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筆記中方臘作亂前一年的古怪夢幻：祥宏講夷堅之金源洞

原標題：宋代筆記中方臘作亂前一年的古怪夢幻：祥宏講夷堅之金源洞

宋代段子：這故事說的是主人公經歷的一個「異境界」。雖然只是一個夢，但因其過於真實且信息詳細而令人困惑不解。其中牽扯到宋代歷史人物以及唐朝的歷史事件，提到的歷史人物在《夷堅志》其他故事中也有佐證，意味深長。

金源洞-上來自祥宏講夷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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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青溪寇未作前一歲，歙州生麟死。

後十日，州人葉世寧夢乘麟登山，山東北有洞，舍麟而入。二武士執問之，以實對，且言：「幸得放還，當有重報。」一士笑曰：「吾即州橋賣紙朱慶也，頗識君面，此洞有三堂四室，試觀之。」遂引而前。

中堂垂簾，曰：「此堂是陳公文，帳帷堆壅，不敢登。」左堂簾捲其半，慶曰：「天符已差羅浮天王居此，諸司往迓矣！」右堂無簾，有人衣冠曳杖行，世寧熟視，蓋尚書彭公汝礪也，遽拜之。 （待續……）

【白話語音文字版】

事情發生在青溪寇（方臘起義）作亂的前一年（宣和元年，1119年），歙州（安徽歙縣）有隻麒麟死了。十天以後，饒州（江西）有個葉世寧做夢，夢中他騎著麒麟登山。山的東北部有個山洞，他來到洞門口，從麒麟上下來，準備往山洞裡走。門口有兩個武士把守，他們抓住葉世寧問他：「你要幹嘛去？」葉世寧說：「我是騎那麒麟來的，想進洞去看看。」武士們說：「幸虧你把它給帶回來了！我們一定重重報答你！」其中一個武士笑著說：「你看看我，我就是饒州城州橋那地方賣紙的朱慶！我好像見過你！這個山洞有三堂四室，我可以帶著你轉轉。」說完話，朱慶就帶著葉世寧進了山洞。

他們先到中堂，這裡垂著帘子，朱慶說：「這地方是放公文的，你看幕帳都垂下來，這地方比較機密，我不敢進，你最好也別去。」他們繼續走，來到左堂，左堂的帘子是半垂的。朱慶說：「天符已經下來了，任命羅浮天王坐鎮左堂，已經到任，很多基層官員都出門迎接去了！」朱慶帶著葉世寧繼續向右堂走，右堂沒垂帘子，葉世寧看見一個人穿著公服拄著拐杖在走，仔細一看，他認識這個人。這位就是尚書彭汝礪，他連忙過去拜見。

【祥宏點評】：彭汝礪，字器資，宋代歷史人物，江西鄱陽人（饒州人）。他是北宋時期的一位狀元。《夷堅志@古塔主》這個故事講過他。據那故事的記載，彭汝礪是高僧古塔主的轉世。古塔主跟江西的雲居山很有因緣。古堂主曾為北宋名臣范仲淹的母親誦過《金剛經》，超度她往生善地。彭汝礪人生的最後階段是擔任江西九江太守，雲居山正在他管轄範圍之內。彭汝礪應是饒州名人，所以主人公葉世寧認識他；這故事所說的「金源洞」是主人公葉世寧經歷的一個夢境，或說一個「異境界」；北宋徽宗宣和二年（1120年）爆發了方臘領導的農民起義。方臘是青溪縣（古縣名，現址位於浙江千島湖中）人，所以故事稱其為「青溪寇」；故事提到的「生麟」可理解為活著的麒麟，麒麟這種傳說中的動物據說在春秋戰國時期還有人見過活的，也有學者認為所謂的麒麟就是白犀牛；故事提到的「羅浮天王」是個什麼角色？不確定，廣東惠州的羅浮山歷史記載常出神仙，也許「羅浮天王」跟羅浮山有關。 （待續……）

公曰：「近到饒州否？」曰：「去年曾一往，公宅無恙。敢問公何以在此？」曰：「吾位高，不當治獄，以最知本末，故受命至此。汝何能來？」對曰：「乘洞前石馬。」公曰：「獸今安在？」二武士趨出曰：「介獸誤取至。」公曰：「杖之百。」朱慶者唯而出。一士領世寧欲回，世寧請曰：「願一觀四室，不敢泄於人。」公逡巡首肯。

