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筆記中枉法救子的押司父親：祥宏講夷堅之安仁佚獄

原標題：宋代筆記中枉法救子的押司父親：祥宏講夷堅之安仁佚獄

宋代段子：這是一起宋代的犯罪事件。這個故事我經常引用，因為它就像是在現代社會發生的一樣，宋代的人心跟現在的人心都是一樣的，都是中國心，不帶走樣的，類似的人心還可以在電影《心迷宮》裡面看到。

安仁佚獄來自祥宏講夷堅00:0010:51

【原文】

紹興八年，臨川王大夫瑊為饒州安仁宰。一吏老而解事，因受差治獄，因乘間白云：「獄訟實公家要務，蓋有不辜蒙冤者，有罪戾幸脫者。某昔少年不謹，親手殺人，幸用詐得免，既經兩三次覃恩，言之無傷。」

「某舊與一巨室女淫通，久而外間藉藉，女父母痛加箠責，遂斷往還。嘗竊往訪，逆相拒絕，當時不勝忿，戕之而歸。故父在縣作押錄，要某言：『汝奸狀著聞，豈應逃竄，貽二親之禍！且密藏汝刀，吾執汝告官，但隨問便伏，切勿抵諱，空招楚辱，無益也。』」

「乃共埋刀於床下。某既坐獄，父求長假出外，謂家人云：『我不忍見此子受刑，今浪跡他郡，須已論決始還耳。』即日登途，到南康軍，適司理勘一大辟，其事將結。父詢推司所居及平日嗜好，都人言：「夫婦皆愛賭博，每患無對手。」父使同行一客，委曲達意，以多貲善戲誘之。喜而延入室，自昏達旦，主人敗二百千，先償其半，約明日取餘。及期索逋，無以應，父笑曰：『本欲博塞為歡，錢何足校！』悉返昨所得。推司感悅致謝。俄反饋以百千，不知所為，疑未敢受。父曰：『有一事凂君，吾一子不殺人，而橫罹囹圄，緣凶身不獲，無由自明。聞此獄有囚當死，願以此項加之，是於囚罪無所增，而吾兒受再生之恩，為賜不淺。』推曰：『此易事耳，如其教。』」

「某初困訊鞫時，供刀所在，而索之不見，不知父已徙瘞於社壇下，由是獄不可成。已而南康移文會本縣，縣具以報，某遂得釋以出。今將四十年，追咎往愆，殊用震竦。以是觀之，可以照他獄之枉濫不一而足也。」

【白話語音文字版】

宋高宗紹興八年（1138年），有個臨川人（江西撫州）王瑊來做饒州安仁縣令。這個事兒是王瑊手下一個老年官吏跟他說的。他算比較得力的，對縣裡邊的訴訟很了解，跟王瑊關係處的也好。有一回閑聊天兒，他說：「衙門裡這些官司真是很重要的，經常出現沒罪的人蒙受不白之冤。有罪的人僥倖逃脫的情況。我跟您說一件我的親身經歷。當時我年輕，不太懂規矩，生活上也不夠檢點。我親手殺過人，但是用詭計逃脫了。現在已經歷過兩三次國家大赦天下了，所以我心裡比較坦然了。我把此事跟您講出來，心裏面壓力也會小一點。」

「以前，我曾經跟一個富家女關係特別好，好到已經發生男女關係。我們私通的時間一長，外界都知道了，鬧得紛紛揚揚。女孩父母對她特別嚴厲，又打又罵，堅決禁止她再跟我在往來，於是這女孩聽從父母之命。」

「有一回，我還想跟她再續前緣，遭女孩嚴詞拒絕。當時我特別生氣，一怒之下把她殺了。殺完人我跑回家。當時我父親在縣裡做押錄（也叫押司），他跟我說：『你跟那個女孩的姦情天下人都知道，現在女孩死了，你跑了，你覺得跑的了嗎？你不是給父母添麻煩嗎？你趕緊把殺人刀藏起來，我把你押到官府里去，隨他們怎麼問，你就照直答，千萬別抵賴，否則招來暴打，你也得不償失，對你也不會有任何幫助。』」

