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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後噩夢:年輕時努力工作生娃買房 為啥最後破產了?

「人總有一死,那還不如早點死死乾淨。我根本不想要什麼長命百歲。」《老後破產:長壽的噩夢》中的這句話,也是在日本老齡社會中艱難求生的老人們的心聲。

書中的每一位老人,年輕時都與你我一樣認真工作,做好了退休後的儲蓄計劃,卻從沒想過老後生活如此孤獨辛苦,甚至失去求生慾望。老齡化洶湧而來,這些無家可回、無處可去的老人們的「老有所終」又在何方?以下為《老後破產:長壽的噩夢》一書的節選。


想用卻用不了的護理保險

東京都內,歷史悠久的都營住宅區並不少見。其中,北區都營住宅區的老齡比例為50%,且單身家庭也在顯著增加。負責該住宅區的橫山女士說,即便老人們希望得到更多的護理服務,但也只能在養老金能夠支付的限度之內,且這樣的案例越來越多,非常令人擔心。

其中,她特別擔心的是一位80多歲,在這個住宅區里孤身生活的女士—菊池幸子(化名),並把她介紹給了我們。

徵得橫山女士同意,在她上門護理時,我們一起去了菊池女士家。一進都營住宅區,橫山女士便向排列整齊的信箱角走去。菊池女士的信箱,用一把結實的荷包鎖鎖著。她熟練地轉動號碼盤,從信箱里取出了房間鑰匙。

「菊池女士的腰腿相當羸弱,站著都非常吃力。每次來都讓她到門廳前迎接反而會有危險,所以就讓上門護理師、家政護理員等事先記住密碼,自己拿鑰匙開門進屋。」

來到菊池女士門前,橫山女士用剛才取出的鑰匙把門打開,大聲地說:「你好。我進去啦。」並告訴採訪人員「請在這裡稍等一下」,便一個人進去了。

我們在門廳前等了一會兒,聽到「請進」的招呼後,才小心翼翼地進了屋。雖是初次見面,菊池女士對採訪人員也是友好地笑臉相迎。

「對不起,讓你們在外面等著。剛才去廁所了。」菊池女士不好意思地解釋道。因為腰腿不便,護理人員便在屋內床邊為她安裝了攜帶型廁所。「啊,原來是這樣。」雖然瞬間明白了讓我們等在外面的原因,但卻不知該如何回應才好。

菊池女士見狀,笑眯眯地耐心解釋說:「我有風濕病,腿疼得厲害,走著去廁所很困難,就安到這裡了。」

她摸著自己的腳,指了指攜帶型廁所。她的腿自膝蓋以下都浮腫了,感覺像要脹破一樣。她說,即使不動也會疼,特別是從腳踝開始,腫得尤其厲害,都看不到腳踝了。

「像個木頭人似的吧。」

菊池女士笑著,但表情中似乎隱藏著一股落寞。前來登門護理的橫山女士把軟膏塗到她腳上,仔仔細細地按摩了起來。這樣可以盡量改善血液循環,消除浮腫。橫山女士每周登門1次。實際上,她也曾考慮過再增加每周上門護理的天數,但因菊池女士的經濟原因而無法如願,因為增加服務就要多花錢。

採訪當時,菊池女士的認定護理等級為2級。保險制度根據護理等級不同對服務量作了規定,在規定範圍之內才能使用護理保險,「自費一成」便可享受相應的服務。舉例來說,若洗澡服務的費用為10000日元,則自費1000日元就可以了。

菊池女士的護理服務已經達到護理2級的上限了。因此,上門護理照顧的服務項目已經無法再增加了。當然,如果重新做護理認定並能更改為「護理3級」,服務項目就能增加了。但目前的費用已經讓菊池女士捉襟見肘了,即便提高上限,要增加服務項目也有困難。

〈菊池女士收支明細〉

收入(月)

國民養老金+遺屬養老金=80 000日元

支出(月)

房租(都營住宅)=10 000日元

生活費等=70 000日元

護理費用=30 000日元

結餘 —30 000日元

當然,即便保持2級不變,只要自己全額(十成)負擔,也可以增加護理服務,但這根本無法想像。

入不敷出的情況在獨居老人中並不少見,圖為《老人漂流社會》中大井四郎的經濟狀況。

經濟困難的獨居老人中,因配偶去世少了一個人的養老金而陷入困境的情況很多。原本靠夫妻兩人的養老金維持的生活,突然只剩了一個人的,就再也維持不下去了。菊池女士也一樣,自從老伴3年前去世,生活便陷入了窮困之中。老伴生前,兩個人一直依靠13萬日元左右的養老金生活,但現在,自己的國民養老金與遺屬養老金加在一起,每個月的收入也只有8萬日元左右。老伴生前經營著一家個體建築公司,她也一直在幫忙,但因是家庭主婦,所以沒有社會養老金。

