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坐後排的差生：熬夜苦讀終考95分，被老師大罵作弊

1

某個隸屬南方的小鎮鄉村是葉竹馬的家鄉，那個她十四年都未曾真正走出過的家鄉。

溫暖在這裡紮根，她選擇寸步不離。

葉竹馬人如其名，孩童時期喜歡騎那個名叫竹馬的簡陋玩具，卻沒什麼青梅竹馬。鄉鎮學生，基本沒人了解那句「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葉竹馬也不屑說與他們聽。

不過，有段時間網上正流行著「當青梅枯萎竹馬老去，從此我愛的人都如你」的時候，總有些人調侃葉竹馬，說她這個長相當不了青梅，也只能當個竹馬了。葉竹馬垂著眼睫不言語。可楊茜卻總愛接一句，「是啊，葉子是我的竹馬。」

葉竹馬長相隨父，臉部輪廓清晰又有幾分硬朗，一對濃眉下無情的桃花眼微挑，再往下就是兩片薄唇，唇色淺淡。最要命的就是她那頭不過耳的柔順碎發，凡是不認識的人，一看她這模樣就以為是個面容清秀的少年郎。

可惜就可惜在，這個少年郎腿骨發育不良，堪堪一米六。楊茜總說，幸虧葉竹馬是個女的，不然在她眼中就是個殘廢。開始葉竹馬還不明白，這個比自己還矮了三點五厘米的人是怎麼把這句話說出口了的。後來，她才知道，原來有句話叫，男生沒有一米八，都是殘廢。

葉竹馬摸著下巴，抬眼望去，她得出一個結論：班上的男生都是殘廢。

2

葉竹馬和楊茜是小學六年級成為死黨的。小學時，楊茜是老師心目中的乖乖女，及腰的長髮紮成雙馬尾，成績優異，常年三好學生優秀幹部，說話輕聲細語。

葉竹馬每次聽她說話都擔驚受怕，怕她突然什麼時候一口氣上不來就戴著花圈，哦不，光環，升天了。同時，形象氣質佳的楊茜，也是葉竹馬小學時期藏在心裡的白月光。總在不經意間偷偷摸摸關注人家，卻又不敢拋出代表友誼的橄欖枝。

那時候，葉竹馬和楊茜恰恰相反，她久居教室最後一排，常年三個竹製垃圾桶和她為伴，要是什麼時候有一個垃圾桶斷了一根竹條，葉竹馬都會傷心好一會兒，這可是陪她走過春夏秋冬的老夥計。對於一個孤單刻在骨子裡的人來說，朋友，可以沒有生命。

成績不好，五官沒長開，臉上寫著「我很冷淡」，穿著已經洗毛了邊的灰白衣服，葉竹馬是班上存在感最低的人，沒有之一。

以至於後來班主任突然換位置把楊茜安排在葉竹馬正前方的時候，楊茜回頭看了她兩眼，很開心地問她：「你是班上來的新同學嗎？」

葉竹馬扯出一個沒那麼開心的笑容，「我不是新同學。我和你一年級就是一個班的。」

那也是葉竹馬第一次看見無論什麼時候都笑得溫溫柔柔的楊茜露出一個算不上笑的僵硬表情。多年後，葉竹馬才知道，那個叫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為了心中的白月光，葉竹馬破天荒多說了一句，「沒事，我不介意。」末了，她還朝楊茜輕輕一笑，以示真誠。這一笑，可謂是驚掉了同桌男生的下巴，要知道，葉竹馬和他同桌好幾年，都沒有對他露出過一個笑容。男生把下巴抬了回去，視線在兩人中間遊走，暗嘆怪哉。

日子不咸不淡過著，葉竹馬和楊茜也保持著每天一句早上好明天見的點頭交情。

3

這天清晨，窗外白雲團成朵，蒼穹之下偶有黑灰色的鳥兒撲棱著翅膀飛過。走在綠葉成蔭的鄉間小道上，洋槐樹的白色花簇洋溢著浪漫。葉竹馬打樹下走過，低枝的花尖觸摸她毛燥的發頂。

