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價彩禮逼走男友
秦青帶著男友陸浩去家裡提親。這事兒是秦青她媽催的，說是都二十八了，戀愛也談了五年，再不結婚不像話。秦青那時正在跟陸浩吵架，被催得頂不住，厚著臉皮跟陸浩說了。陸浩看了她幾眼，沒說什麼，提著東西跟著秦青回了家。
秦青媽把家裡收拾得利落。好酒好菜招待著，賓主盡歡。等吃完，到沙發上剔牙了，秦青媽端莊坐著含笑對陸浩說：「小陸啊，青青跟你，我肯定是放心的。只不過我們這邊，向來有點規矩，就是男方家的彩禮這方面，不給，不太好看。」
秦青之前從沒聽她媽說過這個，一時間這事兒拿到檯面上來說，不由有點發窘。她看著陸浩，正看見陸浩也對著她看一眼，眼底情緒莫測，秦青心裡突然就有點發虛。「媽……」她喊一聲，秦青媽不動聲色掐了她一把，把她要說的話堵回去，繼續說話不停：「一般呢，有這麼幾等。八萬八千八，十八萬八千八，二十八萬八千八。我們也不求多高的，但也別最低的，讓人看笑話，我的意思，十八萬這檔，你看怎麼樣？」
陸浩沒說話。剛才屋裡頭還言笑晏晏你來我往，一時間安靜地掉下去一根針都能被聽見。秦青有些坐立難安，陸浩忽而一笑，對著秦青媽道：「阿姨，這事兒我得回去跟我媽商量商量，這樣吧，咱們加個微信，後續的事兒，咱們微信上聊。」
陸浩跟秦青媽加了微信，倆人一塊兒出來。路上秦青有些忐忑，去拉陸浩的袖子，陸浩恍若未覺大步往前走。秦青小跑著追，冷不丁人行道上有塊磚頭掀起來了，秦青踩上去，頭天晚上的積水就這麼彈起來，濺了她一個小腿。秦青「啊」一聲，陸浩總算停下來，微側過頭看她一眼。秦青抬起頭來，陸浩人是逆著光的，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勉強看清楚他擰起來的眉頭。
秦青低了頭把要說的話壓回去，鼻尖有點發酸。媽媽還以為自己是待價而沽的搶手女人，陸浩非她不娶，因此老神在在提著條件自認為上親。可其實呢，陸浩其實恨不得自己能和他一乾二淨一刀兩斷再無糾纏。
上門之前，秦青跟陸浩吵架，原因就是陸浩出軌。在一起五年，陸浩有什麼小動作小習慣都瞞不過秦青的眼睛。震驚不敢置信憤怒絕望，種種情緒過後秦青選擇按兵不發，給陸浩暗示和機會。但陸浩一向聰明，這回卻對秦青拋出來的信息恍若未覺，該怎麼著還怎麼著。秦青憋著氣卻沒辦法發，她不傻，她清楚，不說開就還有機會，說開了說不定就什麼都完了。
正這麼僵著，秦青媽來催婚了。電話打過來的時候秦青心裡突然亮了一下，要不，去跟陸浩說了試試？陸浩心不定，或許是關係沒有穩固。等全穩了是不是情況就會不一樣了？
於是她試探著跟陸浩說了媽媽的意思。出乎她意料，陸浩竟然同意了。
秦青是自己一個人回到和陸浩一起租的房子里的。這地兒原本是三年前陸浩和她一塊兒選的，陸浩的說法是想跟她有個自己的「家」。彼時倆人已經熱戀兩年，秦青壓根就沒想過此生會再跟別的男人過，看著愛人聽著情話，她心軟地一塌糊塗。三年下來，她把這個小小的六十平米的房子收拾得溫馨又井井有條，這裡的床上沙發上衛生間陽台廚房，到處都留下過他們纏綿的影子。只是當初租下它是還是兩個人一起，最近一段時間男人的痕迹卻越來越少。秦青恨自己像個中年怨婦一樣每天等男人回家等不到，但卻無計可施無可奈何。
她捨不得，那就得忍。
今天也是一樣。
陸浩留下一句「要回家跟爸媽商量彩禮」，就拋下秦青回了自己家去。秦青那句「我去跟我媽說」還沒說出口，陸浩就跟風一樣大步走遠了。當年他來接她，在樓底下看到她朝她飛奔過來時也是這樣快，只是一個是為了擁抱一個是為了離開。秦青像是胃裡被戳破了一個洞，胃酸一點點咕嚕嚕湧出來蔓在心上，細細密密的疼。秦青抿了抿嘴，到底沒再叫他，自己回了家去。
