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房子帶後花園，你嫁不嫁我？
Chapter1
公司同事一致認為，楊大葵是一個特別欠扁的男人。
因為他很能吹。
他可以從天南吹到地北，從嫦娥奔月吹到精衛填海，從新聞聯播吹到女媧補天。
我第一天進公司實習時，就看見他站在過道上，靠著奶白色的牆壁抖腿。身上的CK襯衫，熨得中規中矩。他正跟一個男同事海吹公司業務，又從公司業務扯到了古代的商賈。
吹完，他見男同事看著他的襯衫，便順便吹他的襯衫是什麼牌子。
男同事笑著點頭：「不錯。」
楊大葵看見我來了，沖我說：「你是新來的電話業務員吧？」
「衣服不錯。」我回他。
「嘿，識貨。」
「我還沒說完呢，衣服不錯，就是穿衣服的人，多了那麼點…..」我故意賣個關子。
「多了什麼？」他有些急。
「多了點娘氣。」我笑，不顧他氣結的臉，又說：「昨天我在網上看見這件襯衫了，打一折呢。」
他再說不出話來。辦公室里起了噓聲，他的臉泛起一片彩虹。
我知道作為新人這樣拆台不好，但楊大葵的樣子實在欠扁。
從此我們結下了梁子。
Chapter2
周末，我約譚嘉欣出來吃麻辣火鍋。
我喜歡「嘉欣」這個名字，人家這名字起得好，「加薪」，叫著就喜氣。不像有些人，叫「大虧」，一聽不是腎虧就是錢虧。
不過譚嘉欣沒來，被男友劫持。她只能在電話里關心我：「怎麼了？又受什麼委屈了。」
這麼多年的朋友，不是白做的。譚嘉欣一聽我點了全線飄紅的麻辣鍋底，就猜到我心裡鬱悶的指數。我說：「記得我上次和你說的那個楊大葵嗎？現在是我領導。」
是的，昨天公司宣布了新人的培訓主任，很不幸，就是楊大葵。
他意氣風發地站在會議室，一眼就在20多人里看見了我。他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長，然後揮著手說：「記住，三個月後，你們只能留下一半。所以，要注意你們的表現。」
很明顯，這話是說給我聽的。我很想萬分洒脫地站出來說：「怕你啊！」
不過，現實是什麼情況呢？就算到肯德基做小時工，都要擠破頭。所以明知道他有生殺大權，我哪敢招惹他，最多給他一個白眼，用眼皮擠死他。
譚嘉欣很安撫人心地說：「別怕，三個月實習期呢，不怕搞不定。」
說曹操曹操到，我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叫我：「小蘇！」
我抬頭一看，嚇得滿嘴可樂都噴了出來。
唉，倒霉的楊大葵被噴了一身，拿著我的餐巾紙，擦他濕淋淋的臉。
「不會這麼巧吧？」譚嘉欣聽聲辯色的能力超強，一下就猜到了不速之客是誰。
我甜兮兮地說：「對不起啊，楊主任。」
一句官稱叫得楊大葵心花怒發。他說：「算了，既然這麼巧，今天我請你吃飯吧。」
有人請客，我自然吃得暢快。楊大葵只喝酒，臉色轉成絳紫。譚嘉欣早就不在電話那邊候著了，很放心地把我託付給這個巨能吹的醉鬼。
那一天的火鍋吃得真充實，有一個三十老幾的嘮叨大叔，一直在耳邊聒噪不止，卻驅除了我年輕的沒來由的迷茫和孤獨。
從火鍋店出來的時候，已是深夜。月亮真圓，燈火真亮，楊大葵立於我身旁，腳步虛浮。
他問我：「怎麼一個人來吃？你知道嗎，據說孤獨的第五級就是一個人吃火鍋。」
「那最高級是什麼？」
「一個人做手術。」
我聽了，有點哀傷，反問他：「你今天不也是一個人？」
「誰說的？」他搖頭晃腦地說：「我是來相親的。」
說著，他的聲音就悲涼起來：「你說，現在的女人條件也太高了，有房沒車都不行。」
他胡亂地漫天一指：「你看，我在這兒買了套79平的房子，附送超大後花園，她們還嫌不夠。」
他醉了，但看起來有點真誠。只是79平就有後花園送嗎？我望著他一本正經的臉，沒好氣地說：「楊大虧，不吹牛你會死啊。」
Chapter3
那一頓飯後，我和楊大葵看似化敵為友了。
從我們公司到地鐵站，有15分鐘的路。楊大葵經常會騎著電動車，追上來送我。
