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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青春守墓園」,這場無悔的守護,是一個關於選擇和承諾的故事

首發:10月8日《新華每日電訊》成風化人

作者:新華每日電訊記者吳光於、張海磊

「革命、犧牲、奉獻……對大多數人來說是抽象的詞語,但卻是我最真切的家族記憶。連長的墓時時刻刻提醒著我,是先輩們付出了生命才換來了我們的今天,我們應該銘記、守護那些昨天。」

馮煉說,如今守墓已不單是履行責任那麼簡單,而是心靈獲得成長後的選擇

秋日的清晨,陽光靜靜地灑在四川省南部縣長坪山東坡的漏米岩村。26歲的馮煉與往常一樣,拿著笤帚、簸箕,走向緊鄰家的墳塋,和父親馬全民一起清掃落葉、擦拭墓碑。

鐫刻在墓碑上的「劉連長」來自什麼地方,叫什麼名字,至今無人知曉。馮煉一家卻一直默默守護著他度過了85年的歲月。

這場無悔的守護,是一個關於選擇和承諾的故事。

2018年8月16日,四川南充市南部縣,馮煉正在擦拭劉連長的墓碑。 (本文圖片均由張可凡攝)

四代人的信諾

走過長坪山上100來米的「紅軍街」,幾棵古樹的掩映下,一座高大的紅軍紀念碑矗立眼前。

時光倒流85年。

1933年8月下旬,為了解決川陝革命根據地的食鹽問題,紅四方面軍二十五師師長許世友率七十四團和八十一團,與敵軍第三游擊司令馬驥伯部激戰於長坪山。紅軍兵分兩路,一路從長坪山前寨正面攻擊,一路迂迴直插長坪山後寨,前後夾擊,一舉攻克長坪山。

紅軍在長坪山建立了政治部和前沿戰鬥指揮所,徐向前和許世友在此指揮紅軍英勇作戰,並一舉攻下了閬中、南部。

如今,這片浸染著先輩鮮血的土地上,依然清晰可見當年紅軍留下的石刻標語。時隔80多年,流傳下來的紅軍故事依然在百姓中間口口相傳。

2018年8月15日,長坪山烈士陵園全景。

20世紀30年代,南部縣的老百姓一年要給軍閥交幾十種苛捐雜稅,生活苦不堪言。

當年紅軍第一次來到長坪山時,當地反動勢力進行欺騙性宣傳,嚇得老百姓躲進深山。紅軍走後,群眾回來一看,家中沒少一把米,沒缺一粒鹽,傢具紋絲未動,水缸里裝滿了清水。紅軍進駐長坪山場鎮後,寧肯睡在街邊也不願打擾群眾。看到這樣的隊伍,鄉親們主動送米送鹽,送衣送鞋。

距離當年的紅軍指揮部僅幾百米的地方是馮煉家的祖屋。1933年底,紅軍大部隊戰略轉移時,馮煉的曾祖父陳修坤、曾祖母陳韓氏無兒無女,身體孱弱,度日艱難。

為了掩護大隊部,一位姓劉的紅軍連長主動請纓,留守長坪山。這期間,他常去家裡背水背柴,臟活、重活都搶著干。日子一長,夫妻倆就把他認作了自己的孩子。

大部隊轉移後,劉連長和戰士們被軍閥部隊發現,寡不敵眾,犧牲在長坪山上。

敵人不準百姓給劉連長收屍,揚言誰要違反就全家處死。陳韓氏不顧警告,在第三天夜裡,叫上丈夫、親戚,把遺體偷偷背回了家。

擦拭乾凈劉連長身上的累累傷痕,陳韓氏將他白布裹身,安放進原本為自己準備的棺材裡,連夜埋在了老屋背後。

沒有起墳堆,也沒有立墓碑,只用乾草遮住了掩埋他的新土。

後來,還是走漏了風聲,敵人把陳韓氏抓起來毒打了3天,卻始終沒有問出遺體的下落。

老人被放回家後3個月就去世了。臨終前,她交代丈夫去抱養一個孩子,並且留下遺言:「紅軍為窮人打天下,連長為我們而死,家族要為他世代守墓。」

劉連長犧牲後,紅軍戰士前赴後繼,先後在南部縣境內建立了8個區蘇維埃政權,將川陝革命根據地擴展到了嘉陵江兩岸。

妻子去世後的第四年,陳修坤從馮氏家族抱養了一個男孩,取名陳忠民。

1971年,陳修坤去世。陳忠民繼承了養父遺志,接過為劉連長守墓重任。

2002年,陳忠民病重。臨終前,他叫回了在廣東打工的女兒、女婿,囑咐他們返鄉守墓。

在馮煉的記憶里,父母在廣東打工那些年,家裡條件還算不錯。當同村的人還在看黑白電視的時候,她家已經有了一台25吋的彩電。可是自從馬全民聽從岳父囑託,回到長坪山守墓,日子就變得愈發艱難。2015年,他家已經成了村裡為數不多的建檔立卡貧困戶。