「我跟父親把刀一起埋在家中床下，當時他把我帶到官府里。他因為這個事就請長假，說要外出，跟家裡人說：『我看不了孩子受這個刑罰。要到外邊去雲遊一番，等他判決的時候再回來。』父親走後，我給關在縣裡邊的牢房。」

「後來，我才知道，父親到了南康軍（江西星子縣），知道當地官府有個案件正要了結，那是一起殺頭大案。我父親問審理這官司的官員是誰？後來知道是一位推司（類似於預審員）。他跟人打聽這位推司家住的什麼地方？平時都有什麼嗜好？經過詢問，有人告訴他，推司夫婦二人特別喜歡賭博，經常因為找不著對手打牌而著急。我父親就找了一個中間說和的人向推司夫婦透露信息：說認識個朋友，也喜歡賭博，而且特別有錢，可以找他一塊兒玩兒。推司夫婦一聽挺高興，就把我父親請到家裡來。他們玩牌賭博通宵達旦。當時這夫婦輸給我父親200千錢，他們兩口子當時沒那麼多錢，只給了一半，我父親跟他們約好，第二天再來拿欠的錢。」

「等到第二天，父親去找推司說：『你還差我100千錢！』推司說：『我沒錢了！』我父親就笑了，說：『沒錢沒關係，本來就是玩牌！當不得真！你如果沒錢，我就把昨天贏的100千還給你。』推司很高興，不僅如此，我父親又拿出來100千給推司，推司這就不敢要了。我父親跟他說：『實在是有個事情想麻煩你，我兒子現在安仁縣大獄，他本來沒殺人，但是被人誣告了，現在真兇找不到，我兒子沒辦法辨明冤屈，我聽說您這裡有個囚犯，已經判了死刑，要馬上執行了。現在跟你商量一下，能不能把這個死囚犯的罪責，再加一項，也就是說他跑到安仁縣把那富家女殺了。由他來頂這個死罪，本來他已經是死罪了，再多加一項罪名，結果都一樣的。如果您能幫我辦這個事，對我兒子來說，等於是再造之恩了！他就有救啦，您對我的恩賜就太大了！』推司當時就同意了。」

老吏接著回憶：「當時官府詢問我案情，我供出來說把刀埋在我家床下，但縣裡的捕快在我家床下根本沒找到那把刀，後來我才知道，是我父親把刀轉移到了社壇底下。因為兇器一直沒找到，所以我的案件一直不能定案。但這時候，南康軍那邊有文件過來了，說那邊有罪犯供出是他殺了富家女，這麼一來，我就得到解脫了。這事情從發生到現在已經過去了40年，現在回憶起來，我過去的那些錯誤經常警醒我：現在手頭的這些官司，裡邊的是非曲直，可能不是你表面看到的樣子。」

【祥宏點評】：一個老年官吏以親身經歷告訴人們：一個父親是怎麼費盡心機救了兒子一命，儘管這麼做，他父親也犯了法，但是於情又引人深思，這樣的事情在當代社會也有可能發生，古今一理，人同此心；《水滸傳》里宋江的官職就是押司，「押司」指的是官府里準備文書的官員；老吏父親所為對南康軍的死囚犯是不公平的，儘管最後的死刑結果一樣，但是沒有犯的罪被安在頭上，當然是不對的。老吏父親和推司於心有虧，神目如電，這賬也是要算的。

（文圖說明：《夷堅志》原文電子版文字主要來自「龍的傳人」博客-特别致謝！再經中華書局出版的《夷堅志》校訂；全部圖片來自網路。）

《夷堅志》簡介：

宋代大文人洪邁編撰的《夷堅志》是中國古代志怪筆記小說的頂峰。它卷軼浩繁，包羅萬象，流傳至今仍保存了206卷共2600多個宋代事件，是中華傳統文化最偉大的寶庫之一。

《夷堅志》的時空觀深契佛法，與宋代文化領先世界的歷史地位相一致。它表面看是一本奇人、異事、神怪大全，本質上卻是最真實細膩的宋代社會生活實錄，極具文獻價值。

宋代社會生活塑造了此後中國人的心靈格局，《夷堅志》仿若是中國人的心靈大海。人們平時沉浮其中，茫然不覺，一旦凝神靜思就會發現：

天下沒有新鮮事，一切盡在《夷堅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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