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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平凡的世界裡讀路遙

在離延安大學圖書館不遠的文匯山腰上便是路遙的墓地,站在五層樓以上的閱覽室隔著玻璃窗就能看見。在書架前讀著《人生》,看著路遙的墓,不能不說是一幀靚麗的風景,而讀書的你是否也成了路遙眼中的一道風景呢。說來應該是人生的一樁幸事,若不是一種巧合,便是一個命題:閱讀和人生有某種宿命的味道。那個夏天莫名其妙的闖進了路遙的世界,被拽進了黃土高原,來到延安上學,我將那種有片純藍色的天空和火紅色的黃土的黃土高原當作是神壇。仰止而行,一步步往那裡走時,也有種戰慄的感覺,或許正是哪位作家所說的,是佛家弟子當初走進世俗的某種凈化之感。黃土地和向日葵是一個色調,都是太陽的顏色,梵高不停地畫向日葵,散發著太陽的光和熱。我看見飛蛾撲向了火,化為了灰燼;梵高撲向了太陽,被太陽融化了;而路遙鑽進了黃土。當你面對黃土高原,對於人生會滋生的某種渴望,卻不會枯竭,倒像是一種救贖。你時而會讓它炙烤的大腦缺氧,時而卻實實在在,讓人不能釋懷。路遙的墓在半坡上。沿坡緩緩向上走,拾階而上,便是一條若有若無的小路,目光漸漸升高,樹頂緩緩下降,於是便看到一面石牆和一塊石碑。石牆作為靠山,前有一平地,中央赫然立著一塊石碑並深深插入了黃土。大概是讓黃土接受一次扎紮實實的針灸,讓一向有些拒絕生命的黃土高坡,從此有了生命的標杆。正是石牆上刻著的金黃的字,提醒我們認真思量這十幾個年頭隨黃土翻飛的許多時光。碑前有一石桌,環繞著幾個石凳,或許是供人聽路遙談論人生的吧。可惜人面挑花,斯人已去。心中不免升起濃濃的滄桑之感,腦子裡反覆浮現出一種叫做「命運」的東西,十八層天堂,十八層地獄,中間不過是一抔黃土。只要歷史不阻斷,一切蒼老就划算,安詳的交給世界一副慈祥的美。墓地背後是一片蒼蒼鬱郁的松柏,前面是延安大學,最前面才是延河。延河還是不緊不慢地流著。到了旱季絕水斷流,冬季滿河冰床,秋夏季節,若盛一碗延河水,有一半是泥漿。卻總讓人錯把延河當作雙水村的東拉河,那河岸的缺口還在,是不是雙水村民扛著鐵鍬刨的?而今河的兩岸已是高樓林立,滿目琳琅。偶爾還有裹著布巾的漢子在河灘上扒著黃土。依然是當年的那條鋤頭,鋤炳被磨光亮了,瘦了一圈,那榔頭還是當年的模樣。河岸的人還在,黃土地土生土長的漢子和婆姨,多少個孫少平匆匆地走遠了,又匆匆的回來了。世事輪迴,好像一切都沒有變。楊柳依依,楊柳樹下,孜孜晨讀的莘莘學子是拿著《參考消息》還是其他,如果也讀著路遙,咀嚼這黃土淡淡的清香和散發濃濃墨味的書香,那麼閱讀何嘗不是一種流盼縈繞的心香。"說個日子啊你不來,礆畔上跑爛我的鞋。 山丹丹花兒背窪窪里開,有什麼心事慢慢價來。"不酸不甜的信天游依然在唱,黃土包上沒有少平,也沒有潤霞。在松柏樹下依偎著幾對呢喃的情侶。假裝在談論詩歌和電影,紅著臉莫不是也在有意聽歌,然後怦然心動。幾隻喜鵲在湛藍的天空不時的飛來,停落在棗樹上。依然是當年的黃昏,依然當年的布景,再也聽不到那兩個人的詩歌,兩個人的夢想和電影。如今的山盟海誓,是否還會在乎天災人禍,如果時間也經得起閱讀。那晚霞染紅的年輕的面孔,不再讀蘇聯,分明是一個背影,兩種聲音。不過現在變成了路遙和舒婷。我有意走出那段往事,卻走不出那個內核。曾經滄海桑田,千山萬水,紅塵不過,那渴望出遊和同樣渴望歸來的靈魂活脫脫的在飛翔,越來越高。陝北識字的人大概很少有人沒有讀過《平凡的世界》的。我以為,即使不識字,也不妨礙他們在他們生活的世界的平凡中咀嚼出深味,把泥土當作聖經。他們知道大地上的一切都是泥土給的,黃土地就是他們的信仰。炊煙呼吸,雞叫驢打滾,只是這書中的另一種文字。不管天旱搶水,黃土祈雨,顆粒無收,還是遇上了風調雨順的年景,似乎都要合乎泥土的脾氣。祖祖輩輩的黃土人一度的悲壯和蒼涼積澱成了一種厚重。