但是,清貧並未動搖這個家族守墓的決心。

如今,劉連長的身邊,不僅埋葬著馮煉的曾祖母,還有家族裡的10位成員。他們的墓碑上,刻著相同的名字——紅軍烈士守墓人。

2018年8月16日,三代守墓人合影。

韶華青春的選擇

對於1992年出生的馮煉來說,墓里的劉連長是一位既熟悉又神秘的親人。

她從小就知道,終有一天,她也會成為他的守墓人。

早在少女時代,當青梅竹馬的男孩第一次對她表示好感的時候,她只用一句「我跟別的女孩不一樣」拒絕了他。

那時的她,對於守墓這件事認識懵懂,只是隱隱感到宿命的無奈。

「你將來真的要守墓嗎?」「屋後就守著墳墓,你不怕嗎?」從小學到大學,面對同齡人一次次的追問,馮煉的回答總是一樣:「這是我的責任。」

可是,每個人都有青春和愛情,守墓人也不例外。

高三畢業那年,馮煉接受了痴心的男孩。

2016年,馮煉大學畢業後第一件事便是飛奔到他的身邊。廈門鼓浪嶼的海風,廣州珠江畔的霓虹、男友的濃情蜜意……一切都讓年輕的女孩深深陶醉。

男友在廣州做電商,馮煉幫他打理生意。他們共同憧憬未來——告別冰冷的墳塋、冷清的村莊,在流光溢彩的城市安一個小家,一起開創一個多彩多姿的未來。

可是遠方的長坪山,總是在夢裡出現。

2011年,南部縣政府在馮煉家附近建起了紅軍烈士紀念碑和烈士陵園。家裡守護的已不再是劉連長的一座孤墓,還有800多位烈士的英靈。

母親偶爾會打來電話,談起家裡的情況。父親說不好普通話,當不好講解員,為此常常自責,也因為視力不好,記不好前來尋找親人墓碑的烈士親屬的電話。

他體重不到100斤,每天都要掃墓、修墓、除草,遇到雨天,還要清理石頭和淤泥……每每談起這些,母親總是嘆氣。

2018年8月16日,四川南充市南部縣,馮煉(圖中右下角)正在與家人一起清除雜草、擦拭墓碑。

在廣州待了半年,馮煉糾結再三,決定回鄉,擔起第四代守墓人的責任。

作出這個決定時,她25歲,這正好也是劉連長犧牲時的年齡。

除了每天幫父親打理、清掃墓園,她還擔任起義務講解員。

穿越80多年的時空,她試圖去明白「同齡人」劉連長所處的時代和他義無反顧選擇的犧牲。

墓碑靜默無語,長坪山上,古樹沙沙作響。馮煉許多次面對墓碑,思緒萬千,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直到後來,許多人的到來,讓她漸漸懂得家族代代守護劉連長的意義。

2018年8月16日,四川南充市南部縣,馮煉正在與家人一起清除雜草落葉。

曾有一家13口人來到長坪山祭奠親人。犧牲的是這個家族的長子。幾位老人顫巍巍地互相攙扶走到墓碑前,其中一位從包里掏出一個小袋子,拆開一層又一層包裹,把一張照片遞到馮煉面前。

那是犧牲的戰士留下的唯一照片,臉龐還未脫去青澀,嘴角露出暖暖的笑容。他犧牲時也才25歲。

那一刻,馮煉似乎看到了素未謀面的劉連長,頓時淚如泉湧。

有一位70多歲的老人來過長坪山三次,他的父親早年參加革命,後來音訊全無。他找了大半輩子,最終在馮煉家守護的墓園裡找到了父親的墓碑。

還有一位90多歲的老人,被人攙扶著過來憑弔紅軍,當他看到劉連長的墓時,激動得老淚縱橫,向馬全民深深鞠躬。

每每看到這些,馮煉確信,自己的選擇值得。

「革命、犧牲、奉獻……對大多數人來說是抽象的詞語,但卻是我最真切的家族記憶。連長的墓時時刻刻提醒著我,是先輩們付出了生命才換來了我們的今天,我們應該銘記、守護那些昨天。」馮煉說,如今守墓已不單是履行責任那麼簡單,而是心靈獲得成長後的選擇。

2018年8月16日,四川南充市南部縣,馮煉在紅軍烈士紀念碑旁向學生們講述紅軍的故事。

紅色基因的傳承

85年的歲月,一份堅守歷久彌堅,長坪山卻發生巨變。

馮煉回家這兩年,家裡有了天然氣、互聯網,村裡通了水泥路,還發展了生態農業和鄉村旅遊。家裡的承包地里,種上了桃、李、果桑……馮煉堅信,自己這一代守墓人,不會再像祖輩那麼清貧。

去年10月,南部縣還成了全國首批脫貧摘帽縣。

男友也在考慮將工作地方轉到成都,在離她更近的地方守護愛情。他們將婚期定在2020年。「那時候全國都脫了貧,相當於全國都給我們慶祝,那多喜慶!」

去年,經過公招教師考試的層層選拔,馮煉如願進入中心鄉小學,成為一名老師。學校離家只有十來分鐘車程,這樣一來,既兼顧了守墓,又了卻她多年來為人師表的夙願。

入職後的第一個學期,臨近期中考試,有些孩子在教室裡面搗亂。那天,生氣的馮煉訓斥完頑皮的孩子,第一次對學生動情地講起劉連長,也講起家族的故事。

本來喧鬧的課堂,頓時變得鴉雀無聲,一些孩子的眼裡還泛著淚光。

2018年8月16日,四川南充市南部縣,馮煉帶學生們來參觀長坪山烈士陵園並與他們講述紅軍的故事。

今年6月,馮煉成了一名預備黨員。在家族守護劉連長85年後,她終於成了和他一樣的人。

她說,靜靜地守護家族的承諾,陪伴英烈,教書育人,這樣的青春也很精彩。

當年南部縣12000多人參加紅軍,新中國成立後僅余千人,其他人全部為革命捐軀。她堅信,她學生的家族中,一定也有為革命捐軀的先烈。他們幼小的身體里,流淌著和烈士一樣的血。這份血性將代代傳承,點亮長坪山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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