每月8萬日元的收入,交完房租、生活費、護理服務費等,就會出現3萬日元左右的赤字。為填補赤字,菊池女士就動用存款支付護理費。像這種以存款填補赤字的生活,在養老金較少的老人中很多見。一旦存款花盡,現在就捉襟見肘的生活費、護理服務費等就不得不更為節省了。

但儘管如此,若生活無法繼續維持,那就只能接受生活保護了。菊池女士的存款約有40萬日元。在存款花完之前,就要繼續過著拮据的生活,當真是已經進入了「老後破產」倒計時狀態。

「要是有錢,或許就能得到更好的護理服務吧。」

沒有足夠的錢去購買護理服務,是日本很多老人都在面臨的問題。

坐在床上,她頗有些落寞地低聲道。菊池女士一天的大半時間是在床上度過的。不,是不得不在床上度過。離開床下地走路腿就劇痛無比,這讓她無法離開床。

在每周一次的上門護理之外,動不了的菊池女士還接受了另一項護理—打掃房間、做飯。那位家政護理員每天早晨8點30分來菊池家,每次1小時左右。但剩下的時間,即幾乎一整天,屋子裡就只有她一個人。只有一個人的時候,吃飯、上廁所等,就只能強忍著劇痛走動了。

第一次看到菊池女士一個人走路是家政護理員離開後,吃午飯的時候,她要到卧室旁邊的廚房去拿午飯。午飯由家政護理員早晨做好,放在廚房裡。從床邊到廚房,身體健康的年輕人幾步就到了,可能都用不了10秒鐘。若非親眼看到,風濕病帶來的腰腿痛到底有多麼的不便和嚴重,是難以想像的。

就在那幾分鐘里,我們目睹到的,是遠遠超出想像的悲壯。

菊池女士先在床上給自己鼓了鼓勁,「嗨!」一聲就要站起來。只見她抓住了從床上伸至天花板的扶桿,利用這根扶桿,用臂力把身體拉起來。

「嗨喲—嗨喲—」

她兩手抓著扶桿,用胳膊把上身拉起來,並終於站了起來。一站起來,就立即牢牢抓住了放在床邊帶滾輪的步行器。步行器很大,像嬰兒的學步車。步行器支撐著身體,菊池女士慢慢地、慢慢地往前走。一步,一步……就像每一步都要踩實一樣地往前邁。中途,她數度停下來,抓著步行器調整呼吸……

走也好,停也罷,都不能離開步行器,一旦離開就會當即摔倒,我們都替她捏著一把汗。廚房就在眼前,看上去不過5米之遙,可她拼盡了全力,卻總也到不了。

廚房的冰箱里,放著家政護理員今天早晨為她做的午飯。午飯時間走到冰箱那裡去拿吃的,是每天都在等待著她的「痛苦一刻」,也是她拼盡全力的站行之時。

終於,到達廚房了,冰箱已近在眼前。或許是累了吧,每往前走一米,都要花幾分鐘的時間。腿疼腳痛,菊池女士的表情也痛苦了起來,只要停下,寂靜的房間里就會響起「呼哧呼哧」喘粗氣的聲音。

「呼—終於到了……」她一隻手抓著步行器,另一隻手去開冰箱,稍為失衡就會倒地不起。她慢慢地、慢慢地抓住冰箱門,往冰箱裡面瞧,有香蕉和她非常喜歡的馬鈴薯色拉。放開步行器會有危險,所以她一隻手一直緊抓著步行器,伸出另一隻手去拿午餐。

「加油!就差一點了!」

情不自禁地,我們為她加起油來。這時,她的手終於夠到了裝著馬鈴薯色拉的容器。她抓住容器後慢慢地把它拉出來,再把冰箱門關上。然後,把東西放入掛在步行器上的袋子里。菊池女士的兩隻手都使勁地抓著步行器,如果一隻手得空出來拿東西她就邁不了步了,所以步行器上就掛了一隻裝東西的袋子。