我警惕地說：「有什麼企圖？」
他像老頭子似地回答：「沒，沒企圖。我只想和年青人多在一起，多感染一些朝氣。」
這件事，我講給了譚嘉欣，她非常肯定地說：「這麼不是明擺著追你嗎？」
我對著電話狂喊：「去，去，少在這兒胡說八道！」
掛上電話，我卻忍不住笑了。也許，真讓譚嘉欣說中了呢？可是，再想起楊大葵上培訓課的樣子，剛剛長了草的心，頓時就寸草不生了。
楊大葵的課，講得很好，教大家如何與陌生客戶聊天，這是電話銷售的精髓。只是他好像把我們的「交情」忘得一乾二淨。
他說：「你的客戶能不能買你的產品，70%都在你開篇介紹的10秒內，你們一定要有不要臉的精神，百罵不撓。」
他突然指著我說：「小蘇，你來試試，向我推銷產品。」
我沒想到他會叫我，臉上帶著挑釁的笑。這不是找借口名正言順地罵我嗎？如果他不是這副討人厭的笑臉，我還真想不出應該怎樣和他過招。
我說：「您好，請問是楊大葵先生嗎？」
「是的，我是。」
「我們這有一款產品，一定百分百適合你。」
「什麼產品？」
「是一塊在天山上放養了許多年的公牛的皮，你一定吹不破的，也一定會喜歡。」
話音剛落，會議室里就笑翻了，楊大葵沒怒，他微笑地看著我說：「你們不用笑我，沒有敢吹牛的厚臉皮，趁早別干銷售了。」
大家聽了，再也沒人鬨笑。他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現如今生存不易，即使是再好的產品，沒有百折不撓的厚臉皮，估計也推銷不出去。
我看著他欠扁的樣子，心想不知道二十多歲的楊大葵是什麼樣子？肯定臉皮也薄得像紙吧。十年銷售歷練，他像一株老樹，已是歷經風霜雪雨，也因此在公司獲得了舉足輕重的地位和口碑。這樣想著，心裡怪怪的，不禁噓唏起人生和光陰來。
Chapter4
這天剛下班，很快飄起了小雨。
楊大葵披著紅雨衣，騎著他的電動車追上來，說：「今天我請你吃冰吧，你去不去？」
「你看看這啥天氣？吃冰？合適嗎？」
「合適啊，你上來，有事跟你說。」
他不由分說，把我架上電動車后座，碩大的雨衣罩下來，形成一個紅色掩映的密閉空間。我坐在裡面，像坐在一團火光里。
他帶我去了一條不知名的小街，街角有家原木色小店，掛著「冰凌冷飲店」的牌子。真難得他還能找到這麼家古董店，牆上還掛著當年的國營牌照，服務員大爺穿著白大褂，一臉憨厚地看著我。
他要了四份花生冰淇凌和兩碗招牌芋圓，木窗外飄蕩著清淡的雨絲，我吃得眉飛色舞，真的很好吃。
楊大葵突然開門見山地說：「就目前的實習情況和業務考核來看，我覺得，你不太適合做這份工作。」
「呵呵。」
我笑了笑，無言以對。
其實他說得沒錯。
我發現我不僅不適應這份工作，其實還不適應大學畢業以後所有的一切。
學校里，率真是我的招牌，別人因為我簡單而喜歡我。我可以口無遮攔，可以做事不經大腦，旁人會說：「瞧，這女生傻得可愛。」可現在不一樣了，忙碌的社會溶爐像機器一樣優勝劣汰，他們會像看笑話一樣看著我說：「瞧，這女孩神經大條，永遠長不大，遇事只能找媽媽哭鼻子。」
我抬頭看楊大葵，說：「你的意思是提前辭退我嗎？」
他點點頭。
我想他肯定是存心報復，此前對他建立起來的所有好感蕩然無存。但我不想與他理論，這沒什麼大不了的，畢業以後我已經被退過N遍，多一次也無所謂。
可是眼睛有點潮，我不知道在想什麼，氣氛尷尬，我趕緊背起包就要走，他一把拉住我：「小蘇，在職場上，人總是要成熟的，誰也不能天真一輩子……」
「楊大虧！如果成熟就是像你一樣被社會摔得千瘡百孔，然後磨成吹牛不眨眼的厚臉皮，我寧願我永遠不成熟！謝謝你辭退我還請我吃冰！」
我吼完，甩開他的手，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鬱悶瞎逛。我給譚嘉欣打電話，說：「嘉欣，出來陪我去吃麻辣火鍋。」
嘉欣說：「親愛的，不行啊，我在南京出差呢。」
