蹈及視覺藝術之間關係最為全面、深刻的一次梳理。

在藝術界,繪畫和舞蹈幾乎是兩個絕緣的圈子,沈偉卻將它們打通了。

上海國際藝術節|舞蹈家沈偉:現場的力量

沈偉

他6歲開始修習國畫和書法,16歲學習西方油畫,出生於湘劇世家的他,還接受過多年系統且專業的戲曲訓練。

19歲,沈偉報考中央美術學院,專業成績第二,卻因英語落榜。他南下加入廣東舞蹈學校現代舞實驗班,自此將人生路岔向了舞蹈。

1995年,沈偉獲獎學金前往紐約,在1990年代中國現代舞的開拓者中,他是覺悟最早,主動走出國門的人之一。

2000年,憑藉《天梯》和《聲希》,沈偉在美國現代舞界一炮而紅。

2001年,他創立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沈偉舞蹈藝術」,陸續創作舞蹈三十餘部,真正走入西方主流藝術視野。他的舞蹈常被形容為「東西方文化的融合」,西方人看了覺得很東方,東方人看了又覺得很西方。

因為要找到和自己有相同品味、相同創造性的人不容易,除了作曲,每一部舞蹈的編舞、舞美、服裝、化裝、燈光設計,都由沈偉一手操刀,代表的都是他的審美。

要解讀沈偉的舞蹈,離不開他的繪畫,同樣,要解碼他的繪畫,離不開他的舞蹈。二者相伴相生,相互影響、滋養、滲透,繪畫為他打下了高級的審美,舞蹈又為他的繪畫拓寬了創作空間,帶來了流動的生命力。

他甚至把人的身體當畫筆,讓舞者身沾墨汁或油彩,以「紙上舞蹈」的形式於畫布上作畫。對他來說,舞蹈就是另一種形式的繪畫。

你更願意被人稱為會跳舞的畫家,還是會畫畫的舞蹈家?「我就是一個藝術家。」沈偉說,他無所謂別人叫他什麼,「人們喜歡把所有東西分門別類,覺得這樣好管理。但藝術家就是做藝術的,偏視覺也好,偏音樂也好,不該為了方便管理,而把自己放到筐子里抹殺天性。」

【對話】

為了考中央美院,去參加舞蹈比賽

澎湃新聞: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學畫的?

沈偉:我6歲開始學書法、學國畫,後來再學線描。1982年左右,我開始對西方繪畫產生興趣,看見達芬奇的速寫、素描,特別喜歡,1984年正式學素描。我的重心後來也不是向油畫偏移,就是發展出來的。

澎湃新聞:你又是怎麼喜歡上舞蹈的?

沈偉:我天生的協調性比較好,所以跳起來很順,很好看。我學戲曲的時候,形體非常好,怎麼動都好看,別人也覺得我非常會跳。我對舞蹈天生就有一種感受。

澎湃新聞:你出身於湘劇世家,早年也打了很好的戲曲基礎,後來為什麼沒有繼續學戲曲?

沈偉:戲曲我做了十年,很多因素導致了現在的狀況。

戲曲當時特別弱,沒人看,沒演出,很閑,也沒創造性,都是演傳統戲,我就想做對我的生命更有影響力的事。1980年代末期中國對外開放,我對繪畫、舞蹈都有興趣,選擇性越來越多,我可以做一個跟時代更有關係和創造性的藝術,就選了繪畫和舞蹈。

澎湃新聞:學畫學很多年,後來岔向舞蹈,是因為落榜?

沈偉:1986年我去考中央美術學院,專業錄取了,全國第二,但文化線沒過,英語只考了35分(總分100)。因為我以前學戲曲,根本沒學過英文。

畫畫很燒錢,為了去北京考試,我就去參加舞蹈比賽,拿了獎金,但評委說你應該學舞蹈。剛好中央美院文化線沒過,評委說你快去學舞蹈吧,於是我就南下廣州了。那時候廣州很開放嘛,我就去做舞蹈了,很快另外一扇門打開了。

澎湃新聞:落榜的時候會不會很失落?

