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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橋話畫:從米友仁《瀟湘奇觀圖》觀「米家山水」風貌

文章來源於畫家邱漢橋新浪微博

《瀟湘奇觀圖》,南宋,米友仁,繭紙本水墨畫,縱19.8厘米,橫289.5厘米,現藏於北京故宮博物院。

名畫鑒賞

《瀟湘奇觀圖》是米友仁山水畫的代表作品之一。用淋灕水墨畫江上雲山、雲霧變幻的奇境,山峰、江水、樹木並未作具體細緻的描寫,追求的是蒼茫雨霧中自然界的特殊韻致。圖開卷便是濃雲翻卷的景象,微茫的煙雨之中,遠山坡腳隱約可見,隨著雲氣的遊動聚散變化之間,山形逐漸顯露出來,重疊起伏的峰巒影影綽綽地展現於團團白雲中。畫幅中段山峰開始露出清晰真容,主峰聳立如劍,似乎要刺破蒼穹。主峰兩邊的群巒起伏,樹叢映帶,沙渚數重,遠遠近近,高高低低,風景中的一切都是在雲遮霧繞中,卻山水清晰,顯露了真實。結尾處筆鋒一轉,山色又漸入淡遠之間,唯近處林岸、草廬明晰。自首至尾,迷濛、清明,遠近濃淡幾度變幻,奧妙莫測,處處體現造化生機。清遠的河洲,葳蕤的林木,綽約的草廬,與雲霧中影影綽綽的山影相互照應,一種幽遠之境渾然眼中,深入心境。

畫家米友仁在此圖中用沒骨法取代了隋唐北宋以來的雙勾法,給人一種樹為「無根樹」的自然形象,刷新了山水畫的形象和表現方式。這更讓觀者明白,原來奇觀之奇,在於奇景、奇情、奇境,更在於心源和手法之奇!

《瀟湘奇觀圖》局部

米友仁在畫南方雲山時連勾線、皴擦都省略了,只用乾濕之筆、以水墨的暈滲變幻,就繪出了時隱時現、晦明變幻的山水清韻,呈現出一種迷濛清明的朦朧之美,溫柔之美,秀雅之美。這種美,像一首纏綿悱惻的朦朧詩,又似後來的西方印象畫,即使放到藝術形態五彩斑斕的今天,他所呈現的境界之美和藝術手法之新奇也是無出其右的。這就是中國宋代米氏父子獨有的「米氏雲山」。米氏作品一改中國畫重線條的傳統,以墨色見重,暈染見長,更具有寫意性和抒情性。

《瀟湘奇觀圖》全以水墨畫在繭紙上,米家父子作畫大多都用紙而不是絹,並且紙是沒有用過膠礬水的生宣,因為生宣對於水墨的吸引更滋潤且帶著變數在其中的效果。滿紙煙雲,連峰修麓,雲山霧水,一切都籠罩在濕潤的南方空氣當中。可以看到,米友仁作畫的用筆和李成、范寬等人都是極不相同的,筆下的山、石、樹木都沒有輪廓線的交代,也沒有傳統水墨山水以皴法等技法來表現樹石山峰,而完全靠水墨,只是將羊毫筆側筆橫卧,一筆筆橫排過來,利用水墨與紙滲透、暈章的效果,描繪江南的雨中遠山給人的一種整體印象與感受,他們獨特的放倒用筆被後人稱為「落茄點」,成為米氏雲山最有代表性的筆墨特徵。

《瀟湘奇觀圖》局部

南宋有人寫詩描繪米友仁的瀟湘圖,說「萬里江天杏靄,一村煙樹微茫。只欠孤篷聽雨,恍如身在瀟湘。淡淡曉山橫霧,茫茫遠水平沙。安得綠蓑青笠,往來泛宅浮家」,用在這卷《瀟湘奇觀圖》上也適宜得很。不過也有人就這一點對米氏父子的畫作提出微議,認為他們的畫構思、風格都大體相近,有千幅一律之感,而且,米氏父子幾乎不畫大畫,可能與作畫的能力有著很直接的關係,非專業畫家出身的他們,無法駕馭那麼大的畫作,而在小卷空間中便可以十分輕鬆地隨意流走畫出豐富的層次景象,濃淡深淺,「冥冥漠漠方寸天,不知所以然而然」,時隱時顯,忽明忽晦,迷濛又富有變化,故時人謂他「善畫無根樹,能描朦朧雲」。同時他也很講究筆法,以大筆觸的遒勁筆法來潑染水墨,墨隨筆走,在大筆塗染塊面中,多有縱點、橫點、落茄點和不規則的破筆點,亦見連勾帶擦的線條。

