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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橋話畫:范寬《溪山行旅圖》宋代全景式山水畫的高峰

文章來源於畫家邱漢橋新浪微博

《溪山行旅圖》,北宋,范寬,絹本墨筆畫,縱206.3厘米,橫103.3厘米,現藏於中國台北故宮博物院。

名畫鑒賞

北宋中期一位叫王詵(音同:身)的畫家曾經在同一間屋子的東牆掛李成山水,西牆掛范寬畫作,看了半天,前者墨潤筆精,煙嵐輕動,秀氣可掬;後者則是如面前真列峰巒,渾厚氣壯雄逸,筆力老健。王詵感嘆:「此二畫之跡,真一文一武也。」用文武來區別李、范這兩位宋早期山水畫大家,的確有十分形象的妙處,如果將現在這幅《溪山行旅圖》與前面的《讀碑窠石圖》兩圖並置,我們也會與王詵有同感。

《溪山行旅圖》稱得上是幅皇皇巨著,這樣的畫可能要遠一點兒距離才不會被它的氣勢壓倒。《溪山行旅圖》從各個方面都為我們展現一個雄強渾厚、充滿震撼力的山水世界。站在它的面前,只見撲面而來的是一座頂天立地、插入雲天的佔據整幅畫面三分之二的巨峰,山體上少見植被,山石裸露更顯四面峻厚,山石主體的皴法在畫史中被稱為「雨點皴」或者「豆瓣皴」,「雨點」、「豆瓣」形容這種皴法的排布密集,短小如鋼鑿成,有人形容這種皴法「如生鐵鑄成」,將山石的質感非常恰當地表現出來,塑造了一個"氣魄雄渾,如雲長貫甲"般的堂堂大山,直令人傾倒。峰頂有密林,蓊蓊鬱郁,蒼蒼莽莽,一線瀑布從峭壁深處飛瀉直下,幻化成輕煙薄霧,襯托出山的高聳與雄強。高山下,巨石堅凝,雜樹豐茂;綠蔭里,蕭蕭寺觀,隱約可見;亂石中,涓涓流泉,水若有聲。這一切構成了氣勢崚嶒(leng ceng)而又高遠寧靜的景象。王詵所說的站在范寬畫作前「如面前真列峰巒」,是千古人的同感。畫家又很巧妙地用縹緲煙雲作為巨峰與畫中前景的過渡,使觀者不會產生視覺上的突兀感。前景是怪石箕踞的崗丘,崗丘上百樹叢生,或側或欹,形如偃蓋,山腳流水潺潺,樹巔間隱隱綽綽露出樓閣,山路上從右至左行來一隊旅客,四頭騾馬載著貨物正艱難跋涉,得得的蹄聲敲破了空谷岑寂,此刻,我們彷彿也隨著這清脆的聲音的起落走進了畫面,投入到崇山峻岭的懷抱中,聽憑那林間的風聲吹去塵世的喧囂,溪澗的清流滌盡心靈的雜念。

《溪山行旅圖》

《溪山行旅圖》讓人感受到恢弘博大而又逼真動人的氣象,沉沉的絕壁,一線瀑布成了畫眼,承上啟下,使山峰充滿靈氣.浮動的山嵐橫過畫面,造成了前後的空間感,左側的半壁山峰令人感到山外有山、畫外有畫。「近山才四寸,萬象紛納芥」,樹木植被的刻畫十分注重不同種類的形態與特徵,不同於後世山水畫中大部分對樹木處理得樣式化、符號化,而這也是宋代繪畫卓絕於歷代畫史的原因之一。豐茂的樹叢,潺潺的流水,兼程的商旅,似乎是那山川蓬勃生命的象徵,這一切都是那麼自然,那麼匠心獨運。此畫構圖層次分明,主次和諧.前後遞進,用水貫通. 用筆清雄,濃淡瞭然,以墨骨取勝。范寬畫作的用墨也不同於李成的喜用淡墨,而是多濃墨、焦墨,有濃重感。《宣和畫譜》說看他的畫「恍然如行山陰道中」,現代黃賓虹也說「如行夜山,昏黑中層層深厚」。作者留心觀察山林間,煙雲變滅,風雨晴晦,各種變化難狀之景,取勢磅礴,全幅山石,以密如雨點的墨痕和鋸齒般的岩石皴紋,刻畫出山石渾厚蒼勁之感,畫面大小、遠近、虛實的賓主關係始終牽動讀者的視線,前景細膩精緻,後景大氣雄渾,整幅畫面氣勢逼人而清幽空靈,動中有靜,靜中有聲,既有逼人的高山,又有清新的溪流,很難不讓人發出由衷的讚歎。如斧鑿般的雨點皴,鑿出山的實質與風骨,點點雨點,如細胞、如分子、如構成萬物的基本元素。畫家畫作時如雕刻工匠般,一點一點的,細心耐心但雄強的畫出,就如同修行一般,日復一日,勇猛精進。