接下來,就必須返回到床邊了。首先得把身子調轉過來。她慢慢地轉動步行器,半步半步地轉,又花去了幾分鐘的時間。方向確定後,菊池女士開始往回走了。她發出「呼—呼—」的喘息聲,似乎比剛才還要痛苦,步子越邁越小。因為只能慢慢地往床邊挪,花費的時間之長是超乎想像的,幾乎都令人失神了。終於,她抓到了床邊的扶桿,「嗨喲」一聲,像要倒在床上一樣坐了下來。

「呼—呼—呼—呼—呼—」

光調整呼吸就已經耗盡了老人家的全部力氣,幾乎連話也說不了。過了兩三分鐘時間,呼吸漸漸均勻了下來,菊池女士才終於能夠開口說話了:「不只是風濕啊,心臟也有老毛病,所以,稍微動一下就會喘粗氣。」

就這樣,除去取午飯外,菊池女士幾乎是不走路的。為不離開床也能生活,必要之物都放到了床邊。電視、空調等的遙控器,就連報紙,家政護理員來的時候也給她放到了床上。但吃的東西會壞,所以只能放冰箱里了。因此,「去取午飯」的考驗,每天都在一旁「等候」……

這天的午飯,是馬鈴薯色拉外加一根香蕉。扯掉蓋在色拉盤上的保鮮膜,她慢慢地把食物往嘴裡送。

「真好吃……」

這話不是跟誰說的,而是邊吃邊自言自語。明天,為取午飯,那「5米的考驗」仍在等待著她。而一旦哪一天連這5米的路也走不了了,那這孤身一人的生活,也將難以維持。


形影相弔的晚年

早晨7點30分過後。即便沒有約人見面,菊池女士也會按時起床。為與她一起過一天,我們採訪人員一早趕來了。

「早上好。」

從窗口裡沖著外面打完這聲招呼,菊池女士就抓住了步行器。她要打開窗帘,窗邊離床有兩三步遠。唰地一下拉開窗帘,早晨的陽光便射了進來,房間里一下子亮了起來。菊池女士一站到窗邊,就朝外面說起來:

「早上好。早上好。樹先生啊,早上好。天氣真好啊。樹先生啊,你心情也不錯吧。」就這樣,菊池女士的一天,就在跟天空、樹木和小鳥們的會話中開始了。

「一個人,早晨起床什麼話都不說,不是沒意思嘛。像這樣,對著外面說說話,心情一下子就好了。」

早晨8點。對菊池女士來說,除了中午去取午飯,早晨也有一個考驗。

「啊,都到這個點兒啦。」

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她離開窗邊,把步行器轉到與床相反的方向。向著離那裡有幾步之遙、放在門廳邊的洗衣機走去。每天早晨打開洗衣機已經是慣例了。

只要在家政護理員到來之前打開洗衣機,把衣服洗好,護理員就會幫自己晾上。護理員來了再洗,想要在1個小時的護理時間之內把衣服晾起來就有困難了,所以必須先把衣服洗好。說起洗衣機,應該只要把開關打開就行了,但對菊池女士來說,這是一項困難重重的任務。

她的手不能離開步行器,因此只能用一隻手去取要洗的衣服,並打開洗衣機的開關。只見她一次次蜷下身去,為不讓自己倒下而加倍小心地保持著身體的平衡,把要洗的衣物一件件放到洗衣機里。而最大的難關,就是放洗滌劑了。要用一隻手打開洗滌劑的蓋子,並非易事。

「太結實了。太結實了。打不開。」

因為有風濕,手也用不上力氣,無法順利地把蓋子打開。她把洗滌劑容器夾在身上,固定住,然後用另一隻手拚命去擰蓋子。當蓋子終於打開時,還必須把液體洗滌劑倒進洗滌劑入口裡。

因一隻手拿著洗滌劑,就要把身子靠在洗衣機上以保持平衡。手很疼,無法保持穩定,哆嗦著,想把洗滌劑倒進小小的洗滌劑入口裡,但一哆嗦,洗滌劑都會從入口處灑出來。終於打開洗衣機的開關時,她的臉上已是一副精疲力盡的表情了。

8點30分。

「早上好!」隨著一聲很有活力的招呼,家政護理員來了。

第一件事就是做早飯。一邊嗵嗵嗵地切菜,一邊把平底鍋架到煤氣上,開始做臘肉炒雞蛋。護理員的廚藝實在是太精湛了,讓人看得入迷。

「只有1個小時,要做很多事,速度第一,效率至上啊。」家政護理員說。10分鐘不到,早飯就做好了—味噌湯、臘肉炒雞蛋和米飯—並端到了床上。剛出鍋,冒著熱氣的飯菜,只有早飯這一頓。午飯是事先做好放到冰箱里的菜肴,晚飯則是送上門的便當。菊池女士吃著頗為貴重的早飯,表情很有些奇妙。

