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都是大豬蹄子，除了我
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就連網路不好這樣的瑣事都想第一時間用社交軟體告訴自己喜歡的人。我記得我朋友告訴過我，他說自己女朋友每次在網上看到好吃的好玩的東西，都第一時間分享給他。我開始並沒有辦法理解其中的趣味，但後來我明白：
「你吃到好吃的食物，然後想起一個美好的人，這是一種美好的聯繫。」
《無辣不歡，有你，不辣也行》
文丨阿 暮
1
我從小在福建長大，近海的南方城市普遍口味清淡，油鹽都少，我在福州更是被養得一點辣都吃不得。
剛來到武漢的時候，我預料到自己有可能要吃辣，所以我開始囤積番茄醬，但是有一點，我的確沒想到——我不吃辣，也能成為我被分手的原因。
脫口而出的方煜顯然也覺得這個分手的借口不太好，但是說出口的話畢竟覆水難收，他也只能尷尬地看著我，目光躲閃著。
我擰起眉盯著方煜。
這是我人生中第一場戀愛，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被甩。我用了兩秒鐘了解這件事，並且在接下來的半分鐘內企圖消化這個我不想接受的事實。
於是，我抬手給了他一巴掌。巴掌聲清脆響亮，回蕩在夏天晚上九點半熱烘烘的空氣里。
方煜愣住了，我也愣住了。他難以置信地捂著半邊臉，踉蹌著退後了兩步，我一時也呆在原地，但是看到方煜後退兩步的反應，我又覺得有點想笑。
我故作輕鬆地甩了甩髮麻的手，說：「不是說分手了嗎，分手費，這一巴掌。」
「你瘋了嗎？」方煜目光陰沉，看了我最後一眼，捂著臉毫不客氣地撞開我的肩膀，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站在原地，感覺被生活狠狠地扇了一個大耳刮子，疼得想掉眼淚，被撞的肩膀隱隱作痛，心也隱隱作痛。
2
時間走到十一點，我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麼一路失魂落魄地來到和方煜最常來的火鍋店的了。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服務員已經幫我煮開了鍋，深紅髮亮的湯底上面浮著一層花椒，蒸騰出嗆人的霧氣。
桌子上擺滿了紅白相間的肥牛和腌好的麻辣牛肉，我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頭腦不清醒地把每一樣肉都點了一份。
「您好，您的菜已經上齊了，需要我幫你把蝦滑下進去嗎？」服務員拿著菜單核對了一下，轉過來對著我說。
我夾起一塊酥肉，惡聲惡氣地回答：「不要，走吧。」
服務員被我凶得莫名其妙，但還是好脾氣地幫我把桌子上面的垃圾收拾走，消失在黑暗的廚房帘布後。
放在平常，我應該是點一個番茄鍋，等著濃郁的湯汁煮到沸騰，然後先放土豆，金針菇，之後再放幾片肉進去。慢慢地煮著，撈出什麼都無所謂，反正都是自己喜歡吃的。
但是我今天點了一個加麻加辣的牛油鍋，桌面上擺的全是肉，唯一一個甜食就是紅糖糍粑，寥寥幾個被擺在盤子里的糍粑，就像現在的我一樣可憐兮兮。
我吸吸鼻子，發了狠似的把兩盤肉全都丟了進去，筷子在裡面攪了兩下，等了兩分鐘，從裡面撈出一片深褐色的肉片放在碗里。
那一片肉上面還沾著火鍋底料的辣椒和花椒，還未凝固的紅油順著肉的紋理慢慢滑落，散發出麻辣的氣味。我夾起它，看著它在筷尖抖了兩抖，把心一橫，張口把整片肉塞進了嘴裡。
辣味迅速刺激著我的口腔，我感覺口腔壁開始隱隱作痛，然後辣味竄上鼻頭，讓我有點想打噴嚏。隨之而來的是臉頰兩側開始升溫，我知道我現在一定滿臉通紅。
我趕緊嚼了嚼，將其吞咽下肚，把這塊灼傷我口腔的肉放到我的胃裡面去。
我就是這樣不能吃辣！
但是你以為我唐蘇就是糖捏的嗎！老娘今天把桌子上的肉吃完給你看！
我像是被眼前這一口火鍋激出了怒氣和怨氣，再麻再辣，我也毫不猶豫地往嘴裡放。
3
每吃一口，我都要喝一口冰水。一口肉，一口冰水，讓我的肚子在桌上的肉還剩下一半的時候就舉了白旗。
我挺著圓鼓鼓的肚子，癱在桌子上，想著歇一會再吃。
