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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遷為何要潑髒水給褒姒?你被「烽火戲諸侯」的假歷史騙了多久?


文:洛輕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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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戲諸侯是婦孺皆知的一個歷史典故,指的是西周末年,周幽王為博得美人褒姒一笑,點燃烽火台,戲弄諸侯的故事。烽火是古代敵寇侵犯時的緊急軍事報警信號。由國都到邊鎮要塞,沿途都遍設烽火台,一般每隔幾里地一座。倘若有敵人冒犯,哨兵立刻在台上點燃烽火,鄰近的烽火台發現後也相繼點火,向附近的軍隊報警。各地長官見了烽火,知道京城告急,必須馬不停蹄的帶兵趕來救駕。




話說周幽王的寵妃褒姒不苟言笑,接人待物冷若冰霜,周幽王想了很多辦法,都沒能使她開心。於是周幽王帶著褒姒親自點燃了烽火台,諸侯們一見烽火,以為天子有難,便率兵來救。倉促之間,各方匆匆趕來的軍隊混雜在一起,茫然不知敵人在何方。褒姒見諸侯們驚慌失措的樣子,嫣然一笑。











為了美人多笑,周幽王之後又數次點燃了烽火台。後來犬戎來犯,周幽王命人點燃了烽火台,諸侯們卻以為他又在戲弄於人,都沒有趕來救駕,於是周幽王被殺,西周滅亡。這是古代一個典型的「狼來了」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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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戲諸侯的故事最初見於《呂氏春秋?慎行論》,後被司馬遷的《史記?周本紀》基本採納,明代小說家馮夢龍在《東周列國志》里又加以潤色,使得流傳更廣。




因為《史記》的歷史地位,大部分人還是選擇相信司馬遷的,但也有不少學者提出疑問,他們認為烽火戲諸侯的事不可能發生,基本屬於子虛烏有。




一代史學大家錢穆在《國史大綱》中,對《史記》記載的「烽火戲諸侯」提出質疑,他認為:「此委巷小人之談。諸侯並不能見烽同至,至而聞無寇,亦必休兵信宿而去,此有何可笑?舉烽傳警,乃漢人備匈奴事耳。驪山一役,由幽王舉兵討申,更無需舉烽。」




錢穆的觀點代表了大部分質疑「烽火戲諸侯」的聲音:一是在古代的條件下,諸侯距離鎬京路途遙遠,而且是有遠有近,不可能見烽火後同時到達。再者,古代行軍打仗都有哨騎,前方探路的偵察兵如果發現沒有敵人,自然會報告後方的大軍,大隊人馬也不會在沒有敵人的情況下,慌慌張張的狼狽不堪。











諸侯們知道沒有敵人來犯,自會帶兵撤離,這有什麼可笑呢?如果褒姒的笑點這麼低,還用周幽王這樣大費周折嗎?隨便找人耍個丑不就行了嗎?



二是舉烽傳警是秦漢時期防備匈奴設置的,西周時期還沒有完備的烽火傳警制。




三是歷史記載驪山一戰是周幽王主動發兵討伐申侯,最後兵敗被殺,並非犬戎主動攻打鎬京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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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第二點烽火台到底什麼時候在軍事上發揮作用,史學界一直存在爭論,暫且不論。第一點也只是合理的推論,並沒有確鑿的證據,因而尚且不能令人十分信服。




但2012年發現的一組戰國竹簡(清華簡)中關於周幽王被滅的古文字記載,十分有力的支持了錢穆的第三個觀點。據竹簡記載,周幽王廢掉了申皇后,申侯憤而不滿,上書進諫,勸誡幽王不要重蹈夏桀和商紂的覆轍。











周幽王聽到臣子將自己比作亡國之君,勃然大怒,為了避免後患,主動出兵攻打岳父申侯,申侯聯絡繒國以及犬戎和周幽王大戰,最後周幽王戰敗被殺,西周滅亡。申後的兒子姬宜臼繼位,是為周平王,自此東周開始。



