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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破槍(3)

文/楊沐鴻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小說:破槍(3)


日軍進城以後,整個騰衝基本上都亂了套。首先就是那個縣太爺跑了。縣太爺一跑縣衙里的人跟著就跑,接著就是有錢的富商和商會的人也跑,整個騰衝就處於一種無政府的狀態。

從疊水河小團坡那邊的第一聲槍響開始,城裡的人心就亂成了一鍋粥。麻子署長帶著他的警察拿著老套筒和滿提父親裝好了槍托兒槍把兒的那些破槍在全城維持秩序。到天亮的時候,弟兄們肚子也餓了,人也整累了,全都回到警署休息。而就在弟兄們等著廚房端飯上來的時候,二十多個鬼子端著三八大蓋就將警署圍住了。這鬼子兵是有情報的,他們知道全騰衝城就只有警署有槍,所以他們進城以後的第一個目標就奔向了警署。當鬼子兵突然從前後兩個門衝進來的時候,麻子署長下意識地伸手去掏腰桿上的那支搖搖晃晃的盒子炮。但他的動作慢了一點,小鬼子的槍先響了,一槍就打在署長的胸膛上,署長當場就倒地斃命了。其餘的警察見勢不妙,全都不敢動彈。等到那些鬼子兵上來把他們的槍一支一支地提走,又一支一支地檢查之後,二十多個鬼子兵全都哈哈大笑起來。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中國警察手裡拿著的竟是這樣的破玩意兒。

佔領騰衝的日軍頭目叫福島,在日軍中的職務僅僅只是一個中隊長。別看他職務不高級別也不咋地,可他是個中國通。進城之後,這個福島太君最迫切需要的就是恢復騰衝的秩序。他除了依靠日軍士兵用槍杆子維持治安以外,還動起了歪腦筋。他打的主意就是讓中國人來治理中國人,找幾個傀儡來管理騰衝的事情。四處打聽之後,他發現鄉紳張問德老先生在民眾當中很有號召力,屬於那種德高望重之人。於是就讓人到處尋找張問德老先生。而這個張老先生並不吃福島太君這一套。還在日軍攻城的時候,他就站出來指揮民眾有秩序地撤退,接著又將逃到北山的民眾組織起來,讓他們儘快地安定下來。張老先生在北山收到福島寫給他的信件以後,心中不禁大怒,這小日本也欺人太甚,把他們自己的侵略行為說成是什麼幫助中國建立大東亞共榮,把在騰衝的燒殺搶掠說成是維持地方秩序,還厚顏無恥地邀請我這老朽去城裡主持政務,當什麼狗屁縣長。你以為你是誰呀,你以為我泱泱中華就那麼聽你的招呼。這老先生於是就提起筆來給福島回了一封義正辭嚴的信件,不僅拒絕了福島的邀請,還明確地向福島宣布原來的騰衝縣長跑了,現在老夫就是縣長,老夫這個縣長不在你佔領的騰衝城裡辦公,老夫的縣政府就在這北山上,隸屬於中華民國雲南省政府管轄。

福島在向張問德老先生拋出橄欖枝的同時,也向騰衝的民眾作出了一個姿態。那就是為阿娟被日軍士兵殺害的事情公開向阿娟的父親道歉,他把責任都推在了那個緬甸傭人身上,他說一切都是這些走私分子惹的禍。這樣做的目的,除了安撫民心之外,還在於為了拉攏阿娟的父親,可以說是一箭雙鵰。因為阿娟的父親是商會的職員,因為阿娟的父親很有錢,因為阿娟的父親在商會裡有號召力,他要讓阿娟的父親出任新的商會會長,為日軍佔領下的騰衝裝一點門面。那個左臉上有一條刀巴滿臉橫肉的中士提醒過福島,中士說他們家怎麼會有一個走私分子的傭人呢,他與走私分子有什麼關係呢。福島太君不但沒有理睬他,反而嘀咕了一句中國那名老話「水至清則無魚」。

在他這個「水至清則無魚」的理念之下,警署里的警察除了麻子署長被日軍士兵開槍打死了之外,其餘的一律留用,並且將警察們手中原來那幾支打不響的老套筒和那一堆破玩意兒拉出去扔了,給警察們全部換上了嶄新的三八大蓋。

