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位病人死前最後一刻,他們這樣說……
貝加爾湖畔
依然
李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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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國人的觀念里,「死亡」是第一大忌。
從古至今,我們對「死亡」二字都儘可能地避而不談;倘若非談不可,也多愛用一些隱晦的說法:
駕鶴西去、壽終正寢、撒手人寰、與世長辭、魂歸故里......
人類本能地懼怕死亡,無時不刻不想要逃離,但我們心裡又很清楚:
死,是每個生命必將抵達的終點。
那麼,對一個將死之人而言,他們心中的絕望與掙扎、恐懼與不舍,又該如何被安放?
今天要說的這部片子,或許會給你答案。
《生命里》I2018
豆瓣:9.0
直言不諱地說,這是一部關於「死亡」的紀錄片,但並不沉重。
導演吳海鷹從「臨終關懷」的角度,拍攝了6000多個小時,真實記錄了40多位臨終者生前的最後一刻。
雖然直面死亡話題,但片中沒有太多生死離別時的殘酷,也沒有刻意渲染死神來臨前的痛苦不堪。
配合萬茜治癒系的聲音娓娓道來,相當的沉靜與恬淡,彷彿是在講述一個個睡前故事。
上海臨汾醫院的「安寧病房」里,住著所有知道自己生命時限的人。
他們多是癌症晚期患者,生命所剩的時間,大都不超過3個月,這裡是他們人生的最後一站。
彌留之際,臨終患者進入這間特殊病房。在這兒,平靜而有尊嚴地告別塵世。
「想到孩子,我沒捨得跳樓」
一位名叫魯勝蘭的老人,被診斷為乳腺癌晚期,預計生存期一個月以上。
老伴和她身體都不好,老兩口一直跟著女兒一起住,來這兒是老人自己的請求。
也許是不願讓家人觸景傷情,也許是早已坦然接受了命運的安排,老人看上去樂觀又從容。
每天,總有跟她一樣的病友被陸續送進來,然後又一個接一個地離開,老人卻笑著表示沒有什麼壓力。
其實誰都不知道,曾經的她也想過自殺,想從樓上跳下去一了百了。
但她想想自己的兩個孩子,最終還是沒能捨得。那個時候,她的一對兒女一個42歲,一個43歲。
只是無論孩子到了什麼年紀,都是媽媽的心頭肉,始終被媽媽照顧著和牽掛著。
打那時起,魯勝蘭老人便開始振作,如今談起生死也是雲淡風氣。
回憶起年輕時插隊新疆的往事,就像是拉家常一般:
」年輕時候在新疆吃的瓜果實在是好吃啊,那時吃了新疆的西瓜,我回來好幾年都不要吃上海的瓜。還有哈密瓜,吃起來像是嗚嗚嗚吹口琴一樣吹過去,那種情形再也沒有了。」
「初戀的姑娘還有我的小烏龜」
一位叫王學文的病人,在生命的最後階段想起了自己的初戀情人。
說起戀愛的經過,用王學文的話講就是:
「那個年代,沒有手機也沒有電腦,整天閑著沒事幹,閑著閑著就談戀愛了,一談就談了蠻長時間。」
回憶起五十年前那份乾淨又純粹的愛情,他的臉上滿是嚮往和微笑。
當他病重住進安寧病房後,陪在他身邊的是熱心人送來的一隻小烏龜。
不幸的是,這隻烏龜的眼睛瞎掉了,這意味著它將無法進食,說不定很快就會餓死。
於王學文而言,這隻烏龜和他同病相憐,惺惺相惜,他們的生命都進入了最後倒計時,只是誰先誰後的問題。
作為最後的精神寄託,小烏龜顯然已經成了王學文親人般的存在,他甚想把小烏龜送到福利院去。
護士建議對小烏龜實行安樂死,或許這對王學文來說也算是生命最後的安慰。
「我說不出話,那就親親你吧」
一位年邁的老奶奶,躺在病床上無法動彈。
她的嘴巴微微張著,想說話卻說不出,鼻間插著呼吸管,看上去痛苦又無助。
當小孫子到來的那一刻,老奶奶的身體像是被瞬間注入了靈魂。
她用了很大力氣,努力地撅起嘴,親了親孫子的小肉手,開心地笑了。
也許在老老奶奶生命的最後階段,含飴弄孫、兒孫繞膝就是她最大的幸福。
「我想活到參加女兒婚禮的那天」