畫趣拾珍

打開《溪山行旅圖》,映入眼帘的,除了氣勢逼人的山水外,還有各類藏家的題款與印章,彰顯著這幅稀世珍寶的流傳有序。這件作品剛剛問世就被收入北宋皇宮,皇帝宋徽宗是范寬的忠實喜愛者,據史書記載,他曾經收藏過的范寬作品有56件之多。畫中這枚「御書之寶」方璽的印文和印色,具有明顯的宋代特點。可見,這幅名畫曾經被收藏於北宋的皇宮。隨著金兵南下,北宋滅亡,金兵不懂什麼書畫,只俘虜了北宋皇帝、宮妃和珍寶,《溪山行旅圖》便隨著皇宮裡大量的珍寶繪畫流散民間。後來,《溪山行旅圖》在各色人等中輾轉,被各種人蓋過收藏章,當中不乏著名鑒賞家和多位皇室成員,經手累加的印鑒多達22枚,而乾隆帝的印鑒竟有6枚,加蓋了他專門用於收藏的「御書之寶」的御用方印鑒,可見其珍愛程度之盛。只是乾隆之後,皇家就很少關注這件作品了。直到1924年馮玉祥發動政變,紫禁城隨後變成世界上最大的博物館,平民百姓才有幸看到《溪山行旅圖》的真跡。

《溪山行旅圖》局部

1933年,隨著日本侵略者的步步緊逼,南京國民政府將紫禁城的珍寶分批南遷,《溪山行旅圖》隨著其他文物顛沛流離,最終落腳在台北故宮博物院。在1958年之前,大家並不能確定這幅《溪山行旅圖》就是范寬的真跡,因為宋朝人比我們愛惜作品,作者經常不在畫面上簽字印章,儘管歷代鑒定家將其與范寬其他作品做了對比,猜測應該是范寬真跡,也終不過是猜測而已。直到1958年8月5日,范寬的研究者、長期醉心於臨摹《溪山行旅圖》的台灣畫家李霖燦在畫面下方樹林的間隙里發現了「范寬」的簽名,證明了董其昌所題的十個字:北宋范中立谿山行旅圖。至此,這樁千年懸案最終塵埃落定。這幅千年古畫又因此增添了幾分傳奇色彩。雖然作品身在台北故宮博物院,但是出於對這件珍貴文物的保護,四年才會展出一次。據說,每逢展出的日子,遊人如織,都會順著樹叢尋找范胖子在一千年前那不起眼的簽名。