沈偉:當然有。不過我對藝術的追求沒有熄滅,我喜歡舞蹈,但到了廣州我也還在畫,我不是畫不好,只是沒進美院而已。我沒有很心慌、很迷茫的感覺,舞蹈給了我新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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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年肖像畫

舞蹈不可駕馭的空間大,繪畫更控制自如

澎湃新聞:你早年的畫風還沒有成型,有沒有一個借鑒和模仿的階段?

沈偉:都會受到某些畫家的影響,就看個人的愛好和性格,你會有一些自己的選擇性。

早年學畫,我對塞尚的色彩、德加的素描比較有共鳴,還有印象派時期的畫家。後來,我比較欣賞盧西安·弗洛伊德、弗朗西斯·培根的畫,喜歡培根是因為他的畫里有很多舞蹈性、戲劇性,喜歡弗洛伊德是因為他精神層面的東西對我有影響,但同時我又想擺脫這種影響。

我很會自學。我有一個很好的朋友會教我一些基本的東西,不過畫畫還是靠自己。最開始還是要老師帶,帶了之後,你要靠悟性。畫畫很要悟性。

澎湃新聞:2000年前後,你受比利時超現實主義畫家保羅·德爾沃影響很深,舞蹈《天梯》里有他的影子。

沈偉:我那個時期的舞蹈都有超現實的感覺,《聲希》《天梯》《餘音》都是同一個時期的,都有一種夢幻感。保羅的作品也有這種感覺,用它來跟演員溝通很適合,我們在某些方面有共同點,他影響了我當時的創作方向。

澎湃新聞:《天梯》就像西方雕塑復活,《聲希》的背景是八大山人的水墨,舞者的頭飾彷彿古代仕女的高髻,又給人中國文人畫的感覺。

沈偉:對,我當時在同一個創作環境,但表現形式不一樣,一個東方元素更多,一個是西方元素更足。

澎湃新聞:《天梯》和《聲希》是你最早的成名作,兩部作品比較靜態,當時也有評論說它們更像繪畫,而不是舞蹈?

沈偉:有些人這樣認為,但有些也不是,每家媒體的背景和理解不一樣。

澎湃新聞:可以這樣理解嗎,你當時的舞蹈創作還在摸索時期,可能在潛意識裡,你還沒有完全將舞蹈和繪畫割裂開來?

沈偉:也不叫割裂。藝術是相通的,審美意識在一個人的思維里存在,就看你到底是要做單一的舞動動作,還是感覺上的東西,這是藝術家的選擇,舞蹈沒有說一定要怎麼樣。

澎湃新聞:對你來說,舞蹈是不是另一種形式的繪畫?

沈偉:可以這麼說。舞蹈不可駕馭的空間更大,因為你要跟另外一個人(演員)合作,他要呈現你所要的感覺,每個人的身體又不一樣,所以出來的東西,多多少少會有一些其他因素在裡面。繪畫更能控制自如,畢竟是一個人在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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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北京奧運會上的《畫卷》就由沈偉創作

澎湃新聞:你後來又是怎麼發展到用舞者的身體作畫的呢?

沈偉:為什麼我喜歡舞蹈,是因為它有生命力,我喜歡有生命力的東西。

我也希望繪畫有生命感,不喜歡它完全靜止地停在那裡,死邦邦的,所以我畫了一套「運動」系列(2005年,一批以音樂和運動為靈感創作的繪畫),希望繪畫里有運動感。這就影響到我後來排的舞蹈《連接轉換》——舞者的身體沾上顏料,跳舞時在畫布上留下痕迹,這些痕迹是有運動感的,就像書法一樣,說白了是氣和力量的傳達。這方面我探討了好多年,所以我的繪畫里有運動的形式感,舞蹈里也有繪畫的呈現方式。

澎湃新聞:用舞者的身體做畫筆,有給你帶來不一樣的創作靈感嗎?