警察把那一堆破槍拉出去扔掉的時候,恰好滿提陪他父親到警署取工具箱。自從在警署幹活兒開始,滿提父親的工具箱都沒有背回家過,因為修槍是一個相對固定的事情,不需要把工具箱背來背去的麻煩。看著警察要扔槍,滿提的父親就過去找管事的要工錢,而滿提則乘人不備將那支裝上槍把兒的駁殼槍塞進了工具箱。

滿提的父親在屋裡找人要工錢,滿屋的警察都你望著我我望著你不開腔。你是麻子署長找來修槍的,現在署長死了,我們也不知道這工錢該從哪裡出。我們都是被太君留下來的,我們自己的工錢還不知道由誰出哩。於是幾個警察很是同情地叫他去找太君。福島指定在警署負責的就是那個刀巴子橫肉臉的日軍中士。滿提的父親找到麻子署長原來的辦公室,把自己的來意向比自己矮一個腦殼的日軍中士說了。那中士聽明白了他的意思以後,把眼睛一瞪,一張刀巴臉扯得老長地罵道:「八格牙魯。你的良心大大地壞了壞了的。你幫助警察修槍就是要對付大日本皇軍。你的死啦死啦地有。」說完就跳起腳來狠狠地打了滿提的父親一記耳光。打過之後還把旁邊的三八大蓋拉過來一比劃,看樣子是要用刺刀挑人。滿提的父親根本就沒有想到日本兵如此厲害,所以那個日本中士一巴掌打過來的時候一點防備都沒有。挨了結結實實的一傢伙,眼見著刺刀又要扎過來了,只好捂著被打腫的半邊臉,噙著一顆被打掉的牙齒十分狼狽地逃出了警署。

小說:破槍(3)


滿提背著工具箱在警署門口等他的父親。他親眼看見父親捂著臉噙著牙齒從屋裡跑出來,也親眼看到那個刀巴臉中士提著三八大蓋追出來,他不由自主地就將右手伸進了工具箱。當他把那支駁殼槍捏在手裡的時候,他才想起這是一支機頭和扳機都失靈了的破槍。

回到家裡以後,父親躺在床上不停地呻吟,母親就不停地抱怨。一會兒抱怨麻子署長不該讓男人去修槍,一會兒又抱怨這該死的世道,當然也抱怨小日本,說小日本平白無故打人太不講道理。而滿提則把自己一個人關在那間小木板屋裡,偷偷地琢磨那支駁殼槍。一直到晚上睡在床上他還在想那槍為什麼就打不響,那機頭和拖駁機要怎樣才能恢復原狀。

第二天一大早,滿提就被學校的傳達吳老爹叫走了。日軍佔領騰衝以後,福島覺得要建立一個模範治安城,各行各業都必須要恢復到佔領前的樣子,學校不開課成什麼體統呢。於是就找到學校的校長,要他立即通知學生複課。等滿提跟著吳老爹來到學校以後才發現日軍派了兩個士兵住到學校監督學生複課,那兩個士兵中就有那個把阿娟和緬甸傭人打死的娃娃臉。心裡就有了老大的不舒服。整整一個上午他連話都沒有說一句。上課的時候只要娃娃臉在教室外面出現,他心裡就來氣。下課的時候只要在操場上走廊上見到他,滿提的臉馬上就會漲得通紅,就象一隻要斗架的小公雞一樣。放學回家以後,滿提根本就沒有心思做什麼作業,他把書包一丟就把自己關在小木板屋裡繼續想他的破槍。

沒過兩天,滿提在放學的路上就聽人說了一件讓騰衝人都感到吃驚的事情,城裡最大的賭石場被日本人關了。本來這件事情與滿提和他的家人都沒有任何關係,他們家的人從來也不參加賭石,從來也沒有動過那一夜暴富的心思。但滿提關心這件事情是因為那賭石場是阿娟父親與人合夥開的,阿娟的父親還是個大股東。滿提搞不明白那賭石場開得好好的,日本人為什麼要把它關了呢。滿提搞不懂,其實好多人都搞不懂,只有阿娟的父親心裡明白,那是日本人對他的要挾。福島知道那個賭石場是他的,知道那是他的主要經濟來源。關它的目的就是要迫使他出來當這個商會的會長。