葉竹馬目不斜視地往前走了幾步就頓住了，她摸了摸頭頂更加雜亂的軟發，回過身去摘了一簇洋槐花。那是她踮起腳尖，伸長手能夠到的最好的一朵。

花朵柔軟不堪，葉竹馬只敢捏著墨綠的莖，提著花的手小心翼翼遠離褲腿，怕不小心摩擦到花瓣。

一群人有一群人的玩法，一個人有一個人的玩法。從小到大，別的小夥伴聚在一起玩過家家跳皮筋時，葉竹馬就一個人開創屬於自己的玩樂方式。

洋槐樹的葉子呈橢圓形，從底部蔓延一條淺白色的葉脈。洋槐樹枝幹有刺，但是莖葉附近沒刺，逮著一扇葉片的最下面，手掌虛握，用力一拉，全部葉片就順著莖桿剃落進手心。等到手心再也握不住了，葉竹馬就要放這些翠綠的精靈去飛翔。用力一擲，翩翩飛飛的葉劃破虛空。當然，這種是無聊而殘忍的玩法。

葉竹馬也有文藝清新一點的玩法，摘下一朵白色小花，把它底座綠色的組織給剝掉就會露出透明的花芯，往嘴裡一送，清香槐花蜜的味道。

葉竹馬堅信，最高的花朵一定是最甜蜜的，因為越高的花朵，它擁抱溫暖的時間就越長。溫暖的事物，甜得有溫度，她希冀著，希冀著她的溫暖。

綳著神經走了一路，葉竹馬終於護送著她的花仙子成功抵達座位，她捏著花猛地吐了一口濁氣。

葉竹馬到的時候，楊茜已經在搖頭晃腦背誦著古詩。在葉竹馬聽來，溫溫柔柔的聲音怎麼也好聽，特別配那句有些凄慘雄壯的「死去元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

葉竹馬深呼吸一下，伸手戳戳前面那人的肩頭，不敢太用力，怕弄疼楊茜。同桌的男生看著葉竹馬的動作咋舌，嘟囔了一句，「這麼娘的葉竹馬，好可怕。」

楊茜回頭，眼前垂著一簇洋槐，散發著清淡的甜香。她甜笑著接受了花。那是葉竹馬見過的最有溫度的笑，她晃了神，忘記告訴楊茜槐樹花是怎麼個吃法。等她看見楊茜拿出一個帶有密碼鎖的粉色筆記本把花朵壓進去的時候，那句「很甜」怎麼也說不出口。

葉竹馬最後還是沒有告訴楊茜這個是給她吃的，她也沒有提醒楊茜新鮮的花含有豐富的水分，做不了標本，時間久了是會起霉的。

她抿著嘴，想著自私一回。她實在是太想楊茜把她送的花保存久一點了，哪怕，可能最後會毀掉那個好看的筆記本。突然她想問問楊茜，真花的剎那芳華和假花的繁華依舊，哪種能使她歡喜。

4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楊茜周邊的玩伴自然都是班裡的乖乖女團。優異的成績，溫婉的長相，葉竹馬都沒有。白紙黑字的試卷揉成紙團攥在手心，細細密密的冷汗浸潤了紙團的稜角。葉竹馬低垂著眼睫，一下一下把試卷的摺痕撫平，指尖若無其事地畫著她的六十九和楊茜的九十六。

葉竹馬不愛聽語文老師緊著嗓子發出的嗲音和數學老師帶著椒鹽味的普通話。她不明白，說個話為什麼要難為自己。

上課時間，她總在學校統一發的一元一個的黃綠色頁面的圖畫本上，畫著勉強能看出姑娘模樣的丑娃娃。這樣，每天都是美術課。

不知道什麼時候，葉竹馬著了魔，不再畫姑娘，可驚壞了同桌男生。在男生的印象里，葉竹馬執著且不知醜陋。她畫的姑娘大同小異，扭曲的腿腳，不符實際的大眼。

男生用力揉搓眼睛，拿出比做眼保健操還要認真的勁頭，確認了葉竹馬寫的鬼畫符的確是作業。

驚天大消息！葉竹馬在學習，這無異於黑白顛倒，太陽西升東落，簡直亂套了。

一個月後，葉竹馬在學習上用完了一支晨光中性筆的黑墨，黑漆的墨水變成了橫折撇捺。

九十五，開頭的一點顯得猶豫，紅得扎眼的墨水穿透了紙面。

葉竹馬是有些歡愉的，哪怕她的九十五比楊茜的小了不止一星半點。她熟稔地輕點楊茜直挺的脊背，看著楊茜的眼裡期盼伴著羞澀。楊茜依舊對她笑著，溫暖又熨帖。

結果不等她藏著笑來細細回味，老師就嚴肅批評了她，學習不好可以努力，但是作弊就是在騙自己。

向來不知如何爭辯，葉竹馬解釋的話語全卡在了喉嚨，眼睛憋得通紅，指甲鑲進紅色痕迹里，像個垂死掙扎的受刑者。

她還是沒能發聲，沒能給自己的九十五掙得一點認同和公平。九十五從一點擴大的洞，把她的破碎的心也吸了進去。

葉竹馬盯著年輕女老師的臉看，愣了很久，只吐出一聲輕笑，不值得吧，她對自己下著定論。

故事的反轉戲劇又救贖，楊茜在女老師的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遞了一個疊成四四方方的大紙塊給了葉竹馬。

