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窗幽記》：贈人以物不如贈人以意

日知錄

佳思忽來，書能下酒；俠情一往，雲可贈人。

——陳繼儒《小窗幽記》

如今說起酒，說起禮品，似乎每個人眼前首先浮現的就是虛浮的酒席，是令人想破頭皮的贈禮，令飲酒與友誼加了附加品，硬生生成了一件件有負擔的事。

試想，你有多久不曾有靈感與俠情了？去古書中尋一尋，《小窗幽記》言：「佳思忽來，書能下酒；俠情一往，雲可贈人。」這是如何瀟洒與從容的境界。

佳思便是靈感，是情趣。逸興遄飛之時，執酒一壺，詩可乘酒而歌，書可下酒而覽。

盛唐時代的李白有《月下獨酌》：「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獨酌何妨，月下對影成三，詩句成行。沒有同伴，他可以和天下人共見的明月暫且交流，這份雅緻令他可見月中蟾蜍桂樹，白兔搗葯，舉杯弄影，自得其樂。這是佳思與豁達感相融的詩意畫面。

元代陸友仁《研北雜誌》中則記載了宋代詩人蘇舜欽「以書下酒」的故事：蘇舜欽的岳父杜祁公聽說了蘇舜欽每晚讀書，都要飲一斗酒，不甚相信，就派人去窺探。只見這天蘇舜欽在讀《漢書·張良傳》，當讀到張良狙擊秦始皇，卻只砸在秦始皇的隨從車上時，就擊掌叫道：「真可惜呀！沒有打中」，緊接著滿滿喝了一大杯酒。又讀到張良對劉邦說：「自從我下邳起，與皇上在陳留相遇，這是天意讓我遇見陛下呀」，又拍案嘆道：「君臣相遇，其難如此！」又喝下一大杯酒。岳父得知此事以後感嘆道：「有如此下酒之物，喝一斗也不算多呀！」這是佳思與專註力並發的動人場景。

俠情則更難，是拋卻世俗雜念的豪爽與義氣。世情以物贈人，俠情以意贈人。贈人以物費勁心力，卻又有他人不喜之可能性；，贈人以意傳達友情與思念，萬物皆可與我，皆可與友，物無盡而情不斷。陳繼儒言以雲贈人，奇哉妙矣：天上白雲，千里隨君，抬頭可見，此情義之深致，也便只有同樣有俠情的友人方可察見。

南朝陸凱曾作一首《贈范曄詩》曰：「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這便是不設限的俠情。這一枝春花何止是一種植物，它到了北國或許沒有幾日便會枯萎，可詩人千里迢迢從南方期望寄往北國友人的，卻是江南的整個春天。這是多麼美的心意，如同江南的春天般，美得無與倫比。

無論是白雲還是春花，那都是俠情萬丈的古人寄予的友情。真正的知己也由此察見。有俠情者必有柔情，俠骨柔腸當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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