米家父子不僅僅承襲了董源一脈江南山水的「平淡天真」,而且,接受了蘇軾「抒胸寫意」的觀點,用抒情寫意性更強的「落茄法」來表現山水韻致,通過水墨洇潤、山雲朦朧的畫面來抒發胸臆和情感。米友仁的《瀟湘奇觀圖》卷,就是這樣一種水墨淋漓、自然暈滲之跡。米友仁不像董源那樣布景曲折多變、刻畫精細,他在構圖布局上更顯得大刀闊斧,僅幾開合,一股平遠之趣便溢於畫面。筆與墨的有機結合,使米氏雲山兼具滋潤和沉鬱的特色。江南的霧氣籠上來,遠山近水一派迷濛。樹木在雲霧中隱約,峰巒在山嵐中出沒,一切都是軟軟的、濕濕的,連堅硬的山岩,也彷彿被洇化了,只露出山頂上茂盛的林草,望去,蔚然而深秀。他們繪畫中呈現出的那種連綿起伏,雲煙泮合,茂林闊木,煙雨迷濛,淋漓盡致地展現了南方山水的華滋潤澤。看著這樣的畫面,人的心中會油然而生一種暢達的逸氣,彷彿閉上眼就能聞到畫面上洇透的山水真氣。遙想900年前,米芾、米友仁父子就應該是置身於這樣的雲山霧水,看遍了濕潤多雨、煙雲迷濛的江南景色,得山水煙霞供養,才繪出了雲蒸霞蔚的「米氏雲山」,多麼曼妙。

《瀟湘奇觀圖》局部

《瀟湘奇觀圖》卷所描繪的並非湘江景色,而是借作者居住的鎮江景緻憶念夢裡瀟湘。那年,江南梅雨季節,一個人在鎮江的江岸上轉,遠望群山懵懂,樹影依稀,始信雨中江南確乎豐腴得沒有骨感。轉得久了,彷彿就轉進了「米氏雲山」,遠山近水墨色淋漓,大筆塗染出的風景,渾然不著一痕。

畫趣拾珍

《瀟湘奇觀圖》是米友仁存世不多的作品之一,畫面峰巒起伏,雲霧出沒,層林被飄渺的煙靄籠罩,山石和樹木都用水墨點成,渾然一體,全然不覺線條及皴擦的痕迹。後幅有米友仁的自識,並有薛義、董其昌等十四家題記。根據對真山真水的體驗,融會了蘊積胸中的情感,形之於筆墨,才形成了真率無奇、自然平淡的一代畫風。正是這種被稱作「無根樹、朦朧山」的「米氏雲山」,使山水畫多了些「文人墨戲」的意味,劃時代地確立了文人畫的審美視角和情感意境。從此,文人畫常盛數百年,至今遺韻猶存。

《瀟湘奇觀圖》局部

「子承父業」在中國是家庭傳統綿延的一種主要模式,藝術史中同留名於史冊的父子畫家,便有不少:東晉的王羲之、王獻之;唐朝的大、小李將軍;往後還有趙孟頫父子、文徵明父子數人……這裡要講的米友仁和他的父親米芾也是其中傑出的一對,史稱「二米」,或「大小米」。他們的山水風格被稱為「米家山水」。由米芾、米友仁父子創立的山水畫樣式。主要描繪江南水鄉煙雲掩映、風雨顯晦的迷濛景色,畫法突破運用線條表現峰巒、樹木、雲水的傳統方法,強調用墨,吸取王洽的「潑墨」、王維以來的「水墨渲染」、董源的「淡墨輕嵐」和點子皴,又參以破墨、積墨、焦墨,通過墨的深淺濃淡和筆的橫點排比,來表現煙雲變幻、風雨微茫的景象,模糊中見意趣。米友仁筆墨更見淋漓,善用橫點的「落茄皴」和潑墨的「拖泥帶水皴」,筆簡意賅。後人亦稱之為「米點水山」或「米氏雲山」。二米開創的新格對後世影響巨大,諸多畫史也給以極高評價,如董其昌《容台別集》論:「畫至二米,古今之變,天下之能事牢矣。」

提到米友仁,一定要先提一下他的父親米芾才行。米芾(1051年一1107年),字元章,號鹿門居士,又稱海岳外史、襄陽漫士等,祖籍太原,後來遷到今天的湖北襄樊,晚年時居住在江蘇的鎮江。米芾的母親是宋英宗高皇后的乳母,這為他的仕途無疑開了一扇方便之門,在宋英宗、神宗、徽宗時期各有官職在身,曾任禮部員外郎,知淮陽軍,世亦稱米南宮。