這是《溪山行旅圖》的流傳順序,華人最知名的新派武俠小說作者金庸的名著《笑傲江湖》里也提到過此畫作,《笑傲江湖》原著第十九章描寫到:向問天攜帶《溪山行旅圖》、《嘔血譜》、《率意帖》和《廣陵散》等曠世之寶帶與令狐衝來到梅庄,以這四件寶物引誘梅庄四友與令狐沖比劍,沉迷於琴棋書畫的四位莊主均敗在令狐沖劍下,原本可以讓令狐沖與向問天走人,但是四莊主丹青生心裡放不下《溪山行旅圖》,又冒著殺頭大罪扯出囚居湖底的任我行與之比武,豈知這正中了向問天的圈套,向問天托令狐沖將精鋼鋸帶給任我行,那任我行是何等人物,用內力震暈所有人,用精鋼鋸鋸斷縛手鐵鏈,得以逃出生天,令狐沖的命運因此而改變,出獄後的任我行找篡奪其教主地位的東方不敗報了仇。在《笑傲江湖》全書中《溪山行旅圖》只跑了這麼一次龍套,卻是關鍵的黃金配角,主宰了整個故事的發展,也是金庸更讓人佩服的地方,他連這麼一個龍套都選用歷史上真實存在的物件,《笑傲江湖》里的故事雖然沒有明確表示過故事發生在哪個朝代,但是真正的金庸迷們肯定知道,這事兒發生在明朝,理由很簡單,《鹿鼎記》中有句話叫「前朝有個令狐沖」,如果要細推故事發生的時間,應該是在明代末期,而這個時候恰恰是《溪山行旅圖》傳世譜系記錄中流落民間的時候。

《溪山行旅圖》局部

山水繪畫風格如此之雄強,但畫史中記載的范寬其人卻有著寬厚的性格。畫史有種傳說「寬」的名字就是人們因為他性情溫厚才這麼叫他。我們不知道他的家世,也不知道他的具體生平,和李成不一樣,他應該只是一位沒有太多背景的民間畫家,青年時代常往來於京都開封和西京洛陽之間,從事寫生及賣畫活動。也有人說他是隱士,因為畫史中有記載說他是位很自由瀟洒的藝術家模樣。他的山水畫學過李成,後來又學荊浩,北宋三大家都曾師法荊浩畫作,因為荊浩實在是中國山水畫成熟時期一位無法跳過的人物。

不過范寬最終覺得前人作畫也都是對物寫生而成,與其以前人為師不如直接以身邊的萬物為師,以萬物為師不如以自己的心為師,強調對物的寫生,范寬在西安附近的終南山、華山等地都遍布足跡,對實景之後,還要將自己的情感、感受加入到畫中,才能使自己與自然融為一體畫出自己的作品。終南山、華山都臨近長安,同屬關中名山,其山巒體勢宏大壯美,這無疑會對范寬的山水畫境界產生巨大的影響。在「岩隈林麓」、「干岩萬壑」之間,北方雄偉奇逸的山水正是范寬山水畫的表現對象,這也是使他的山水畫具有雄武的風格的一個重要原因。

北宋范寬《谿山行旅圖》不僅被譽為中國山水畫里最高的一座山,外國人想了解中國山水畫時,一定不能不提到它。看過這幅畫的人幾乎全是「一見難忘」,許多人好奇,許多人感動,這幅畫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力量?

李霖燦

李霖燦在《中國美術史稿》中談到:「記得劉國松氏對我說過,有一次他對這幅巨軸凝眸深思,竟然『感激』得流下了眼淚!」劉國松是台灣早期現代藝術的開拓者,看了這幅畫後,感激的流下眼淚。在此,「感激」二字用的很有趣,一般我們對於施恩於我們的任何人、事、物感激,是因為我們從對方身上得到了升華,或是得到啟發、包容和諒解。而劉國松,一個從事現代藝術的人,為什麼會對一幅千年古畫感激呢?李霖燦解釋了這個感激的眼淚是怎麼來的:「劉國松氏不過是被范寬的『誠懇』所感動了而已。試看那千筆萬擢不厭其煩的『雨點皴』法,若不把山的莊嚴偉大從心坎中畫到了頑石點頭誓不罷休,哪個人能不為范華原的『誠懇』所感動?」

范寬的「誠懇」無疑是十分動人的,但只因為他使用了「雨點皴」嗎?這幅畫感動了古今無數人,也許畫中還蘊含了更多的「感動因子」有待我們去發掘。

一是從他的構圖如中軸式、巨碑式看的出來,其本身就有中正平衡的效果,相當對襯而且居中;

二是這幅畫的尺寸206x103cm剛好是2:1,遠景主山的山形圓渾,佔滿了畫面的2/3,是這幅畫中最獨特的部份,這種滿幅的效果造成了永恆、穩定、包容的視覺感;