一位名叫陳曉軍的患者,被診斷為結腸癌肺骨轉移。
每天晚上,他都疼得整宿整宿地睡不了覺,必須靠注射嗎啡才能暫時入睡。
他被醫生告知,腫瘤已經破壞了他的神經系統,這意味著他再也無法站立行走。
醫生的話讓他很是崩潰,不是怕死,也不是因疼,而是他想起了自己苦命的女兒。
女兒是獨生女,從小就十分孝順,父親住院期間,一直守在他的身邊,對他照顧得無微不至。
女兒的孝順讓陳曉軍既感動又安慰,同時也覺得深深虧欠了自己的女兒。
三十歲的人了,從來沒考慮過自己,心心念念的只有父母。
一想到這,陳曉軍便泣不成聲。
如今的他每天都在和死神賽跑。
他希望至少能活到女兒出嫁的那天,親自參加女兒的婚禮,見證女兒的幸福。
這是一位臨終父親最後的心愿。
彌留之際,他為女兒準備了一份遺囑,自願放棄屬於自己那部分資產,歸女兒陳燕所有。
在即將陷入昏迷的前一刻,他用盡全身的力氣,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這是一位臨終父親對孩子最後的牽掛。
當進入生命倒計時的那一刻,有人絕望,有人恐懼,有人無助,又人不舍,也有人淡然而從容。
一位叫汪明昌的病人,被診斷為胃癌晚期。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病情,但他不慌不忙,做好了隨時迎接死神的準備。
他對自己的後事交代得很清楚,希望在最後階段不要進行搶救和治療,因為他不想自己沒有生存質量地活著。
也有一位病人,起初不願接受拍攝,直到有一天,他起不了床了,讓護士請來了導演,終於願意讓鏡頭紀錄下自己生命的最後一段時光。
他對著鏡頭說:
「我曾經想寫遺囑,但我老婆不讓我寫。我就告訴你們吧,我希望我的葬禮一切從簡,不開追悼會,也不要收禮,現在墓地也很貴,海葬我也可以接受的。我老婆跟我說,海葬肯定不行的……」
原來,他們對自己如何離開安靜、尊嚴地離開這個世界,一樣有著自己的打算。
還有一位老婆婆,提前讓家屬拿來了自己年輕時的照片,她從中挑好了自己的遺像,掛在床頭。
在外人看來這多少有些殘酷,她卻把這一切看得很淡。
挑照片的時候,不止是在為自己尋找生命的印記,更是為了將曾經擁有的美好再一一回憶一遍。
還有一位從前在華廠里工作的老爺爺,是整個病房快樂的源泉,喜歡樂器的他每天都要吹上兩首,整天都是樂呵呵的。
他回憶起年輕時在單位食堂買的小菜,又便宜又好吃,帶點回家全家都開心……
他們即將歸於塵土,卻又萬幸在生命之末,始終被人性化地關懷和照顧著。
臨終關懷又稱安寧療護,不同於化療和搶救時的驚心動魄,臨終關懷是給臨終患者提供各方面的照料,使他們的生命質量得以提高,沒有痛苦、安寧舒適地走完人生的最後旅程。
就像《最好的告別》中說的那樣:
「他們最害怕的並不是死亡,而是那之前的種種狀況:喪失聽力、記憶力,失去最好的朋友和固有的生活方式。」
臨終關懷恰恰不是解決痛苦而是療愈痛苦。
在一些發達國家和地區,臨終關懷已經形成了一套成熟的模式,而在我國,「臨終關懷」服務尚處在起步的探索階段。
比起起步晚,「臨終關懷」面臨的最大挑戰還是社會偏見問題。
比方說,有的家屬到了安寧病房說到:「這個病房挺好的,裝修得很漂亮」。
另一個家屬則會回應:「好有什麼用,到這樣的病房來都是等死的……」
片中醫院周圍的居民房都掛著鏡子,他們認為這裡每時每刻都在發生死亡,希望把晦氣再返照給醫院。
在傳統的觀念中,中國社會還是普遍迴避談論死亡,把「死亡」這件事看得十分忌諱。
長久以來,人們只認為「優生」才是一個問題,殊不知「優死」也是一個人享受的基本權利。
古人云:死生亦大矣。生命有尊嚴地到來,自然也應該體面地離去。
如此,才不算辜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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