這個時候突然有人在我對面坐下了。
面前的人戴著鴨舌帽，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臉隱藏在黑暗裡，只能看見大致的輪廓。
我打了個嗝，沒好氣地說：「哪位啊，我今天一個人。」
對面那人笑了笑，說：「怎麼今天就你一個啊？你男朋友呢？還吃辣鍋，平時不是吃番茄的嗎？」
我很驚訝，他居然這麼了解我。但是被陌生人戳到痛處總是不愉快的，於是我惡狠狠地警告他趕快離開，不要多管閑事。
那人輕笑一聲，抬高帽檐，露出一張白凈的臉，竟然是剛剛給我上菜的服務員小哥：「今天脾氣這麼大啊。」
我有點疑惑，問他：「你怎麼沒在工作？」
他聳聳肩：「輪班啊，夜間值班的人來了，我就休息了。」
我翻了個白眼，說：「那你現在坐我面前幹嘛，我還要吃飯，你該回家回家好嗎？」
他笑眯眯地摸了一下下巴，起身向身後走去。就在我以為他要離開的時候，他竟然摸出了一雙筷子，動作嫻熟地從鍋里夾起一塊肉，輕輕地在鍋的上方甩了甩，放到嘴邊吹了口氣，對我揚了揚眉毛，然後一口吞了下去。我坐在對面目瞪口呆。
見過吃白食的，沒見過這麼吃白食的！
我把筷子放下，「騰」地站起來一拍桌，當即大吼一聲：「給我吐出來！」
這下換成他目瞪口呆了：「姑奶奶、我都吃下去了，怎麼吐出來啊？」
「我管你那麼多！趕緊的！」
我看著他震驚的臉，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感覺到一陣委屈：「幹嘛呀…我都不吃番茄鍋了，還不讓我吃…」
我說著，聲音越來越弱，眼淚稀里嘩啦往下掉：「工作人員了不起啊，工作人員就能隨便吃顧客的肉啊…」
我委屈地坐下，一邊打嗝一邊掉眼淚，也不顧手上還沾了辣椒油，直接就用手抹掉了臉上的眼淚，導致臉頰瞬間火辣辣地疼了起來。
「你別哭啊，我再給你點一盤行嗎？」他終於反應過來，語無倫次地哄我。
聽了這話，我哭得更厲害了，抽抽搭搭地問他：「你…火鍋，吃辣鍋…還是番茄鍋啊？」
「呃…辣鍋？」他試探著回答。
「你們都喜歡吃辣鍋！那也不能因為我不吃辣就要跟我分手吧！」我大吼一聲，眼淚洶湧而下，哭得差點喘不上氣來。
「我喜歡吃番茄，吃番茄鍋還不行嗎！」他急了，起身兩步一跨坐到我旁邊，抽了張紙蓋到我的臉上。
我把那張紙拿下來在手裡揪著，淚眼朦朧地看著他：「真的？」
「真的真的！」他忙不迭地點頭。
我癟癟嘴：「騙我的，男人都是大豬蹄子！你們都喜歡吃辣鍋對不對…」
4
到後來，我不記得自己哭了多久，但是感覺很難受，我的胃像是被火灼燒一樣疼痛，腦袋也天旋地轉的。等到我再醒來，映入我眼帘的就是醫院雪白的天花板了。
我有點茫然地眨眨眼，撐起身子看向窗外，刺眼的陽光提醒我現在已經是白天了。
這個時候突然有人推門進來，還是昨天晚上那個鴨舌帽男生，他手裡提著兩個保溫桶，嘴巴里還叼著一袋包子。看到我醒來，眼睛一亮，兩步一跨將東西放在柜子上，用和昨天一樣的笑容對我說：「你醒啦？要不要吃點東西？」
「我怎麼會在醫院？」
「你昨天晚上哭著哭著突然就暈倒了，怎麼喊都喊不醒，我就把你送到醫院來了。」他邊說邊擰開保溫桶的蓋子。
我老臉一紅，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他低頭，盛出一碗白粥遞給我：「喝一點吧。」
我連忙接過，米粥黏稠溫熱，散發著清甜的香味。我眨了眨眼，又有點想掉眼淚，以前方煜只會給我買辣湯當早飯，在一起這麼久，他都不知道我早上喜歡吃白粥。
我雙手捧著碗，呆了兩秒，甩甩頭將腦袋裡亂七八糟的想法甩個乾淨，抬起頭來彎彎嘴角：「我叫唐蘇，昨晚謝謝你了。」
「宋清。」他皺著眉回答：「笑得一點也不開心，別笑了。」末了又補了一句：「失戀了？」
我心想這人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但也只能故做淡定地點點頭：「沒辦法，吃辣鍋的人和吃番茄鍋的人永遠沒辦法在一起。」
「誰說的，不要這麼武斷啊，火鍋不還有鴛鴦鍋嗎。」
是啊，火鍋還有鴛鴦呢。
我突然有點想笑，低頭看著碗里的白粥，眼淚啪嗒啪嗒掉到了碗里：「你說，這世上分手的理由千千萬，為什麼他偏偏這麼不走心啊？」