三是這幅畫前景、中景、遠景的比例剛好是1:3:9,代表了三種層次,象徵人和宇宙的關係與宇宙的基本結構。

中國人特別重視「九」這個數字,據說它是由龍形圖騰演變成文字,象徵著神秘與神聖。而中國的陰陽五行學說中,「九」是最大陽數,象徵著天,天有九層,九層天就是指天之極處。因此推論畫中1:3:9的比例很可能與宇宙結構、與天之極處十分相關。等比級數的構圖比例,造成視覺的跳躍,一方面產生節奏感,另一方面也成就了中軸主山的巨大感。范寬運用了「移念到眼前」的概念,遠景主山墨色跟前景一樣重,又非常巨大,強度比前景的石塊還要強,直接打到觀者的眼前,感覺好像被迫站在山腳下,但卻又不是,因為這裡還有很飄渺空靈的雲霧,使觀者根本不知道它的距離有多遠。

《谿山行旅圖》

並且,因為有了1:3:9的比例關係,讓我們似乎看到了這幅畫中「人」和「天」的關係與脈絡,畫中清晰的展現了三種層次:

1、前景為凡俗世界。前景行旅二人是忙碌又辛苦的生活著,有數不盡的包袱,有放不下的執著,其前行的道路似乎寬廣,感覺很自由,好像可以任意做很多事,但卻永遠無法提升層次而且看不到天,因為連抬頭的時間都沒有,日復一日,永遠在同一個平面上無法提升;

2、中景為好道、求道、修道的層次。畫幅中景左方的樹叢後有一位穿著僧侶袍的求道者,在叢林密布中不斷摸索才能到達畫幅右方樹叢後的寺院,中景象徵著修鍊者求道之辛苦。流泉不斷流泄到中景,再奔入前景而越見寬廣,彷彿正說明造物之恩如天降甘露,披及萬物。這道瀑布在畫中剛好位於寺廟的正上方,是否暗示著「法源」、「道源」的流瀑與修行者的距離最為接近,傳達了「唯修鍊得聞天音」的訊息;

3、遠景為宇宙最高意志的主宰,堅實渾圓的主山高聳入天之極處,似乎表現著堅強的意志,而他也一直恆常不變的注視著下方的生命。

《谿山行旅圖》或許是范寬心中的宇宙結構簡單示意圖,更重要的是這幅畫其實是在呼喚著所有的觀者——回歸與升華,而那也許正是人們內心受到感動的真實原因。

名家小傳

范寬

范寬,北宋畫家,名中立,字仲立,因性情寬和,人稱為「范寬」,華原(今陝西耀縣)人。常往來汴京、洛陽。沒有具體的生卒年,活動年代應該跨五代末期與北宋早期,宋仁宗天聖年問(1023~~1032年)尚在。山水初學李成,繼法荊浩,後對景造意自成一家,落筆雄健凝鍊,喜用狀如雨點、豆瓣、釘頭的皴筆畫山,皴筆布列山石之正面,起伏更見有勢,山頂多植密林,水邊置大石,屋宇籠染黑色,表現出秦隴大地峰巒渾厚峻拔景象,也擅畫雪景。與關仝、李成並為五代、北宋間北方山水畫的主要流派代表。范寬的畫對後世影響深遠.人們稱他的畫為"百代標程"。徐悲鴻評價《溪山行旅圖》:中國所有之寶,故宮有二,吾所最傾倒者,則為范中立《溪山行旅圖》,大氣磅礴,沉雄高古,誠辟易萬人之作。此幅既系巨幀,而一山頭,幾佔全幅面積三分之二,章法突兀,使人咋舌!全幅整寫,無一敗筆。歷代名家對他推崇備至,怎麼形容都不為過,2000年美國《生活》雜誌評選「千年來全球最有貢獻的一百位人物」,中國入選的共有六位,范寬、鄭和、忽必烈、毛澤東、朱熹、曹雪芹。其存世作品還有《雪山閣樓圖》(美國波士頓美術館藏)、《雪山蕭寺圖》(台北故宮博物院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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