我相信你，我知道九十五是你自己寫出來的。

末尾還畫了個笑容快要溢出紙面的笑臉。彎眉笑眼，一如最初的模樣。

葉竹馬硬著嘴角，想要壓下上揚的弧度。等了許久，下課鈴響起，女老師警告地看了葉竹馬一眼，扭著腰走了。

葉竹馬微眯著桃花眼目送女老師的身影消失在黃漆的教室門外，她扭頭盯著楊茜被橘黃光影包圍的背影發著呆。好一會兒，葉竹馬下定決心地掏出破了一塊的試卷平攤在課桌上，雙手細緻溫柔地撫平紙張的褶皺，最後，她捏著正紅的蠟筆在試卷左右兩面寫下兩個偌大的數字，有力而堅定。

從這一刻起，這一個月來的從未有過的努力，被葉竹馬認證為值得。

半年的時間，葉竹馬和楊茜的友誼得到質的飛躍。不知道是因為葉竹馬終於主動出擊，還是因為楊茜看見葉竹馬在課上畫畫時笑意盈盈地問畫畫為什麼不叫上她，讓葉竹馬發掘出了楊茜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葉竹馬從未討厭過誰，她覺得如果不曾了解，就沒有資格說這兩個偏頗的字眼，可一旦了解，她怕被那人的善意迷了眼。楊茜，是唯一她努力爭取和靠近的人。

年少青春的誓言，都在夜深人靜時在心裡暗暗許下。你是唯一，從青澀到步履蹣跚。

5

時間是酒，暖了歲月，溫潤了你我。

雖然，葉竹馬不喜歡喝酒。

初中時期的葉竹馬，不知是因為到了全新的環境，還是因為楊茜身邊常伴的人變成了她，葉竹馬從沉默寡言變成了溫潤如玉。

葉竹馬又還是那個葉竹馬，剪著短不及耳的亂髮，穿著發白起毛的舊衣。多的只是她唇角眉梢久留的弧度，清俊舒朗如斯。她被時光潤養的五官，溫柔秀氣。

機緣巧合，葉竹馬和楊茜同進了七年二班，變成了同桌。

青澀的情感在夏日裡醞釀發酵，挽著葉竹馬手的楊茜神秘兮兮地開口，隔壁的黃髮少年在追她。

葉竹馬輕嗤一聲，語調里透露著不屑，語氣老成。

「毛都還沒長齊，還想耍朋友。」

她看楊茜神色還算正常，但還是不太放心地加了一句，「不，他那個不是毛還沒有長齊而是營養不良。你可別被他騙了。」

楊茜捂著嘴輕笑，露在外面的眼珠狡黠靈動，「我才不喜歡這種超社會的二流子呢。」

事實證明，男人不壞女人不愛是經受住歲月的檢驗了的。某個周天下午，葉竹馬依舊去楊茜家裡找她，被楊茜神秘兮兮的表情攝住了心神。

糟了！大事不妙。

楊茜說，「葉子我給你講個秘密！」

葉竹馬面色猙獰，「我可以不聽嗎？」

答案當然是不可以。

葉竹馬捧著酸澀的心久久無語，妥協意味的「好吧」還是脫口而出。

她不怕自己不再是楊茜唯一的交好，她是怕那些花言巧語的男生太狡猾。她葉竹馬心裡的白月光，只能成為別的男生心頭的硃砂痣，而不是牆頭的蚊子血。

她的女孩，她守護。

楊茜談著小學校里眾所周知的戀愛，葉竹馬躲在暗處查探老師的腳步。幸好，楊茜這段戀愛，雖然在中二病眼裡是轟轟烈烈的熾熱的青春，卻沒在老師那裡掀起一星半點的風浪。

來得風風火火，去得莫名其妙。

當時，隔壁的少年想約楊茜晚上出去壓馬路，簡訊消息發了不少，楊茜就是不出去。

用楊茜的原話就是，馬路上都是路燈和熟人，喪心病狂才和他出去。

隔壁少年得不到女主人公的首肯，就帶著相熟的同班女生找到了葉竹馬說情。葉竹馬不說話，帶來的女生就說：「寧拆一座廟，不破一樁婚。讓你幫個忙，怎麼這麼磨嘰，她不是你的好朋友嗎？」

