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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靜初與《無雙》,她的跌落與幸運

今年的國慶檔電影跟「替身」這件事杠上了。

張藝謀的《影》在講替身;喜劇片《李茶的姑媽》呢,是圍繞男扮女裝鋪梗;而《無雙》里的張靜初扮演的阮文和秀清,則玩起了變臉。

嚴格說來,《無雙》中張靜初扮演的其實是三個角色。一個是畫家阮文,一個是李問(郭富城 飾)想像中的阮文,還有一個就是變臉為阮文的秀清了。

雖然這三個角色都長著一張臉,但你在觀影時卻能輕易分辨出三個人物,而她們之間的區別絕不僅僅是在造型上。

最重要的是,張靜初的表演能夠讓觀眾直接get到三個角色之間的細微差別:畫家阮文是無辜的受害者,李問口中所說的阮文則是他幻想出來的完美初戀,最複雜的就是秀清了:她身上既有愛而不得的卑微,也有一了百了的決絕。

《無雙》劇照

張靜初說自己是「特別愛問無數個問題的演員」。在接到角色時,她需要把所有內在的邏輯都搞清楚。

出演《無雙》時,她把三個人物的前史全都塑造出來。初戀阮文可以按照偶像劇的路子去演,但最難的是秀清,她要想清楚這個人物為什麼可以愛得這麼沒有底線,最後又是什麼突破了她的底線。

要真正了解和理清角色的邏輯,張靜初就要跟導演、編劇去探討。關於《無雙》中的角色,她問了影片的導演、編劇庄文強很多問題:「她平常生活中會接觸什麼樣的人?她有沒有孩子,有沒有試過有孩子,她是不是一個想做母親的人……」

事無巨細,但每一個問題都涉及到角色設定。

《無雙》中,郭富城與周潤發、張靜初與馮文娟的角色都存在一個替身與本尊的關係

張靜初第一天去到《無雙》片場,拍得是警察局內的戲份。差不多拍完一兩個鏡頭之後,影片的監製黃斌把她叫到旁邊,問她:你這幾年發生了什麼,你的表演為什麼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真的不一樣了。

接受我們採訪的時候,張靜初說,「我相信在《無雙》這部電影中,大家能夠看到一些我的變化。」

事實也正如她說得那樣,相比於之前的作品,張靜初在《無雙》中的表演,肉眼可見地成熟了很多。但她自己卻說:「別看這個角色糾結,其實我演得特別輕鬆,一點不費勁。」

演得不費勁,是因為她在演之前就已經把所有準備工作做好了。這種「不費勁」更是在經歷了一番掙扎之後,才悟出來的。

而現在距離張靜初出演她的電影處女作《孔雀》已經過去了十幾年,那時一鳴驚人的她,被視為最有潛力的華語年輕女演員。

顧長衛導演的《孔雀》中,初出茅廬的張靜初出演女主角姐姐。影片里,性格執拗又理想主義的姐姐,不得不屈從於無情的時間以及平庸的現實。那時才二十齣頭的張靜初精準演繹出一個理想主義者的「死亡」。

《孔雀》劇照,姐姐在菜攤上無聲而壓抑的哭泣,我一直記了很多年

《孔雀》之後,張靜初緊接著又出現在《七劍下天山》《花腰新娘》《芳香之旅》等電影中。在這幾部類型、角色都不盡相同的電影里,張靜初的表演讓人們相信,她身上還有無限潛力。

拍《門徒》時,張靜初是片中唯一的一個內地演員。那部影片里,她的角色是一個染上了毒癮的年輕母親阿芬。因為吸毒過量死掉後,她的屍體上甚至有老鼠在盤旋。而在拍攝時,也是把真老鼠放在張靜初身上跑來跑去。

合作了《門徒》之後,導演爾冬陞對張靜初的用功努力讚不絕口,同時也擔心她在表演時太過認真了,「太累心」。

《門徒》劇照

《天水圍的夜與霧》中,張靜初的角色依舊令人揪心。電影里,她是不得不忍受丈夫家暴的過埠新娘,最終也死於家暴。這個角色設定讓張靜初感到十分沉重,而導演許鞍華則不斷提醒她「要放鬆去處理,才能避免陷入困局」。

與《門徒》一樣,《天水圍的夜與霧》也讓張靜初拿到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女主角的提名。就在同一年(2010年)的金馬獎上,《唐山大地震》則為張靜初拿到了第一個金馬獎提名。

《天水圍的夜與霧》劇照

所謂福兮禍之所倚,就是在拍完《唐山大地震》之後,張靜初覺得自己「可能有一個多月我都高興不起來,什麼事都讓我高興不起來。」因為拍過寧瀛的《A面B面》,她很快就意識到,自己可能是有些輕微抑鬱了。

最重要的是,張靜初覺得自己的表演遇到了瓶頸,需要突破。「別人都沒看出來,我覺得我的表演不夠好,就覺得特別使勁,特別累。就像一個特別認真的小學生一樣,努力地要把每一道題做對,這個過程我覺得不是表演對的狀態。」