騰衝的賭石與瑞麗那邊有所不同。瑞麗那邊的石頭也是從緬甸運過來的,但那邊的規模小,還沒有形成市場。騰衝這邊因為交通條件比瑞麗好得多,南來北往的人流量很大。加上騰衝豐富的自然景觀,什麼疊水河,什麼獨樹成林,還有什麼和順古鎮,等等。所以這邊的賭石規模就很大。那些走私分子從緬甸那邊是一車一車的把石頭運過來,而不是象瑞麗那樣一袋一袋的整。那些南來北往的人只要到了騰衝,不論你是幹什麼來的,也不管你的身份如何,都要到賭石場去見一見世面,碰一碰運氣。而在騰衝所有的賭石場中,阿娟父親開的這一處規模最大,生意也最紅火。那些小一點的老闆一般都是在他這裡進貨,而他則是從緬甸直接拉過來。所以。逐漸的就壟斷了賭石生意。阿娟父親之所以沒有答應福島當商會會長,主要原因就是因為阿娟。老子的獨生女兒都被你小日本殺害了,你讓老子去給你當商會會長,你這不是拿我開涮嗎。老子真要當了商會會長第一個就把你小日本的腦殼砍下來拿去賣了。這是阿娟父親在商會會長這個問題上的態度。而那個福島也是個笑裡藏刀的角色,你不答應是吧,太君有的是辦法收拾你。以走私的罪名關你的賭石場,我看你還牛什麼。

與此同時,福島還派那個猴臉兒帶著幾個士兵天天上阿娟家裡去騷擾,或者把阿娟父親帶到日軍兵營里去訓話。晚上還有兩個士兵拿著三八大蓋站在他家門口守起,既不讓他出門也不讓外人進去,相當於把他弄來軟禁起。這樣一連過了七八天,阿娟的父親受不了這份窩囊氣,就與那個猴臉頂撞起來了。結果當然就沒有好果子吃,被猴臉用三八大蓋的槍托狠狠的砸了幾下,砸得走路都跛起了。

而這麼多天滿提又在幹什麼呢。每天他還是要上學,但上學的時候他要麼就是無精打採的,要麼就是橫眉怒目的。回到家裡仍然是把自己關在小木板屋裡不出來。拿著那支破槍在那裡反覆的端詳。他清楚的記得麻子署長把真傢伙拆開給他看的時候告訴過他,那機頭是靠扳機上的卡簧吃住的,扣動扳機後機頭後邊的壓簧就將機頭推到前面,帶動撞針撞擊子彈的底部,引發子彈射出的。這種也可以叫做快慢機的駁殼槍不僅可以一發一發的射擊,還可以連續不停地發射。射出第一顆之後,那彈殼自動就跳離了彈膛,第二顆子彈就自己從彈匣里進入了彈膛,接著就可以第二次擊發。他照著麻子署長退子彈的方法將彈匣卸下來之後,將那個緬甸傭人留下的子彈一顆一顆地裝進去,又一顆一顆地取出來。邊退就邊回憶麻子署長退子彈的情景。彈匣沒有問題,他在心裡肯定地說。現在的關鍵是要找到機頭裡的壓簧和扳機上的卡簧。可這東西上哪裡去找呢。他想了很久都沒有想出辦法來。最後實在覺得累了就一頭倒在了床上。可後腦勺剛一倒下去就接觸到一個東西把他硌了一下。扭頭一看原來卻是阿娟那個書包。自那天莫名其妙地把阿娟的書包背回家來之後,這書包就一直在他的小木板屋裡。見到書包滿提禁不住又是一陣傷心難過。他將書包慢慢地挪到胸前,又慢慢地將書包打開,一一地翻看那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東西。當翻到那一包橡皮筋的時候,他還將它取了出來,眼前就出現了阿娟與同學們跳皮筋操時的情景。想著想著他的手腳都來勁了,好像在那裡與阿娟一起跳著一樣,那感覺真的很是甜蜜。但突然間他的臉上就啪的挨了一傢伙,原來是他將那皮筋勒得太緊,一不留神捏著皮筋的手就鬆開了,那皮筋反彈過去就打在了他的臉上。他的一隻手就禁不住要去撫摸那處被皮筋打痛了的臉部,可手卻停在了空中,一個念頭出現在他的腦海里。這皮筋能夠代替彈簧嗎。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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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自於網路)

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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