葉竹馬沉寂已久的冷笑重出江湖。

「呵呵呵，呵呵呵。你看我像腦子有問題的人嗎？」

兩個人站在原地糾結葉竹馬到底像不像腦子有問題的人的時候，葉竹馬直接扭過頭，轉身走了。

她邊走邊在心裡問候那人，什麼叫寧拆一座廟不破一樁婚，這是陪爺爺奶奶看了多少民國時期的苦情劇。

除了有病，她實在找不出自己幫助黃毛少年的理由。

後來，隔壁少年向楊茜告了葉竹馬一狀。

楊茜小意安撫，心裡卻篤定葉竹馬不似他說的那般。

感情結束太快，就像龍捲風。

隔壁少年實在無法忍受楊茜的戒備，明言坦白，要麼晚上出來和他一起去逛小樹林，要麼就分手。

分手就分手，楊茜快速打下這幾個字，還不忘加一個圓潤的句號。

隔壁少年不甘心，在小學校里四處散布楊茜的謠言，戳人心的流言蜚語鬧得沸沸揚揚。

平素葉竹馬從來不多言，也沒有脾氣。可那天，水泥操場的中央，湛藍無雲的穹蒼下，她冷硬強勢的聲音在空曠的環境里久久留音。

「你媽給你生了一張嘴是用來說人話的，不是學狗叫的……」

那是葉竹馬十四年來第一次高聲說話，字字句句擲地有聲，狠命地砸進聽者的心頭。

她把楊茜護在身後，與之同時也抵擋住了來自外界不友善的目光。原來，瘦弱單薄如她，站在光影里如此撫人心靈。

楊茜十四歲生日，葉竹馬只送給了她一句歌詞。

「就算大雨讓這座城市顛倒，我也可以給你懷抱。」

葉竹馬胸襟之大，能笑待生活對她的所有刁難。葉竹馬懷抱也小，唯一能擁楊茜一人。

中考如期而至，又在三天淅瀝斜飛的小雨中謝幕。

半月的等待，無數劇烈跳動的心臟。

時光不負，葉竹馬和楊茜成績相差不遠，兩人相約著去報了小城裡的重點高中。

捏著那張拇指寬的成績條，兩人相視而笑。

楊茜抬手遮住漫天日光，笑說：「葉子，你認真笑的時候真丑。」

是啊，認真笑，氤氳的淚水模糊了視線，只能靠眉眼彎彎掩下喜悅的淚。

除了一樣的錄取通知書，葉竹馬送給楊茜的禮物還有一本粘著各種花的標本。

葉竹馬一直記著那個被楊茜壓了洋槐花的筆記本最後果然起了褐綠色的霉，這幾年她一直在學習製作能長期保存的標本。

這一本標本是她採集了所有在這個小鎮里能見到的花朵才得來的，她在筆記本的最後一頁寫了一句話——

一句話就是一輩子。

6

緣分沒有如人們想像的那般巧妙，葉竹馬和楊茜的緣分也沒有完全的天註定。

分班考試之後，楊茜進了平均成績最佳的一班，葉竹馬進了成績吊車尾的十八班。一班和十八班不僅是數字上差了十七，它們的位置也差了三層樓的距離。

軍訓之後，正式上課的時間又趨於規律。每天放學，葉竹馬都晃晃悠悠從五樓被人流擠到二樓。明明只是幾十步的距離，生生被扯成了五分鐘才能下完的樓。不過好在，實驗班的老師都磨嘰，附加的兩分鐘內容講下來就十分鐘過去了。等楊茜急匆匆跑出門，葉竹馬已經倚在走廊上看了好一會兒的綠葉。

楊茜挽著葉竹馬的手，笑眯眯問她：「等著急了吧？從人山人海等到空無一人。」

換了別人，葉竹馬肯定是一分鐘都不會多等的，可到了楊茜這裡，她說的就是：「不久，看看綠色對眼睛好。」

單純如楊茜，她也就真以為葉竹馬是個喜歡綠色的人。

一些故事的開頭，有著神一般的默契。

周日，葉竹馬和楊茜照舊去學校門口的飯館打牙祭。路上葉竹馬就覺得楊茜一直憋著什麼話想要迫不及待地告訴她，果然，點完菜一坐下，楊茜就放出個重磅炸彈。（小說名：《我曾是個女竹馬》，作者：概率論。來自【公號：dudiangushi2018】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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