這個世界的生活,經過歲月的交融變遷有了南方農耕民族的文靜和甜潤,你聽那漫天飄揚的信天游便知一二了:"三妹妹趕路快如飛,三哥哥快步往上追, 格幽幽綠驢格茵茵翠,香格滋滋叫人醉"路遙大概也唱信天游的,行走在黃土梁子上,有時候會唱上一段。洪亮的聲音悅耳婉轉,迎著山岡青松,朵朵白雲,在藍天下,高粱頂上悠悠的飄蕩著。黃土高坡得到了慰籍,乾涸的土地得到了滋潤,便催生了陝北大漠拔地而起的胡楊和深秋風中搖曳的紅高粱。每當午後,想像著這一幕總覺得梵高和路遙是一路人透明的氣體在膨脹,搖曳,糾纏山岡半坡籠罩著火焰,高粱如麥浪般巔悠,一種旺盛的慾望一樣的生命離子在陽光中衝撞,喧囂,迸濺,一卻都融入了眼睛裡,土地里,黃色的世界裡。此時的這個世界是平凡的,沒有別人,沒有人知道伊人是誰。丹陽之下,那沸騰的旋轉著,燃燒這的空氣,誰又能說這是一個平凡的世界呢。所以,這裡的和來這裡的人都誤以為還是那個世界,至少是背影。所謂有街必然有巷。走進延安的巷子和街,街道是清潔的,質樸的,與大的都市相比,有些寥落,會看見只有一個窗口的商店,當然,有的地方還在改建。在兩邊高高低低,錯落不齊的擠出一道彎彎曲曲巷子里,偶爾還會碰見毛驢。色彩不一的晾衣桿,一搖一擺,我的記憶漸漸的走上磁碟,從巷頭巷尾。來到對面山坡的窯洞時,著實一驚,這分明還是高加林住的土窯,那山坳的褶皺,分明是當年砍柴擔水那個山崖。「後生,你找人咧?」我歉意地笑笑,才緩步走開。校史館是路遙的半箇舊居,一個窯洞,一些圖片,和一些說明。那天參觀時,我們一哄而入,出來的時候卻是安靜的。一抹朝陽正照在窗欞的剪紙上,整個門臉都映的通紅,我不知道這算不算對路遙的一種悼念。舊居沒有骨灰盒,屍體在墓碑下的黃土裡,因為他終究是歸於黃土的。這世世代代未曾離開黃土地的軒轅後代,捨棄不了心中神,否則,大概整個生命都失去了平衡。所以,三步一回頭,滿目眷戀。墓近黃土人海處,這或許是他全部思索一種凝集,一種表徵。不但流盼著這莘莘學子,更滋養著滿高原的生靈。既是一種表徵,也是路遙給予的財富和希望。生命的掙扎求索是因為了希望,有了希望,人就產生了激情。三個年頭的時光流轉如白駒過隙,在書架前流連忘返,這裡與繁華無關,與喧鬧無關。窗里和窗外隔開,卻又和窗外相連,相映得卻這般祥和。書中沒有聲音的穿透力,卻有字裡行間的感受交織出的智慧。曾經年少輕狂,極度的浮躁和迷茫,此刻卻能安之若素,悠然自得。讀的紅樓,評得三國;指間溜走的茶香斯里蘭卡,神思悠遊孤煙大漠,落日長河;人間勝境香格里拉,江南小橋流水人家。在時間簡史的宇宙黑洞里掙脫了出來,在這平凡的世界裡,偷得悠悠閑情,竟也可「老僧獨自立,悵然聽晚鐘。」多少個午後,在對面散發著暑氣的黃土的依稀的輪廓里,在平凡的世界裡走了幾遭,又走進了平凡的世界裡。前者是夢,後者是現實。那天,我見路遙墓前的民窯正在翻新,透過窗戶,夕陽染紅了小院,又染紅了夕陽。《三十里鋪》的歌聲從窗戶飄了進來,便沒坐住。清風徐徐,松濤唱晚,我沿著那條若有若無小路,松柏樹緩緩下降,猛然抬頭「像犁一樣耕種,像牛一樣做人」在搖曳的松影中斑駁。舊窯之前好像廢棄了,大概之前的主人,都住進了小區。以前常去還見到一些污物,經過翻新必然豁然開朗,怕也是對路遙先生的一種安慰吧。坐在黃土包上,看著粗獷的漢子掘土,拋磚,整窯。。。。。。夕陽西下,棉絮般的雲朵開始變紅了。如桃花,再是杏花,終於變成了火紅的榴花,最後成了血錦浩海。夕陽甚濃的時候,我看見一頭毛驢緩緩走上來,隨後融化在這迷人的晚霞中。 「你的《平凡的。。。》」我轉身,一位稚嫩而興奮的眸子看著我,是跑上山來玩耍的孩子,他指著石桌上。顯然他還不太認識很多字,我遲疑地笑了笑,暮色中我揮了揮手。既然放在那了,就是祭奠先生了。我從那個世界走入另一個世界,有一天,還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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