就在她吃飯這會兒,家政護理員手裡的活兒也沒停下,做午飯,清理攜帶型廁所,等等。菊池女士能支付的,只有1小時的服務費。正因為知道無法增加時間,才格外珍視時間,為盡量將更多的服務加入這1小時之內而戰。

在照料機構中,為老人提供飲食等生活服務的工作由機構護理員承擔。

9點30分。

家政護理員最後做的一件事就是晾衣服。

熟練地把洗好的衣服放到筐里,在廚房旁邊的小屋裡砰砰砰地晾了起來。速度很快,但皺褶盡皆抻開,邊邊角角也對得很整齊。若非事先洗好,很可能根本就做不到這一步。

作為專業人員,技藝精湛,但又馬不停蹄,片刻不歇,這應該是相當繁重的,令人不得不佩服。

為維持孤身一人的生活,這每天早晨1小時的家政護理服務是不可或缺的。但再增加一點服務不只是護理員工及護理師們的想法,也是菊池女士的心聲。想增加什麼服務呢?一問之下,菊池女士很有些抱歉地坦率告訴了我們。

「比如,攜帶型廁所……」攜帶型廁所就放在床邊,「家政護理員上午會幫我清理,但說心裡話,要是下午或傍晚,再幫我清理一次就好了。」

在這個時間段里,用完了就那樣放著,味道難免會弄得滿屋都是。當然,要是有家人一起住,或許就幫著清理了,但對菊池女士來說,卻只能依靠家政護理人員,可又沒有餘力增加護理服務。晚年生活的放心與舒適度,全看「金錢」的多少—完全有能力負擔的老人很少—這就是現實。

菊池女士還告訴我們,家政護理員的作用還不只是提供生活支援。每天早晨,家政護理員走後,那麼長時間都得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度過。看電視,看報紙……一個人度過的時間,長得沒有盡頭,感覺時間過得非常慢。對喜歡跟人說話的菊池女士來講,這樣的時間就是與寂寞戰鬥。採訪結束回去時,已經與採訪人員全然親近起來的她,一定會挽留。

「不介意就住下吧。有房間,被子拿出來就能用。」

每當聽到這樣的話,就總感覺把菊池女士一個人留在這裡走掉過意不去。

「還會來的。」

每一次離開,都有些於心不忍。這一瞬間感覺到的,是菊池女士所背負的巨大的孤獨。

在日本,一些高齡老人已經開展了互助養老的嘗試。圖為一家互助養老機構的創始人,岡田美智子。


獨生子與老公之死

不幸襲向這對形影不離的夫婦是在他們的晚年——獨生子幸一先生(化名)早夭。大學畢業後,幸一先生在運輸公司上班,是在老公去世前5年走的,當時才四十幾歲。因沒到公司上班,同事感覺很奇怪,就去了他家,這才發現他倒在了屋裡。

「他不是無故缺勤的孩子。也正因為這樣,同事才會及時注意到,可……」

死因雖至今不明,但菊池女士認為,可能是過度勞累導致的過勞死。幸一先生沒有結婚,即便一直處於繁重的工作狀態之下身體出現了不適,可能也沒人留意到。

「事到如今,雖然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很是後悔啊。」

她低下頭,落寞地說。幸一先生對母親很體貼,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媽媽氣色不好了他總能留意到,問一聲:「媽媽,您沒事吧?」

「很小的時候,還不會說『沒事吧』,而是瞅著我的臉『沒四吧,沒四吧』地問……真的是個體貼孩子啊。」

望著幸一先生的遺像,菊池女士流著淚說了一句令人意外的話:「那個孩子可憐啊。真是可憐啊。實際上,不該把他生下來的。」

菊池女士身體弱,十幾歲的時候,因患結核病而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住院,甚至被醫生告知:「病弱的菊池生孩子可能會有困難。」