只是沒想到，掛斷電話的一刻，我就看見了她，她在街對面的櫥窗里，和朋友談笑風生。我們轉眼間生出了代溝，我忽然有那麼一點兒心灰意冷。原來這個世界都變了，只有我還在原地踏步。
楊大葵騎著電動車追上來：「喂，你沒事吧，我的話還沒說完呢。」
世界上總有些人喜歡欠扁不是嗎？我揮起背包向他砸過去：「你還有完沒完啊！」
我什麼都不想聽他說，鑽進計程車衝進這個城市的洪流里。
忍不住回過頭去，騎著電動車的楊大葵正在後面奮起直追，明明知道電動車永遠追不上汽車的，他也如此天真，不是嗎？
Chapter5
兩天後，我正在家裡上網寫簡歷找工作，楊大葵來了電話。
我不接，他繼續打，我氣鼓鼓地打開聽筒，想看看他又要說什麼。
我媽敲我的房門說：「快看啊，小園，樓下有個帥哥對著咱們家的陽台送秋波呢！」
我推開窗子一看，他站在我家樓下，邊打電話，邊對著我招手，他在電話里說：「蘇園大小姐，下來賞臉跟我吃火鍋吧。」
老媽看起來比我還激動，一頭衝進我的衣櫥，看起來要玩命打扮我。我嚇得連忙趿著人字拖逃到樓下，以免她把我裝扮成聖誕樹。
楊大葵剛修理過的頭髮向一邊扭著，像颱風刮過他的腦半球。
「你來幹什麼？」
「找你吃火鍋唄。」他第一次靦腆地笑了，笑得我心底直發虛。
「你看，我上一次的話沒說完，雖然在職場上你不能天真一輩子，但是在愛情里可以啊，我楊大葵發誓，願意守護你的率性與天真。你現在即不是我同事，也不是我下屬，我現在追求你，不算職場性騷擾哈。」
他呵呵傻笑，從身後拿出一把雛菊，乍看還真像一捆菜，「這個送給你，做我女朋友吧。」
我的臉一下子漲紅了，心跳如鼓錘，意外的幸福來得太突然，卻契合了心意。我問他：「楊大虧，你不是為了這個辭退我吧？」
「就你這個性，被刷也是早晚的事，其實你並不喜歡做銷售，對不對？」
我心底默認他說對了，可我嘴硬，回他：「關你什麼事！」
「走吧走吧，挑你最喜歡的火鍋。」
我對他捏著拳頭揮了揮：「喂，我們好像還不熟欸。」
「誰說的？」楊大葵理直氣壯地說：「家長都見了，還不熟？」
「胡說！」我一蹦三丈高，「什麼時候見家長了？」
楊大葵欠扁的樣子又來了：「你抬頭看看，我見了你媽了，她正在陽台上沖我笑。還有冰凌冷飲店的服務員大爺，那是我爸。他對你讚不絕口呢，說很久沒見過一個女孩子吃冰淇凌的表情那麼可愛了。」
我呆了呆，抬起頭一看，我那沒志氣的老媽正站在陽台上，笑得像一朵向陽花。
這一天傍晚，我和人生死敵楊大葵吃了一頓美味的麻辣火鍋，我慶幸自己終於擺脫了孤獨的第五級。
然後，他帶我去了他79平的房子。原來他並沒有吹牛，但那套房位於高樓的22層，這樣的高度能有後花園嗎？
我故意挑事：「唉，你的後花園呢？別告訴我就是那個破陽台？」
「怎麼會呢？」楊大葵拉著我的手，走到陽台上，樓下是一片廣袤的綠色，衍衍鋪開在窗下。
我鄙視他：「你可真能吹，這不是藍鳥公園嘛。」
「吹牛也是需要想像力的，看來你還需要培養。」楊大葵說：「其實第一次見你，我就知道你不屬於這個圈子，但你屬於我。你身上的簡單率性和天真，是我丟掉又找不回來的東西。小園，我喜歡你，做我女朋友吧。你放心，我一定會努力的！」
夕陽如畫，落在我們身上，我依在楊大葵懷裡，靜默無言，內心卻甜蜜且信心滿滿。
也許，就像楊大葵說的，吹牛也是需要想像力的。以後我和他的家，不但有片超大的後花園，不遠的馬戲城就是我們的娛樂室，必勝客是我們家廚房，橫店影城是我們家放映廳，大潤發超市是我們的巨型冰箱……
這樣看起來，偶爾吹吹牛也沒什麼不好。只要他喜歡我的簡單任性和神經大條，我喜歡他的成熟溫暖又欠扁，我們一起努力，去把想像中的生活變成現實，就夠了。
那麼，開始我們的愛情之旅吧。
文：張入鈞 來源：風蕭藍黛 若有侵權，請聯繫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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