到了家已經是十點多，秦青卸妝收拾屋子洗漱上床，躺在床上睜著眼睡不著覺，索性開了燈拿起手機刷著混睡意。剛把手機打開，一堆消息就彈出來，好多個挺久沒聯繫的朋友居然都在問她話：「你們怎麼了？」「沒事吧？」「你媽也是……」
秦青有點詫異，不知道怎麼回事。這時電話響了，是媽媽。秦青接起來就聽見她氣急敗壞的聲音：「你找的好男朋友！還把我們的聊天記錄放到了朋友圈，我這輩子沒丟過這麼大的人！你自己處理吧！」
秦青直覺不妙，那邊電話已經掛了。她趕緊打開朋友圈去刷陸浩的狀態。狀態很快彈出來，是六張圖片，都是陸浩和秦青媽媽的聊天記錄。
陸浩說：「阿姨，你們那邊還有什麼要求？」
秦青媽媽說：「小陸啊，三金我就不說了，都是小錢，房子車子這些你們準備好了嗎？」
陸浩問：「您的意思是要加名字嗎？」
秦青媽媽說：「能加名字當然最好。房子是全款的吧？」
諸如此類來了六張。配圖的文字是陸浩自己打的一段話：「這樣的女兒恕我娶不起」。
幾乎是一瞬間，憤怒和羞恥就淹沒了詫異。
秦青手有些發抖。她對他們都多麼了解，當然能看出來陸浩是在故意詐她媽。一步步做出好女婿予取予求的樣子隨她媽繼續提不合理要求。她從前就知道陸浩在等她說分手，但她捨不得，五年的感情，相識相知相愛，她沒有勇氣離開他再來一遍。原本以為他跟她上門是回心轉意，原來一切都是自己一廂情願。
下面還有陸浩的同事，也是秦青的微信好友，在底下回復：「沒事，回頭哥給你介紹更好的！」
秦青抖著手去撥陸浩的電話。陸浩接了，開口就是濃濃倦意：「我今天很累，我不想說了，咱們好聚好散。」秦青瘋了一樣大喊：「不可能！你騙我！」喊了兩句對面沒迴音，她把手機拿開才發現陸浩已經掛了。她不甘心，再打，響了兩聲被掛掉。過了會兒再撥，那邊提示就成了「對方正在通話中」。過了十分鐘，還是，二十分鐘，還是，秦青突然反應過來，他是不是把自己拉黑了？咬著嘴唇她打電話給閨蜜，讓她幫忙用她的手機給陸浩打個電話，什麼也不用說，能打通就掛掉。過了兩分鐘，閨蜜跟她說，打通了。
秦青顫抖起來。剛剛竭力想要忍住想要告訴自己不是這樣的苦痛一瞬間湧上來。心臟那裡好像一下被一隻大手攥住，用力擠壓搓揉，心疼，頭疼，手疼，腳疼，四肢百骸疼，連呼吸都疼，聲音都發不出來嗓子也被那隻手一起狠狠掐住的疼。秦青只覺自己二十八年來從未如此痛過，她突然憎惡自己憎惡陸浩憎惡這間房子這個床這個枕頭憎惡這一切的一切。她從喉嚨里發出一聲嘶吼把被子艱難地扔到地上，轉過頭，梳妝台的鏡子里秦青清楚地看到自己的樣子，形如瘋癲衣衫不整，是以前她最瞧不上的守著男人守到瘋魔的樣子。
秦青聯繫不到陸浩，到了他的單位去守他。陸浩工作穩定，他學歷好，能力也不錯，看準了就是在這裡做一輩子一點點往上爬。因此當初陸浩把她介紹給自己同事的時候秦青才覺得更加觸動，至此情深不悔。而現在她到了他單位，往常那些看著她都親切叫聲「弟妹」的陸浩同事看她的眼神卻帶了些鄙夷帶了些憐憫，好像她不是陸浩的女友而是什麼奇怪的陌生人。陸浩來得很快，他和她一起站在門口的角落裡抽了根煙。煙霧裡陸浩神情平穩語氣倦怠：「你也別鬧了，我發那個朋友圈，我同事都看見了，你鬧，對我也造不成什麼影響的。」
秦青開始還沒明白他的意思，愣了一下。然後恍然間知道了什麼。她有點不敢置信，問他：「你發朋友圈是為了給你同事看？」她張著嘴，有些可笑地再問了一遍：「你……是專門為了等發完朋友圈再跟我分手？」