「因為我身體弱,沒能把孩子生得健壯些。真想把他生得再結實些啊。」

她一直在自責,認為兒子早夭都怪自己身體弱。

「我對不起那個孩子啊。」

菊池女士眼裡噙著大顆的淚,忍著不流下來。

「那個孩子說,將來要照顧我們夫妻倆。」

兒子健在的時候,菊池女士從未為自己的晚年擔心過。萬一有什麼事,有兒子呢,總會有辦法的。但兒子的意外夭折,卻讓她失去了老來的依靠。

兒子走後,能夠不至於絕望而活下來,全因老公幸夫先生在身旁。精神方面不用說了,經濟方面也能得到他的支持。正因有了老公的養老金收入,此前的生活才並無大的不便。

幸夫先生經營過個體建築公司,每月都有6.5萬日元左右的國民養老金收入。菊池女士也有國民養老金收入,同樣是6.5萬日元左右,合在一起,就有13萬日元左右。她說,老年夫妻靠這些錢生活,雖然講究不了什麼,但也足夠了。

但是,3年前老公離世,生活就天翻地覆了。老公的養老金收入,沒有了。

「老公走後,經濟方面的的確確是艱苦了。」

不只是菊池女士,一旦因一方先走而孤身一人,便即刻陷入「老後破產」的情況並不少見。沒有了同在一個屋檐下的家人,很多情況下,就只能增加護理服務等,因此,收入減少了,支出卻增多了,這就令狀況越來越嚴峻了。

「就算是夫婦一起生活,但總有一天會只剩下一個。」這是不用說的。即便是現在,如夫婦、父母子女或兄弟姐妹等有家人與老人一起生活的家庭也在1 000萬戶以上。但就是這些人,最終也會只剩下一個。到那時,只要沒有「可依靠的金錢」和「可依靠的人」—就會有「老後破產」的風險。

《老人漂流社會》中,沒有家人照料的吉田和夫為去世的妻子掃墓。

「今後的時代,日子會越來越苦吧。」

菊池女士從床邊的小柜子抽屜里取出了一隻荷包袋,從裡面拿出了信用金庫(以中小企業為對象,做存款、放款、貼現等業務的金融機構)的存摺,存款欄里有養老金的匯入記錄。看到2014年6月的匯款金額,菊池女士大聲喊了起來:「少了?是500日元?還是1000日元?!不管多少,對我來說都是大數目啊!」

控制社會保障支出已是國家的當務之急,養老金支付額度正在分階段降低。就菊池女士來說,從去年到今年,年減少金額約在5 000日元左右。但另一方面,消費稅卻由5%提高到了8%,護理保險費等也在不斷上漲。或許,存款的取用節奏也會不斷加快。

「一點一點地,這像軟刀子殺人一樣啊。反正是要殺,乾脆一刀殺了算了。不想什麼長壽了。」

平時從不大聲說話的菊池女士語氣很強烈地說道。正如「一點一點軟刀子殺人」所形容的一樣,一點一點地,生活,越來越苦了……

「太殘酷了。要是這樣也不想活了。」

菊池女士也在控訴活著的艱辛—「不想活了」。「不想活了」「死了算了」,這樣的話,我們採訪人員屢屢從老人們嘴裡聽到。為什麼,能讓老人們感到「活著真好」的社會,就實現不了呢?

眾多老人被逼入「老後破產」的境地,連活著的氣力都在不斷喪失……這一現實,我們只有直面。要找到解決的辦法,也必須從直面開始……


避不開的「老後破產」

9月,菊池女士的採訪、拍攝結束,我們著手剪輯時,異常狀況出現了。因為要核實有關的情況,我們給菊池女士打了電話。要在平時,5秒不到電話便會被接起,無繩電話就放在床上的枕頭邊。又因菊池女士幾乎不會外出,所以電話鈴一響就應該接聽的。但那天的電話卻遲遲沒有人接,打多少次都只有嘟嘟聲。

「奇怪啊。」當時想,是不是因護理服務什麼的出去了。

預感到不祥,是1小時後再一次打電話過去的時候。這個時間,她一定會在家的。可電話明明是通的,菊池女士卻沒有接。「不會倒在屋裡了吧……不,或許只是睡著了。」東想西想,還是不住地擔心,於是就決定給提供護理服務的機構打電話。

「菊池女士住院了。」

我們也詢問了病情,但護理服務的負責人拒絕透露,說:「這涉及到個人隱私。」

對於被護理的老人們來說,在醫院與家或照護機構間輾轉,是經常的事情。

掛上電話30分鐘後,我們抵達了菊池女士入住的醫院。時間是晚上7點過後。住院樓里很安靜,在走廊里走著,甚至能聽到周圍傳來的打呼聲、帶動呼吸器運轉的機械聲。住院的病人們吃完晚飯,開始準備睡覺了。