《瀟湘奇觀圖》局部

他是一位古今罕見的藝術天才,歷史中的米芾有「米顛」綽號,指的是他一些迥異於常人的舉止言談,聽之可愛,不過也許也是在官場中自我保護,以求生存的一種戰略方式。米芾是宋徽宗非常信任的古物鑒賞家,宋徽宗內府中的許多書畫都是由米芾鑒定的。

米芾的書法最享盛名,名列「宋四家」之一。在普遍的顯示強烈新意與精神的藝術風氣中,米芾雖然是這群人中的一員,但在書法方面,卻是努力將自己納入到古典傳統的制約之下,一方面以與蘇、黃等人的書風相抗衡,一方面也與古代的書法大師相抗衡──而在另外的角度上,他的繪畫則被視為古所未有的新畫法。這種新畫法,便構成了米友仁的畫風。他的畫並不多,對與自己同時以及在他之前的諸位大師都有些不客氣的評價:關仝,工關河之勢,峰巒少秀氣;李成淡墨如夢霧中,石如雲動,多巧少真意;范寬勢雖雄傑,然深暗如暮夜晦冥,土石不分。語氣如此之大,與米芾從來都不是個專業的畫家有關係,他的作畫只是平常自己或與朋友共處時的一種消遣,並沒有完全依賴作畫維生,創造了一種「信筆為之,多以煙雲掩映樹木,不取工細」的風格。

《瀟湘奇觀圖》局部

在繪畫方面,米芾遠宗王洽的潑墨法,摻合董源的落茄點,而創造了「米點山水」。後人極喜歡他的這種別出新意與自成一家。在創作中,有時他並不只用毛筆,而用任何可以表述情感的東西。他的藝術就是筆墨遊戲的產物。但是米芾傳下來的繪畫作品中幾乎沒有可信的──唯一可信的,就是他的一件書法作品《珊瑚帖》上面有他隨意塗下的一隻筆架。雖然不能更準確地分析他的繪畫藝術,但是這種風格由米友仁繼承和發揚下來了:在中國繪畫史上的印象,正是雲山滿卷,全用墨色為之,稍加重墨點運,一派蒙渾之景,樹木蕭疏,其雲氣以淡墨細鉤,在隱顯之間,超妙絕塵,變態無盡。而且,米有仁在中國繪畫批評史上的貢獻也極大──他是第一個提倡「平淡境界」的,也是他第一個特意提高了董源在文人畫史上的地位:「董源平淡天真多,唐無此品,在畢宏上。近世神品,格高無比也。峰巒出沒,雲霧顯晦,不裝巧趣,皆得天真」。像高克恭、方從義、倪瓚、董其昌等人,無不在圖式上吸收了米芾的創造,而謂之為「米家山水」──在中國繪畫史上,像這樣能夠開宗立派的人物是不多的。然而後人看到的米芾的畫,卻只能從米友仁的畫中揣摸一二。

還需要特殊提到的,米芾在繪畫的形式方面,也大有開創:是他第一個絕不在絹上作畫,而只在紙上面作畫,以更能發揮毛筆與宣紙的特性;第二,是他開創了掛軸小幅。像後來的冊頁之類,就是由這種掛軸小幅而來的。這一點當在米友仁那裡有所發揚。

《瀟湘奇觀圖》局部

米家父子的山水畫作在宋朝從者寥寥,不過到元代以後,有位叫高克恭的畫家,將董源、巨然的山水風格摻和米家墨戲,成就一種更加成熟、有畫意、有筆墨的風格,可見《雲橫秀嶺圖》。清代有人就指出「米家法至房山而始備」,直到這時,米氏父子的山水風格才以一種墨戲意味更濃厚的山水畫風格,影響後來的畫家。

繪畫的題款始自於蘇東坡和米芾,然而他們卻幾乎沒有這方面的作品留下來,現存作品只有米友仁的。清人方薰《山靜居畫論》中有一段說:「款題始於蘇、米,至元、明遂多以題語位置畫境者,畫亦因題益妙。高情逸思,畫之不足,題以發之,後世乃濫觴。」從這個意義上來說,詩、書、畫的結合,於此大開法門,無論如何也要算上米友仁一份功勞的。如他的《瀟湘奇觀圖》,前畫後題,又錄了許多別人所作的詩歌,它們三者渾然一體,在米友仁之前,是無論如何也找不出來的。