陸浩沒說話。他也不需要再說話了。秦青一直被憤怒和羞恥填充著的腦子突然被劈開了。一個更深更可怕的念頭湧進來：「你之前不跟我說分手，就是怕我來你單位鬧，壞了你的名聲？」
陸浩看著她，眼神難得有些憐憫。「你冷靜一點。」他說。
秦青已經冷靜不了了。她早就知道他厭倦她不愛她，對他來說她已經是白米粒蚊子血是他再看一眼都嫌膩的顏色。但是她從來沒有想過他會這樣傷害她。從前她聽他說單位里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聽他說他怎麼在這些派系鬥爭里獨善其身得到自己想要的，聽他說他怎麼使手段耍心思讓自己更進一步。那時她只覺得這個男人聰明有能力，她抱著他撒嬌說我老公這麼厲害怎麼好。那時陸浩還愛她，他捏著她的鼻子笑，說他的都是她的。那時的誓言還在耳邊她一刻也沒忘，但只有現在她才知道，原來愛人的矛也可以對準自己，而自己早在多麼久以前就把渾身硬刺打磨乾淨為他做成禦敵的盾牌，而自己渾身柔軟，再無鎧甲。
「你這樣是沒用的。」陸浩說。他嘆息一聲，把煙扔到地上碾滅：「我也不想跟你鬧到這一步。這樣吧，我現在工資也不多，你也知道。我給你八萬塊，這件事，咱們就算了了。」
八萬塊，秦青知道，是陸浩一年的工資。
她的話突然卡在喉嚨裡面說不出來。她知道陸浩是什麼意思，八萬塊買她不再煩他。其實他不怕她煩他，八萬塊或許是他對她最後的道義。八萬塊，她記得自己媽媽說的彩禮的第一檔就是八萬塊，他願意花這個錢和她斷絕乾淨也不願意花這個錢把她娶回家裡。
他原來膩她，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
秦青回去的路上，就已經收到了轉賬提醒。她沒答應他，但他勸她，人都沒了，拿錢總是沒錯的。他保全了自己的名聲，卻把她的名聲壞掉了，五年就當是給人打工陪睡，也該這些錢了。秦青沒說話，他就當她默認，轉賬消息的截圖只要再發一下，陸浩所有的一切就更加天衣無縫無可指摘。
她想報復。可是報復什麼呢，他的心已經不在她這裡，強求也求不來。他把一切算計地這麼清楚，她怎麼可能是他的對手。唯有死亡可以報復，可是圖什麼呢。她二十八歲了，不是十八歲，早在當初鈍刀子割肉的時候就該明白的道理她拖到現在才明白，也因此更浪費了這樣多的時間。拿錢走人，人家是血汗錢，她是青春錢。他們都明白的秘密被這樣掩藏在八萬塊錢和聊天記錄的陰影下，從此再無人關心真相。陸浩比她決絕，她忍心不了的事情他來忍心，如果倆人都不忍心又能怎麼樣呢。在一起了，結婚了，然後婚後黏膩地糾纏著，在這樣的混沌生活中相互撕扯，最後全都變得面目全非，再無一絲可愛之處。
秦青哭泣，釋然，絕望，迷茫。無數種情緒吞沒著她，痛到極致便再也覺不出來痛楚。她捨不得的是五年的情感，而再往後，捨不得的又會是什麼。是沒有意義的婚姻嗎，是沒有愛的愛人嗎。陸浩可恥嗎，可恥。電視里小說里總是壞人有壞報渣男沒有好下場，可是現實畢竟是現實，而不愛這件事又是誰能說得清的呢。她知道陸浩會越過越好說不定還能長命百歲，而她的怨恨對他沒有任何影響。她陷在惡毒的泥沼里拔不出來又能怎麼樣呢，徒然浪費生命。陸浩已經向前看，生活不會像每個童話那樣完美。愛的時候努力在愛，不愛的時候也要還有愛自己的能力。把對過去的愛用力抽出來分給自己，才是在這蒼白人世間對自己最好的照顧。
文：沈腰 來源：京祺的江湖 若有侵權，請聯繫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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