《唐山大地震》劇照

採訪中,張靜初提到了另一位女演員周迅。她覺得自己那時的表演沒有周迅那種「意外和驚喜」。很快的,水瓶座的張靜初決定停下來,找到解決的辦法。

她從決定去紐約進修表演課到真正出發,用了十天不到的時間。接下來半年多接近一年的時間裡,張靜初之於華語電影圈,一直是「離線」的狀態。

張靜初在採訪里直言不諱地說自己在過去的十年里,趕上了一些「很奇怪」,甚至是「真的不好的電影」,爛片界的奇葩《天機·富春山居圖》大概就是其中的代表了。

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依然記得備受《天機·富春山居圖》煎熬的那個下午

張靜初用了一段很形象的話形容這種狀況。

「你看到那個船要沉,你剛踏上那艘船的時候,你就發現你的船要沉。可是這個船已經離岸了,也游不回去了,所以就只能拚命地把水往外舀。希望這個船還有希望能夠不沉,但是你心裡知道它是會沉的。」

起碼我儘力了,我在努力讓它不沉吧。我只能做我自己最後一絲努力。因為自己愛惜羽毛也好,為了不會在未來自責沒盡全力也好。我既然上了這個船,我就會是拚命救船的最後一個人。」

然而這種「拯救沉船」的經歷實在讓她感到痛苦,以至於張靜初進到新劇組的前幾天都會失眠,跟沒有合作過的導演合作會讓她感到極度地焦慮。她甚至會質疑是不是自己的好運氣用完了。

在重新回到學校之後,張靜初對於表演有了完全不同於以往的想法與觀念。但在她解決了自己對於表演的困惑與疑問,再度歸來的時候,反而沒有那麼多好電影找到自己,因為這中間有一個「錯位」。

張靜初現在經常會在微博上分享她錄得有聲書

也是在這個時間段,圍繞著張靜初的緋聞甚囂塵上。在看到媒體上所謂「張靜初被太太團封殺」的傳言時,張靜初直接說「我很傷心,真的要氣吐血了。」

她最初覺得這種謠言沒有人會相信,她認為時間可以證明一切,清者自清。但現在她發現這是一個錯誤的做法,「當你遇到誹謗和攻擊的時候,你一定要發出自己的聲音。因為你要給圍觀人一個角度。他可以不相信,但是你要發出你的聲音。」

張靜初覺得如果今天她再面對這樣的傳言的話,她會直接質問,「我會說『誰封殺我啊,誰是導演太太團啊』?如果是發在媒體上,作為一個媒體人,為什麼不發揮你們追根究底的專業精神,採訪其中一個人呢?要查證消息的真偽呀!」

八十多年前,阮玲玉留下寫著「人言可畏」的遺書,選擇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八十年後,深受流言蜚語困擾的張靜初說:「我覺得平白無故去傷害和潑人污水這種事情是非常非常殘暴的。」人言依舊可畏。

而在張靜初沉默面對謠言的背後是她在努力地調節自己,讓自己不要走到抑鬱的狀態中去,她深信:「我有一天會讓你們看到,真正的演員是什麼樣。我用得著走捷徑上位嗎,我的專業那麼好。」

同時,張靜初也真切地感受到謠言對她的事業產生了不良的影響。「這個世界很奇怪,也許說到底我們還是在一個男權社會吧。總是把女人成功的原因歸結於靠男人,這是對女性極端的侮辱和不尊重。」

在她看來,做演員是非常被動的。不過張靜初相信,「只要你心裡頭明白,表演是怎麼回事,並且你真正地提高和進步了,只需要一個機會,你就會被看見了。」如果沒有合適的電影,那就「少拍一點」。

回憶起自己近幾年的作品時,張靜初直言不諱地說,她覺得《脫軌時代》(上圖)與《快手槍手快槍手》中有幾場戲還不錯,但電影整體還是不夠好

熬過了表演上的困境與低谷之後,張靜初反而覺得自己走到了一個可以跟外界分享她的想法的時間。

「當你在順風順水的時候,是沒有力量的。因為你沒有辦法告訴別人,你走過經過了什麼。但是如果你經歷過不順,其實恰恰就是讓你變得有力量,成為一個人很有力量的人。

因為你可以告訴他,我是怎麼走過來的,我覺得可能可以鼓勵和激勵一些人吧。」

張靜初說自己從小就是個女權主義者,「自由獨立是我行走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東西」。她憤憤於有些人總是會把女人的成功歸功於依靠男人得到的,認為這是非常不公平的事情。也因為這種不平等的存在,她覺得女性應該去爭取,「要發出自己的聲音和展現自己的精神力量」。

採訪結束前,我問張靜初未來想要嘗試什麼樣的角色,她的回答希望演一個女性版《颶風營救》的復仇動作片。

「我是一個非常幸運的人,我始終相信我走的那條路順也好,不順也好,都是上天對我的眷顧。如果不順的話,那是上天告訴你該去積累了,於是我就走得慢一點或者停一停。」

這就是現在的張靜初對於生活的看法,而《無雙》大概就是那個可以讓張靜初的變化被看到的機會。

張靜初將來或許會把《無雙》視為自己的幸運,事實是,這樣的幸運從來都只會留給有準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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