《瀟湘奇觀圖》局部

米友仁家學淵源,既寫得一手好字,又長於作畫,尤其喜愛古人的作品,且其文學修養亦很高。還在米友仁只有19歲的時候,米芾就將他的作品《楚山清曉圖》呈現給宋徽宗,頗得徽宗喜愛。而在南宋書壇上,米友仁的書法是不能被輕視的。他那捭闔開張的字勢,在以清瘦纖細為主的南宋書壇上,無疑是別具一格的。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他可以說是最先成功地使用了羊毫筆!羊毫在書法中的使用,增加了筆鋒在提按時的彈性,使線條的變化更為細膩,表現力更強。這是不能不特別指出的。然而米友仁還是不大承認自己的書法比誰好多少。米友仁沒有專門的詩文集,手跡傳世又少,除幾首題畫詩外,《玉真法書贊》里有他的《陽春詞》一卷,近人朱祖謀輯其詞校刻於《強村叢書》裡面,唐圭璋先生又錄入《全宋詞》里。他的詩多平易,近似於白描,偶爾用典,也不艱深,詩中時有洒脫滑稽的地方。他的本色更像一位詞人,所作詞屬柔婉一路,但並不顯得弱不禁風,清而見骨,有時化用古人現成的詩句很妙,有如己出。

有一次,他在別人的船上看見王羲之真筆字帖,歡喜得什麼似的,立即要拿一幅好畫交換。主人不同意,他急得大叫,攀著船舷就往水裡跳,幸虧別人很快把他抱住,才不致落水。他有一樣很大的本領,便是能模仿古人的畫品。他在漣水的時候曾經向人借回一幅「松牛圖」描摹,他把真本留下,將摹本還給別人,這人當時沒有覺察出來,直至過了好些日才來討還原本,米友仁問他怎麼看得出來,那人回答說:真本中的眼睛裡面有牧童的影子,而你還我的這一幅卻沒有。不過米友仁模仿古人的畫品還是很少會被人發覺的。他經常千方百計向人借古畫描摹,而摹完以後總是拿樣本和真本一齊送給主人,請主人自己選擇。由於他模仿古畫的技藝很精,主人往往把模本當成真本收回去,米友仁便因此獲得了許多名貴的真本古畫。米友仁是一個有才能的藝術家,值得人們敬仰,可是他用這種模仿假本換取別人真本的行為,卻是為人鄙棄和不齒的。所以有人把他這種用巧妙方法騙取別人真本古畫的行為,叫做「巧偷豪奪」,後來的人引申成「巧取豪奪」這句成語,用來形容人用不正當的巧妙方法,攫取自己不應得的財物。

《瀟湘奇觀圖》局部

由於他高超的書法修養和用墨的技巧,給了他另一種力量,一點也不妨礙他的個人趣味的流露。他有時興之所至,手邊有什麼就用什麼。也就是這樣,他開創了中國繪畫史上「自娛」一派。米友仁經常在自己的畫上寫著「墨戲」二字,就是這一傳統的延續。

米友仁的畫是心靈對自然的直接反映,生氣遠出,儀態萬千。他不是局限於自然物象的一時一地,或者一草一木,而是將大自然全幅生動的山川草木都收於紙面之上,雲煙晦明,才足以表達我們心胸中蓬勃無盡的靈感與氣韻。米友仁曾經談到自己的創作方式:「畫之老境,於世海中一毛髮事泊然無著染,每靜室僧趺,忘懷萬慮,與碧虛寥廓同其流!」宗白華先生在引用這句話後,把它比作尼採的阿波羅式的精神,以寧靜的心態涵映這個世界的廣大精微。所以米友仁這種微妙境界的實現,端在於他能以平素的精神涵養,培養一片天機,然後在凝神寂照中突然一揮而就的。

《瀟湘奇觀圖》局部

名家小傳

米友仁(1074—1153年),字元暉,一字平仁,小名寅哥、螯兒、虎兒,晚號自稱懶拙老人。祖籍山西太原,遷襄陽(今屬湖北),定居潤州(今江蘇鎮江),系北宋著名書畫家米芾長子,世稱「小米」 ,父子兩人共創「米家山水」。北宋宣和四年(1122年)應選入掌書學,南渡後備受高宗優遇,官至兵部侍郎、敷文閣直學士,高宗趙構曾命他鑒定法書。但對鑒別書畫「往往有一時附會迎合上意者」。官至兵部侍郎、敷文閣直學士。其工書善畫,承其父法,稍加己意,略有所變,自有一種風格。畫江上雲山,濕筆勾皴點染,在當時是一種大膽的創作,其山水畫脫盡古人窠臼,發展了米芾技法,自成一家法。所作用水墨橫點,連點成片,雖草草而成卻不失天真,每畫自題其畫曰「墨戲」。其運用「落茄皴」(即「米點皴」)加渲染之表現方法抒寫山川自然之情,世稱「米家山水」,對後來「文人畫」影響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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