任他星轉斗移,沉默了幾千年的竹簡不會說謊。周幽王主動出兵討伐,戰爭的地點應該是在申侯轄區,而不是鎬京,也就談不上點燃鎬京的烽火台無人來救了。




對於西周滅亡這樣的大事,竹簡詳細介紹了過程,卻隻字未提「烽火戲諸侯」一事,如果歷史上確有其事,竹簡不可能沒有體現。其實,理智的分析一下也就很明白,西周滅亡是各方矛盾積攢下來的惡果,怎麼可能僅僅是因為褒姒一笑而招致亡國之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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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二十四史中,司馬遷的《史記》一向以嚴謹著稱,且《史記》是私人修訂的史書,較少受官方意識形態的影響,按照司馬遷慣常考據嚴謹、寫史嚴肅的做派來講,是不會出現這麼大紕漏的。




而且以他的智商來講,也不可能被手邊的史料隨便矇混過去,那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他執意要在史記這部嚴肅的作品中寫這樣一個有些荒誕不經的插曲呢?











作為一代歷史學家,除去極少部分內容,《史記》中甚少出現神怪之類的非現實主義記載。關於遠古三皇五帝半人半神的傳說,作者也只是謹慎的加入了少許神話色彩,更多的是把他們當做人來寫。




但在對褒姒的記載中,卻把她徹底妖魔化了,認為褒姒是龍的口水被宮女踩到,懷孕而生,天生就是來滅亡西周的。歷史上有明確記載的最早的紅顏禍水是商朝的妲己,夏朝妺喜的故事其實是比照妲己附會出來的。




雖然受傳統男權思想的影響,《史記》對妲己惑君不滿,但也只是把她當做人來寫,而不是妖孽。為什麼司馬遷偏偏要跟褒姒過不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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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根溯源,我們先來看周朝的制度。周代最大特色就是以宗法製為核心,在此基礎上進行分封。所謂宗法制就是國之傳位,立嫡、立長。嫡,即正妻所生的兒子,具有庶出無法企及的地位。嫡庶的差別體現在方方面面,包括繼承權、祭祀權、出征權等等,就連死後的喪葬權都是有嚴格區分的。




褒姒招司馬遷厭惡之處就在於她帶頭破壞了宗法制,在司馬遷看來,這種惡劣的影響會延續數千年,事實上,後世的宮廷爭鬥和皇子之間的血腥角逐都沒有逃脫褒姒廢長立幼的母本。











周幽王寵幸褒姒,並廢掉了申後和太子,進而立褒姒為後,立褒姒的兒子伯服為太子,這是周幽王和申侯開戰的導火索,直接導致了西周的滅亡。幼子伯服被立為太子各類史書均有記載,應該基本屬實。




在司馬遷看來,褒姒之所以罪不可赦,是妖孽一樣的存在,最重要的原因不在於她使西周滅亡,而在於她開了帝王廢嫡立庶的先例,導致禮崩樂壞,全天下都沒了規矩,國將不國。




可以說,宗法制是西周的立國之本,毀掉了宗法制,自上而下就會陷入繼承的混亂中,兄弟之間、父子之間為了王位,可以聯合諸侯甚至勾結外族大打出手,國家將會不斷的內耗,乃至於消亡。




正是基於這種認識,《詩經》中流傳了這樣的詩句:「赫赫宗周,褒姒滅之」。可以說褒姒亡周是那個時候共同的認知。而妲己沒有奪嫡方面的記載,正史對她雖然沒什麼好感,卻也沒有口誅筆伐,司馬遷對她下筆也溫和客觀得多。當然後世小說家的演義將妲己當做狐狸精轉世那並不屬於正史範疇,文學創作本就是三分史實,七分虛構,追求的是故事性和藝術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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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大利著名學者克羅齊有一句名言:「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意思是,所謂的歷史都是當代人對過去事件的總結與反思,它所依託的是當代人的認知水平,除了以還原事實本相為最終目的,還對當代的局勢和重大事件有著指導和借鑒意義。











我們知道,再嚴謹理智的作者,都只是儘可能的在態度上保持中立,而不可能像機器一樣完全客觀,也就是說他們都是以自己的思想為依託,表達的是自己的價值觀,以及對人生,對歷史的看法,而他所處的時代和經歷的風雲變幻則不可避免的在思想上打下了烙印。




回到司馬遷所處的那個時代,西漢初年,董仲舒便提出了「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思想,儒家思想空前盛行,封建等級制度和嫡長制進一步加強。