他一看我哭，立刻就急了，手忙腳亂地抽紙巾想往我手裡塞，但是我雙手正捧著碗，他只能拿著紙巾胡亂在我臉上擦來擦去，一邊擦一邊哄我：「番茄鍋挺好吃的，真的，我也喜歡吃番茄…」
我抬起頭，水光氤氳里看見宋清手足無措的臉，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臉上還掛著淚珠，場面分外滑稽。
宋清鬆了口氣，手上的動作卻沒停：「吃番茄鍋怎麼了，以後我陪你吃番茄鍋。」
「我看你昨天吃辣鍋吃得可開心了呢。」我吸吸鼻子，打趣他。
「人的口味是會變的，我昨天喜歡吃辣鍋，今天喜歡吃番茄鍋。」他振振有詞。
我看著他認真地說：「好啊，等我出院了就請你吃，請你吃一星期。」
5
請宋清吃火鍋道謝賠禮是在我計劃之中的事情，但是在火鍋店撞上方煜和他的新女朋友，確實在我的意料之外。
場面有點尷尬，我沉默著，方煜也沉默著，宋清識相地站到了我的身後，他的小女朋友窩在他懷裡，縮縮腦袋也沒敢說話。
我嘆了口氣，先打破了僵局。側過頭對身後宋清露出一個抱歉的笑容，小聲地說：「我們換一家吧。」
宋清挑挑眉，沉思了兩秒，彎下腰附在我耳邊輕聲回答：「看我的吧。」
「什…」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他迅速上前一步摟住我的肩膀，摟著我就往店裡走：「老婆你今天想吃什麼？還要番茄鍋嗎？」
他做戲的痕迹太明顯，連我都感覺到他台詞的蹩腳和語氣的不對勁。但奇怪的是，方煜卻陰沉了臉色，好像真的以為我跟宋清是一對。
我不懂這個男人的想法，但心裡卻覺得又難過又痛快。於是我右手回摟住宋清的腰，笑眯眯地回答：「你不是早就知道嗎，還問我幹嘛呀。」
方煜的臉黑得像是要迎來一場狂風暴雨了。
宋清一路摟著我上了樓，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然後像小孩子要獎勵一樣向我邀功：「怎麼樣？我厲害吧。」
我哭笑不得：「你幼不幼稚啊。」
「有用就行。」
我沉默了，安靜地摩挲著茶杯，認認真真地開口：「宋清，謝謝。」
宋清被我突如其來的嚴肅搞得莫名其妙：「幹嘛，道個謝臉色還這麼難看？還想著前男友啊。」
「忘一個人哪有那麼快。」我輕聲回答。
宋清咧嘴一笑，露出八顆大白牙：「張愛玲說，你忘不掉過去，要麼是時間還不夠長，要麼是現任不夠好。」
「時間不長，現任沒有。」
「對啊。那要不要找一個優秀的現任啊？」
我抬起頭驚愕地看著他。
他不顧我怪異的臉色自顧自地說下去：「你看，我知道你愛吃的東西，也可以陪你一起吃番茄鍋。」
「我知道你早上喜歡吃白粥加一個青菜香菇包，吃不慣食堂的飯，總是點外賣。」他掰指頭一個一個地數。
「我們倆還在一個學校，一個學院，雖然不在一個系，但是課程重合很多，我可以幫你佔位子。」
「你室友我早就混熟了，要是出去聚餐的話帶我一個也不會尷尬。」
「最重要的是，」他合了手掌笑著說：「這位同學，我喜歡你很久了。」
6
我曾經想，武漢這個地方真的對福州人太不友好了，飯菜總是又辣又咸，等到我畢業的時候，我一定馬不停蹄地趕回福州，去擁抱我的各式甜品。
後來我被分手，我想，在武漢談個戀愛也很麻煩，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喜歡的，還得看他能不能接受我吃飯的口味。乾脆大學四年孤獨終老，回到福州啃甜餅算了。
結果我遇到宋清，他喜歡吃辣，口味也很重，每次跟我一起出去吃飯，總是隨身背著辣醬，嗯…還有我喜歡的番茄醬。
但我覺得吃火鍋的時候有個人在旁邊吃辣也不錯，你可以偶爾偷一口辛辣的肉片，咕咚咕咚喝一大口水，他在旁邊笑你不能吃辣，然後從你的番茄鍋里偷走你剛下的麵條。
留在武漢也不錯，反正宋清會做合我心意的飯菜，還會每天給我做便當塞到背包里。
重要的是，跟宋清在一起，我吃什麼都可以。
END
作者：阿暮
來源|公眾號：storybook（id:storybook2012）
不要在深夜裡流浪，你還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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