一吏持鑰下，引往開東室，見十餘人露首愁坐，竹器數十，封鑰甚固，旁堆金帶千條。次開一室，戶楹間架大木，宦者九人，亦露首蹲踞其上，見人皆泣下，持鑰者不少竚。

世寧請入西室，持鑰者曰：「彼有貴臣巨閹，及前唐後唐未具獄囚，不可輒近。」言未既，有聲如震雷，大蛇自屋東垂頭下，火舌電目，口鼻氣出如煙，世寧懼而走。持鑰者曰：「是將入西室矣，此類甚多，豈可近邪！」問何以至是，曰：「吁！吾姓嚴氏，為前唐宦者，親見當時吾徒勢盛，士大夫知有北司，不知有朝廷。」（待續……）

【白話語音文字版】

彭器資當然認識葉世寧，問他：「你回過饒州嗎？」葉世寧說：「我去年回去過一趟，您家老宅子還一切無恙，您為什麼會在這個地方？」彭器資說：「我的位置比較高，不管具體問案的事情，因為我最了解世間事物的本末因由，所以讓我任此要職。 你又是怎麼到這兒來的呢？」葉世寧說：「我是騎著洞前那石馬（麒麟）來的。」彭器資問：「那隻獸在什麼地方呢？」此時，那兩個武士站出來報告：「那隻獸是不小心把此人帶來的。」彭器資說：「打它100杖教訓一下吧！」朱慶遵令出去，另一個武士就準備送葉世寧回去。葉世寧向彭器資提要求：「剛才我看了這裡的三堂，據說還有四室，能不能也讓我看看？看完了以後， 我絕對不泄露出去。」彭器資想了想說：「行吧，你看吧！」這時候出來一個官吏，手裡拿著鑰匙，他帶著葉世寧去看東室。

東室打開，只見十幾個人光著頭，愁容滿面的坐著，身旁有好幾十件竹製品，這些竹器都鎖著，一旁還堆著上千條金帶；看完東室，官吏又打開一個房間，窗戶和楹柱間橫著一根大木樑，大木樑上邊蹲坐著九個宦官，他們也是光著頭，看見人來，眼淚就下來了；那官吏也不停留，帶著葉世寧繼續前行，葉世寧說：「我還想看看西邊那房子。」官吏說：「西邊房子關著一些重要大臣和大太監，還有唐朝一些沒定罪的囚犯，這些人不允許隨便靠近。」官吏話還沒說完，忽然一聲霹雷般的巨響，只見一條大蛇從西室東側轉過來了，它的頭垂下來，信子吐火，眼光放電，口鼻噴煙。葉世寧嚇得趕緊跑，那官吏說：「想去西室，這種東西（動物）特別多，怎麼可能隨便靠近呢？」葉世寧問：「怎麼會這樣呢？」官吏說：「我給你說說啊，我姓嚴，是唐朝的宦官，當時我們這幫人勢力非常大，那時的官員們心裡只有北司，而沒有朝廷。」

【祥宏點評】：北司在唐時又稱「內侍省」，主要指宦黨。在唐朝，宦官專權，架空了皇家，所以這個嚴宦官說一般的官吏一心巴結的是宦黨（北司），心裡沒有朝廷，朝廷指的就是皇帝。在故事原文里，嚴宦官用了「前唐後唐」的說法，本來，「後唐」是五代十國時期沙陀族建立的一個政權，但這個故事中，他說的「前唐後唐」應該就是指唐朝，之所以分前後唐，我的理解是武則天以前為「前唐」，武則天之後是「後唐」。根據故事意思，這些囚犯實際上指的都是唐朝的太監，跟五代十國的後唐沒太大關係；《夷堅志》故事間可互證的地方不少，比如這個彭器資，他是高僧古塔主的轉世，對世界實相有深入認識，所以本故事也說他「最知本末」，所以位置很高；一個趣事，故事中說的麒麟，葉世寧稱其為「石馬」，彭器資則稱其為「獸」，彭器資有隨意處罰麒麟的權力。（待續……）

【原文】

「吾私切笑而薄之，聞近代亦然，皆業力所招也。」世寧不能盡記，複還謝彭公，堂已虛矣！不敢問，覺心動，求出，嚴生曰：「吾生前無過，下世後，凡三領江淮要職，此事竟，則為地下主者。汝到人間，為吾誦《金光明經》，具疏燒與嚴直事，吾能報汝。」

世寧拜辭出洞，見朱慶騎麟自山頂上來，下揖世寧，寧拊麟，乃石也。慶曰：「山高不可升，循河甚徑，煩語吾家人，宜徙居蘄黃間。鄉中當大亂，餘亦自以夢報於家，得子言當信而不疑。」一武士曰：「《金光明經》亦望垂賜，得免追取之勞，幸矣！」世寧曰：「吾當為二君設醮及水陸齋。」皆以手加額。世寧問洞名，慶曰：「金源洞也。」司名某，凡是四字，不復記。複問之，失足墜河而寤，汗流浹背，病瘖三日始愈。

