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鬥爭慘烈的嘉靖朝，徐階為何在嚴嵩眼皮子底下風生水起？
文/杜雅萍
在中國歷史上，明代的官場最難混。尤其是嘉靖朝，各種鬥爭都很激烈，能存活下來是需要本領的，更不用說往上爬了。正常人是很難堅持下來的，因此可以說，在兇險如修羅場的嘉靖朝廷混日子，很難有真正的好人。
以徐階為例，很多人認為他忍近十年扳倒嚴嵩父子，是個好人。然而，他根本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好人。如果只抓住他佔地的事以貪腐黑他，也實在很幼稚。徐階這個人，比我們想像得要複雜很多。
蔡東藩對徐階的評價較為中正：「徐階之使詐，不亞於嚴嵩，然後人多毀嵩而譽階，以階之詐計，為嵩而設。明無階，誰與黜嵩？然後知因地而施，詐亦成名。古聖賢之所以重權道者，正為此也。」
我們考察人物，必須重新回到他生活的環境里。徐階運氣不好（他不是唯一的倒霉蛋）——在政治十分黑暗的嘉靖朝做事，而他又不甘獨善其身，歸隱田園。要在鱷魚潭裡生活，他必須也是一條鱷魚才行。
如果我們把明廷看成一家公司,嘉靖皇帝是朝綱獨斷的董事長，嘉靖在位45年，刻薄寡恩，慾望則無人能及，他求仙問道，心心念念就是長生不老，在皇位上長長久久地坐下去，至於朝廷政治是否清明，百姓生活是否安順，彷彿完全不是皇帝考慮的範疇。
內閣是他的秘書班子，首輔相當於總裁第一特助。然後是第二、第三助理，嘉靖後期的嚴嵩穩穩把持著第一特助的位子。徐階是制衡嚴嵩的二號特助。
除了總裁辦公室，公司還有其他部門。不論是愣頭青還是心機婊，目標都是進入總裁辦公室。為了這個目標，互相傾軋、出賣都是家常便飯，抱大腿、攀高枝這是常規操作。一般而言，下對上的諂媚行為是常識範圍之內，如果是平級之間或地位相差不多的情況，過分惹眼的諂媚行為就會讓人說閑話了。
徐階理論上也是首輔之一，卻對同級的嚴嵩唯唯諾諾，甚至做出將嫡親的孫女嫁去嚴家做小妾，其姿態之低，可謂士林之恥。聰明如徐階當然知道自己被人戳脊梁骨，他依然陪皇帝寫青詞，在嚴氏父子跟前卑躬屈膝，他的高超演技騙過了嚴嵩。嚴嵩其實是想除掉這個競爭者的，徐階用一個孫女保住了自己的官位以及宗族的富貴。
這裡多說一句，士大夫家的女兒並不是生來做小姐太太的，她們是用來幫助父兄擴展人際的。當時不僅是徐階進貢了自己的孫女，徐階的姻親陸炳家，也跟嚴嵩結了親家。陸炳有5個女兒，一個嫁給了徐階的兒子，還有一個嫁給了嚴嵩的孫子嚴紹庭。
徐階有3個兒子，1個女兒。女兒嫁給顧九錫。徐階當然不會隨隨便便找個人做女婿，顧九錫的祖父顧定芳是徐階業師夏言的朋友。夏言死後，顧定芳派兒子顧從禮為夏言收屍。當時夏言得罪皇帝被誅殺，敢替夏言收屍，幾乎等於放棄前途，是上了皇帝黑名單的人。
徐階既能念故舊之情而嫁女，也會為保命將孫女做棄子。事實上徐階也曾熱血過，他剛做翰林的時候，涉世未深，與當時的權臣張孚敬為孔子尊稱的事頂牛。張孚敬背後是嘉靖皇帝，徐階剛入官場，這些微妙的真相看不透，被打發到福建了。當他再回帝都的時候，夏言也死了。
現實教會了徐階兩件事：一、只有離權力者更近一些，地位更高一些，才有可能施展才華；二、在實力不夠的時候，千萬不要逞強，熱血不會發電，上位者從來不會反省。他重新回到內閣的時候，節操、熱血這些中二的東西已經被他留在遙遠的流放之所了。
徐階收斂鋒芒，潛伏起來，每天陪皇帝胡鬧，並小心應對嚴嵩。他儘可能做一些實事，培養人才。現任董事長也就這樣了，徐階很清楚長生不老只是嘉靖皇帝的一廂情願，他只要能活得比嚴嵩久，能捱過嘉靖朝，還是可以期待一下未來的。
大約抱著這份不確信的希望，徐階漸漸將自己活成一個怪物。（能在嘉靖和嚴嵩手下立於不倒，除了怪物，一般人根本做不到。）當嚴嵩倒台，徐階立刻要切割掉過去的黑歷史。嫁去嚴家做小妾的小孫女回家，徐階立刻給兒子徐璠擺起臉色。徐璠心領神會，回到內宅，將親生女兒毒殺，徐階才「囅然頷之」。由此可見當時的政治鬥爭是多麼血腥，勝者獻祭了良心、親情、骨血，所得不過是將皇帝想放棄的權臣扳倒。
嘉靖一朝，政治風氣開始變壞，大禮儀之爭時，官僚機構還可以跟皇帝稍稍掰掰手腕，當嘉靖坐穩皇位，首輔都成了投皇帝所好的小人，皇帝稍微不爽，首輔就有可能要去跪鐵板。到了嚴嵩，官僚機構徹底變成了皇帝的玩具，理法道義變成空談，皇帝意志是唯一指標，明代的官僚體系開始從內部崩壞。徐階也逃不出滾滾的潮流，他比嚴嵩好一些的是他將討好皇帝當做手段，而嚴嵩則是相反，將討好皇帝做目標。因此儘管兩人都是心狠手辣的老狐狸，歷史風評相差天上地下。
《明史》說：「嘉、隆之政，多所匡救。間有委蛇，亦不失大節。」意思是徐階為嘉靖隆慶朝政治多有貢獻，期間儘管有些道德瑕疵，但大方向並沒有毛病。
參考文獻
1.《明史》；
2.《明史紀事本末》；
3.《明史通俗演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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