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下的小菜園

每年國慶放長假的時候，雨兒總要到鄉下看望爺爺奶奶，還有叔叔一家。

雨兒從大學校園畢業，總覺不順心。工作忙碌而煩雜，有時還遭客戶的白眼，收入卻沒別人高。今年，她本來想出去玩玩，散散心，但想了想，還是跟往常一樣，回鄉下老家來了。

說是鄉下，其實是靠近集鎮。叔叔嬸嬸在鎮上開了家超市，堂弟們在外面打拚。沿馬路不到五百米就是爺爺奶奶的家。

農村裡，家家房子的布局都差不多。沿著馬路基本是清一色的小二樓，樓下是堂屋，樓上是卧室。穿過堂屋，是四四方方的院子。院子兩邊，是二三米高的院牆。最後面便是用作廚房和廁所的平房。

平房的後面就是各家的菜園地，爺爺奶奶的小菜園也在那裡。

小菜園，還真名符其實。首先面積小，只有四畦長十米寬一米左右的地，其次種的都是小菜。奶奶把蔬菜是叫做小菜的。小小的種著小菜的菜園，那肯定得叫小菜園了。

雨兒剛停好車，爺爺奶奶就迎了上來。

爺爺奶奶開心地笑著，一道道皺紋都皺起來了，褶子里彷彿都能漾出笑意來。

奶奶發現孫女的小臉，有點蒼白，消瘦。心疼地拉起雨兒的手：在外面捨不得吃啊？

雨兒笑笑，不說話。她知道奶奶的審美觀：小臉胖胖的、紅潤潤的，那才最好看。奶奶哪知道，雨兒心情不好，工作勞累，再加上刻意減食，怎可能胖呢？

寒暄過後，爺爺奶奶照例都要帶雨兒去他們的小菜園看看。

十月的天，秋高氣爽。遠處的一塊塊稻田，金燦燦的，像鋪著一塊塊漂亮的地毯。小鳥在樹上嘰嘰喳喳叫著，不知道誰家的桂花開了，隨著風飄來一陣陣幽香。

窄窄的田埂上，爺爺在前面領頭，腰桿挺得直直的，他要帶孫女去檢閱他帶大的兵——菜地的小菜們呢。奶奶弓著背，挎著長竹籃，跟在最後。雨兒穿著高跟鞋，歪歪扭扭地走在中間，田埂邊的細茅草葉，碰到她的絲襪，像有隻小手撓了下，又撓了下，小腿有點痒痒的，很是舒服。

小菜園真的是小巧、精緻。

高處是搭起的架子。南瓜已老，收回了家，枯藤還在，葉子也已半枯。有幾個葫蘆、絲瓜還頑強地掛在樹上，調皮地盪著鞦韆。等熟透了，爺爺奶奶就可以來收籽了。

矮處是整齊的菜地。韭菜深綠，包菜淺綠，一片翠微。毛豆桿上，葉子下藏著一個個綠絨絨小寶盒，剝開來就見兩三粒寶珠兒。細長的白蘿蔔，急著出來透氣，一圈白色露出來，像戴了個白圍脖。秋辣椒上還掛著青的、紅的小燈籠，照著小菜園都亮堂起來了。

田埂邊的灌木上，爬滿了扁豆藤。紫色的小花開得正歡，遠看像停了一隻只飛舞的蝴蝶。扁豆彎彎的，大的、小的，青的、紫的，肉肉乎乎的，像掛著一隻只小耳朵。

雨兒摘下一個扁豆，調皮地問爺爺：「我們說話，扁豆能聽見吧？」

爺爺沒聽清，也沒聽懂，一臉茫然。雨兒哈哈大笑起來，爺爺稀里糊塗跟著笑。遠處割韭菜的奶奶也默默地笑了。

雨兒忽然想起，自己好久都沒這麼開懷大笑了！

晚飯的時候，叔叔買來了螃蟹、鱖魚、土豬肉，加上爺爺奶奶種的菜，嬸嬸做了滿滿的一桌。雨兒狼吞虎咽地吃起來，早把減肥的事忘到了腦後。

摸著撐圓了的肚皮，雨兒想，真是好久沒這麼暢快地吃飯了。

第二天，雨兒要回去了。後備箱里早被爺爺奶奶塞滿了小菜，新鮮的、腌制的、晒乾的。

雨兒知道爺爺奶奶種菜的辛苦，播種，鋤草，挑水，施肥，一樣都不能少。看看爺爺因太陽照曬，那張深褐色的臉，跟菜地一樣的深褐色，望望奶奶越加佝僂的背，她很想說，菜地不要種了。

但她知道爸爸媽媽和叔叔嬸嬸都勸過，爺爺奶奶總說，勞動慣了，歇了不舒服。自己說，他們也不會聽的。只好低著頭，關了車門。她不敢抬頭看他們，怕眼淚會不爭氣地流下來。

開到半路的時候，奶奶打電話來，問她油加足了沒有。雨兒心裡又是一陣感動，她想告訴奶奶，他們的小菜地就是自己的加油站。但她沒說，她知道，說了，奶奶也聽不懂。

於是，她響亮地告訴奶奶：「油加足了，你和爺爺放心吧！」

說完，雨兒覺得心裡輕鬆了，來時的焦慮也隨之煙消雲散了。

雨兒輕踩油門，穩穩地向著自己打拚的城市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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