【白話語音文字版】

嚴宦官接著說：「當時那情況，我現在想起來還覺得很好笑，所以我看不起這些當官的。不過我聽說現在的情況（宋徽宗宣和年間）也差不多，我看都是業力招感的！」這一晚上經歷的事兒太多，葉世寧也記不全。此時，他想回到右堂跟彭器資告別，等到了那裡，發現右堂沒人了。他也不敢問什麼情況。

此時心頭再動， 葉世寧就想離開了。嚴宦官說：「我生前沒有什麼過錯，去世以後曾 三次轉世成為江淮一帶（現在的蘇中南地區）的大官，經歷過這些事以後，我就當了閻王爺。你回到人間後，我請你幫我誦一下《金光明經》，然後把這個『功德』寫在正式表文上焚化，就說是燒給嚴直事（執事官）的，我會報答你！」葉世寧說：「你放心吧，我一定幫你辦！」葉世寧拜辭嚴直事，然後離開山洞。

他來到洞外，只見朱慶騎著剛才那麒麟從山頂跑下來，他來到葉世寧面前，跳下麒麟，給葉世寧作揖行禮。葉世寧下意識地撫摸麒麟，瞬間，這麒麟就變成石頭了。朱慶說：「山太高了，你就別上去了。你沿著河直接走能到家。回家以後，麻煩你跟我家裡人說，最好把家搬到蘄黃之間（湖北黃岡一帶），因為咱們老家那地方（饒州）要出大亂子，我自己也會給家裡人託夢，我的託夢加上你的勸說，我家裡人就會相信！」朱慶說完，另外那武士也叮囑葉世寧：「我盼望您也幫我念誦一些《金光明經》，有了《金光明經》的功德，我的差事可以輕鬆點，就不用那麼勞累了！如果能這樣就太好了！」葉世寧跟兩位武士說：「我會給你們兩位設醮，還會做水陸齋！」兩人一聽，都把手放在各自額頭，這表示非常慶幸。此時葉世寧才想起問：「這裡是什麼地方啊？」兩武士回答：「這兒就是金源洞。具體說是某某某某司」「司」名四個字葉世寧沒記下來。他還想再問清楚，就在此時，他忽然失足落水，這一下他就醒了，醒來汗流浹背。後來連續三天他都說不出話，之後才一切恢復正常。

【祥宏點評】：「金源洞」這故事比較長，簡單說，它是饒州人葉世寧做的一個夢，他經歷了一個很獨特的異境界，名叫「金源洞」。在這地方，他遇到三個重要人物：兩個是自己的老鄉，其中一位狀元彭器資是歷史真實人物，另外名叫朱慶的武士在現實生活中就是一個普通的賣紙小販。那個嚴宦官竟然是唐朝人。 葉世寧見到很多唐朝時的宦官，顯然這些人是有罪的，正等待判決。這似乎在說，所做惡事，終必受報；朱慶告誡家人搬家，所說的「亂子」應該指「方臘作亂」；葉世寧答應兩位武士為他們設醮和做水陸齋，應是從道家和佛家兩方面給他們做功德，所以他們以手加額，倍感慶幸；這個故事說到 嚴直事本身就是一位閻王爺，那麼他自己不能誦《金光明經》嗎？還有個武士，按理說，自己也可以誦《金光明經》呀？像金源洞這樣的地方，連《金光明經》的經本也沒有嗎？這是令人不解之處。

（莫高窟，金光明經變中的舞樂）

（文圖說明：《夷堅志》原文電子版文字主要來自「龍的傳人」博客-特别致謝！再經中華書局出版的《夷堅志》校訂；全部圖片來自網路。）

（文圖說明：《夷堅志》原文電子版文字主要來自「龍的傳人」博客-特别致謝！再經中華書局出版的《夷堅志》校訂；全部圖片來自網路。）

《夷堅志》簡介：

宋代大文人洪邁編撰的《夷堅志》是中國古代志怪筆記小說的頂峰。它卷軼浩繁，包羅萬象，流傳至今仍保存了206卷共2600多個宋代事件，是中華傳統文化最偉大的寶庫之一。

《夷堅志》的時空觀深契佛法，與宋代文化領先世界的歷史地位相一致。它表面看是一本奇人、異事、神怪大全，本質上卻是最真實細膩的宋代社會生活實錄，極具文獻價值。

宋代社會生活塑造了此後中國人的心靈格局，《夷堅志》仿若是中國人的心靈大海。人們平時沉浮其中，茫然不覺，一旦凝神靜思就會發現：

天下沒有新鮮事，一切盡在《夷堅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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