沈偉:用身體去舞蹈,同時讓身體留下痕迹,這種狀態是不一樣的。因為你在作畫的時候,想到的是畫,而不是運動力,但你跳舞的時候留下痕迹,你的注意力是在跳舞,留下什麼痕迹你是不在意的。

用身體作畫,舞者每次的痕迹也不會太不一樣,因為身體運動有一個很規格的編舞程序,動作一樣的話,留下的痕迹也差不多。當時我也沒想演員一定要有一個什麼樣的造型,最重要的是一個運動的記錄。

澎湃新聞:2008年北京奧運會上的《畫卷》,是你用身體作畫最有名的代表作了。

沈偉:是的。2002年到2003年,我做了《春之祭》,後來又排了《連接轉換》,就是舞者用身體作畫。很多年以後,我覺得可以用舞蹈做出真正的國畫,把中國傳統文化帶到一個新的境界。

2007年3月,我進入奧運會主創團隊,到2008年8月,整個過程一年半。《畫卷》里的動作都很規矩,山水每一筆到哪裡都是量好尺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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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題」系列

繪畫決定了我的視覺審美

澎湃新聞:你以前很少對外展示畫家的一面,2014年你在美國辦了一次大型畫展,是覺得成熟了,時機到了?

沈偉:對。2012、2013年我在繪畫上有一個很大的突破,經過三四十年的積累,我有了一批「無題」作品,巡展時,有些博物館稱它「黑白灰」。這一組作品在國際上受到很大重視,很多博物館來我的畫室看作品,說要給我做比較大型的展覽,關於「無題」。

澎湃新聞:你所謂的成熟怎麼定義?

沈偉:各方面,自己的繪畫語言,自己的繪畫技巧,自己探討領域的深度,藝術家人生觀的形成、藝術輿論的形成。這都有很大的關係。

澎湃新聞:你現在的風格定格在了「無題」(黑白灰)這個系列,用水墨畫的技法與線條,探索抽象畫的語言?

沈偉:「無題」基本上沒有顏色,到了2015年,我進入了探討色彩關係的狀態里,有「藍色」系列、「黃色」系列,是最近幾年在紐約和巴黎創造出來的。

澎湃新聞:你的繪畫風格和舞蹈風格一直在變,兩者的演變是一個路線,還是兩條線?

沈偉:一個路線,因為人在變,所以你的創作精神和理念會變,你只是用了不同的媒體而已,一個是用身體,一個是顏料和畫布。

澎湃新聞:你會怎麼總結這個演變過程?

沈偉:這是人在成熟過程中不斷認識自己的過程。我畫畫最開始是具象的、寫實的狀態,畫肖像,然後是人體,慢慢脫離具象,到2000年有了一個比較大的變化。2001、2002、2003年,我的舞蹈到了抽象的狀態,比如《春之祭》。我的繪畫也變了,變成比較抽象的狀態,就是「運動」系列,這個系列我探討了六年,這期間我創造出《春之祭》《連接轉換》《地圖》等抽象舞蹈,是和「運動」這批畫同時發展出來的。

澎湃新聞:你的繪畫和舞蹈齊頭並進,都是從具象轉到抽象,是不是藝術家都有這個習慣,習慣從具象走到抽象?

沈偉:這也要看每個人的經歷,但藝術家還是要先打好基本功,對傳統文化、傳統藝術要有了解和認識,等你掌握了,要發展自己的語言,你是想做抽象,還是繼續做具象,就看藝術家自己的選擇了。

我要探討那些我認為跟我有關的時代性,我就做了這個選擇(抽象化)。抽象是現代社會發展的一個現象吧,我們的認識不再局限於具象,到了一個更寬的領域。這是和社會發展有關係的。

澎湃新聞:你的每一部舞蹈幾乎都有繪畫的影子,兩者結合非常緊密,你怎麼看它們之間的相互影響、滋養和滲透?