「這就是菊池女士的病房,最裡面那張床。」

拉開帘子進去,菊池女士「啊」的一聲,就要坐起來。

「就這樣躺著吧。因為擔心您,就來看您了。」話說得很小聲。「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菊池女士的聲音很弱。說完,一臉歉意地微笑起來。

原來今天早晨家政護理員來的時候,菊池女士突然感覺胸口很悶,像被捆住了一樣,就叫了救護車送進了醫院。醫生說接受治療後菊池女士的病情穩定了下來,也沒有生命危險,令我們放下心來。但是,這一住院,菊池女士的日子就更苦了。因身體狀況惡化住院,護理方案就要修改,必須增加護理服務的項目。決定護理服務內容的是護理經理,他也是老齡人員護理方案的制定負責人。

護理經理說:「我認為,護理認定等級需要變更。」

原則上,護理認定審查1年進行1次,審查內容包括能不能一個人走路、日常生活自理到何種程度、有沒有痴呆癥狀等等,根據這些綜合判斷,最終確定在1至5級之間的哪個等級。就現狀而言,菊池女士是「護理2級」—即服務最少的「1級」的上一級—但護理經理的想法是,要根據其癥狀的嚴重程度重新考慮,應再上一個等級,即認定為「護理3級」。

若成為「護理3級」,護理服務項目就會增加,但基本費用也會更高,負擔也會隨服務的增加而加重。如此一來,就可能因負擔不起而一下子被逼入「老後破產」的境地。但如不重新評估,仍然是「護理2級」,服務不到位,又可能難以放心地在家裡生活下去。像菊池女士一樣節省護理服務的人們,正在帶著「老後破產」的不安,過著完全如走鋼絲一般的生活。

入院後第3天,再次去探望的時候,菊池女士已經從床上坐起來了,正在病房裡配的小桌子上看雜誌。

「快看,我的腳變得很漂亮吧!」

她開心地伸出雙腳給我們看,原來腫得像麵包一樣的腳,現在已經完全消下去了。食慾也已恢復,桌上的盤子里空空如也,午餐全都吃光了。

「好像再過兩周左右就能出院了。說心裡話,真想快點回去啊。」

住院更讓人放心,24小時都有護士,可要說到舒適,菊池女士說,還是想回到已經住慣的家裡。但又擔心出院後的生活,即擔心會由「護理2級」變為「護理3級」。調整為「護理3級」的話,服務當然會增加,但費用也會相應加重。從經濟上來說很嚴酷,但要維持一個人的生活,這筆花銷又是避之不開的。她也覺得若仍維持「護理2級」,也難以維持一個人的生活。

幾周後,菊池女士順利出院了。最終,護理認定改為了3級,費用增加,存款相應減少得也快了,就這樣捉襟見肘地勉強度日。當存款全部花光時—當然,存款再少,菊池女士也想去世的時候手裡能留下一點—才能得到生活保護。如此,醫療費、護理服務費就會免除,負擔也不會隨服務的增加而加重了。

看著盡最大限度堅持也無法增加護理服務項目的菊池女士,不由會想,為什麼就沒有一個機制,現在就能伸手幫她一把呢?

菊池女士所需要的是完備的護理服務,但其費用負擔卻會將她的生活逼入絕境,而能讓她得到充分護理的又只有「生活保護制度」。可以想見,如果政府不提前建立一套能夠防患於未然的制度—比如減免醫療、護理等費用—那麼,陷入「老後破產」,必須接受生活保護的老人就會不斷增加。即便以控制社會保障費用為前提,社會也在等待著防止陷入「老後破產」的制度出台。

《老人漂流社會》中,對日本社保制度審議會委員、廣播大學教授宮本美智子的採訪。


關於NHK特別節目錄製組

奉行「親身採訪」「獨家」「感動」等報道理念,敢於大膽挖掘事實真相、不畏挑戰,曾陸續推出過《無緣社會》 《女性貧困》《老後破產》等反映日本社會現實問題的書籍。

《老後破產:所謂「長壽」的噩夢》是NHK特別節目錄製組的採訪過程全記錄,中譯版由上海譯文出版社出版。「老後破產」問題不只衝擊65歲以上的老人,更進一步蔓延至工作人口。如何養老亦已成為中國避不開的話題。

(本文圖片截選自紀錄片《老人漂流社會》。)

撰文 | NHK特別節目錄製組 翻譯 | 王軍

運營編輯 | 張藝菲 郭禕 校對 | 阿犁 運營統籌 | 迦沐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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