話說漢武帝的嫡長子劉據,穩居太子之位多年,為政寬厚,深得民心。武帝後期輕信江充、韓說等佞臣,懷疑劉據急於繼承大統而舉兵造反,劉據被逼反抗並自殺,他的母親衛皇后則在宮中自縊身亡。




劉據死後,武帝的兒子們開始了腥風血雨的皇位角逐。李夫人的兒子劉髆有強大的外戚支援,本人又聰明能幹,因而在朝中呼聲最高。最後爭鬥的結果是劉髆的岳父--宰相劉屈氂被腰斬,岳母被砍頭,舅舅李廣利全家被抄斬。




劉旦看到劉髆繼位無望,竊竊自喜,作為最年長的兒子,以為皇位非己莫屬,自以為是的請求入宮宿衛,然而他派去打探消息的使者被斬首,自己也遭到貶黜。




漢武帝最後把太子之位給了最年幼的兒子,七歲的劉弗陵,為了避免呂后之禍,漢武帝處死了他的生母趙婕妤。劉弗陵年幼,母親出身卑賤,既不是嫡子,又非長子,這在當時是有悖封建倫理的。




應該說,包括司馬遷在內的很多大臣是堅決反對立劉弗陵為太子的,只是漢武帝向來不善於聽取大臣們的建議,他們心有不滿也無可奈何。











作為一個有責任感的知識分子,司馬遷痛心太子劉據冤死,又目睹了其他皇子爭奪皇位的血腥,在修史的時候,必然會對開風氣之先,第一個帶頭破壞宗法制的褒姒厭惡至極,並在寫西周覆滅那段歷史的時候,不由自主的加進自己的看法和對現在朝局的擔憂。




特別指出的是,司馬遷比漢武帝去世要早,也就是說他並沒有看到劉弗陵當皇帝之後的景象,也並不了解這個庶出小孩的才能,終其一生都是在擔憂劉弗陵能不能擔當得起皇帝重擔的憂慮中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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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代史學家,司馬遷比誰都清楚,所謂的亡國之君,比如夏桀、商紂等人並非真的昏庸,也並非一味的荒淫無道,很多時候窮兵黷武,永無休止的討伐戰爭和橫徵暴斂,超出了百姓的承受能力,往往是造反犯上的重要因素。




反觀漢武帝一生,稱得上最硬氣的漢子,既好大喜功,又剛愎自用,面對任何問題,從來不會退縮,只會硬碰硬的去干。比如他堅決拒絕和親之類的妥協,與匈奴打了幾十年的仗,挖空了國庫,消耗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文景之治休養生息所創造的公私皆富的小康景象,到了武帝末年,早已被民生凋敝所取代了。











還有一層更隱秘的意思是,司馬遷對漢武帝有著不可言說的複雜情感。早在公元前99年,在與匈奴作戰中,李陵率領的軍隊被包圍,為保證余部可以活下來,他選擇投降匈奴。漢武帝大怒,問司馬遷的意見。司馬遷沒有附和漢武帝的意思,並義正辭嚴的為李陵做了辯解,結果被漢武帝下獄,處以宮刑。




損失了男人尊嚴的司馬遷靠著堅強的毅力挺了過來,並寫下了《史記》這樣的千古絕唱。但在他的內心深處,對漢武帝應該是有深深的恐懼和憎恨的,特別是晚年專橫跋扈的漢武帝,在司馬遷眼裡差不多等同於一個行為狂孛、喜怒無常的暴君。




我們不妨大膽的猜測,司馬遷下意識的把漢武帝統治時期跟西周末年放到了一起進行對比,把對漢武帝的怨恨、對劉弗陵為太子的不滿抒發到周幽王和褒姒身上,並不惜改變一向寫實的傳統,用神話將褒姒「妖魔化」,又濃墨重彩的給她加上了「烽火戲諸侯」的段子,以懷著對大漢走向不明的深深憂慮來給整個漢朝,乃至千秋萬代的後人以警醒和借鑒。我想,這才是偉大史學家司馬遷把「戲諸侯」的髒水潑給褒姒的真正用意吧。




作者:

洛輕塵,魚羊秘史簽約作者。東北師範大學文學碩士,研究方向為女性文學和兒童文學,用一顆充滿好奇的童心閱遍歷史滄桑,寫盡人生百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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