沈偉:這是比較複雜的,因為視覺藝術和表演藝術的關係,可以在很多不同的面向去體現。最容易體現的是服裝、燈光、布景,這是最簡單的一種,把視覺放上去而已。其實我在編舞、技巧上也會運用到繪畫,繪畫時也是真的有運動力在裡面。

澎湃新聞:繪畫是你所有藝術的基礎嗎?

沈偉:只能說繪畫決定了我的視覺審美。所以不光是舞蹈,我的電影、裝置藝術都是靠我的視覺來判斷的,繪畫起的作用還是挺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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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動」系列

閉關不是孤獨,是獨立

澎湃新聞:你現在的工作重心如何,繪畫和編舞分別佔了怎樣的比重?

沈偉:我每年會畫畫、拍片、做表演藝術,要看我當時的情緒,和對事情的興趣。

我不是工廠,不是計劃性地每年一定要出什麼東西。畫畫我是為了自己想做而做,沒有說有一個展期到了一定要畫一批畫。舞蹈上目前在考慮一個2021年的作品。

澎湃新聞:據說你在新澤西有個大畫室,與舞蹈無關的時間裡,你會一個人坐40分鐘地鐵去畫畫。

沈偉:我有空就會去,有時候待好幾個月,有時候就周末或晚上。如果不受打擾,我一個人可以待幾年。

前不久,我在巴黎閉關了三個半月,畫的「藍色」系列這次也帶來了。我喜歡巴黎,喜歡那個城市、那個環境。我現在基本在巴黎,但會回紐約工作。

澎湃新聞:閉關的時候會有孤獨感嗎?

沈偉:不叫孤獨,我很喜歡獨立,你可以自己駕馭自己,沒人在旁邊打擾你的生活。

澎湃新聞:你在舞蹈創作上一直有危機感和緊迫感,繪畫會有這種感覺嗎?

沈偉:創作都會有,你想突破過去,你會面對這個發展過程,會主動想要做這個事情。

澎湃新聞:你更願意被人稱為會跳舞的畫家,還是會畫畫的舞蹈家?

沈偉:都不是,就是藝術家。

澎湃新聞:很多藝術家會有這樣一個現象,年輕的時候瘋狂追逐西方文化,覺得西方什麼都好,到了一定階段又會恍然大悟,折返回來去研究中國文化的美。

沈偉:我沒有,我從小就喜歡中國文化。我在國外做過和京劇有關的舞蹈《二進宮》,做了很多中國文化的東西。這是我從小的基礎吧,戲曲也好、國畫也好、古代文學也好,傳統文化的根比較深,比如我是一個看農曆的人,現在也是。中國傳統文化里有很多智慧,非常可貴,我希望全世界的人都能了解其中可取的精華。

澎湃新聞:你現在隔兩年就會回國演出一次,如今畫展也回來了,粉絲很多,你怎麼看國內這幾年的變化?

沈偉:2012年開始我每兩年回來一次,每次回來就感覺觀眾又進步了,特別是年輕人,非常有進取心,學習慾望特彆強,這是我回來的動力。你可以看到他們看展覽時多認真,看演出時多感動,我辛苦也是值得的。

我現在回來的時間比以前長多了。這次為了展覽,我在上海待了一個月,這是2008年北京奧運會後我回國時間最長的一次。

澎湃新聞:2017年5月開始,你不再更新微信朋友圈了,是覺得太浪費精力了??

沈偉:有點浪費時間。用微信是因為回國演出,看見大家都在用,我就下載了,溝通很方便。後來我發現,我的時間應該用在創作上,就沒用了,不開了,也不看了。好自由,我有時間去創作了,但每次回來我還是會用。

我是電話都不接的人,有時候出去都不帶手機的,助理給我留言,我都是晚上回復。我有工作時間,會用一兩個小時把所有郵件、簡訊都回了,接下來電話就不接了,不會每時每刻都去接電話。

澎湃新聞:朋友們會覺得可惜吧?看不到你的創作動態了。

沈偉:你覺得是看微信的力量大,還是看現場的力量大呢,微信就幾張照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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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圖》氣球裝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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