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維也納看彼得·勃魯蓋爾畫中的農民，鄉村及人性

彼得·勃魯蓋爾是十六世紀尼德蘭最偉大的畫家之一，也是歐洲獨立風景畫的開創者，同時被譽為專畫農民生活題材的天才。其作品也是當時普遍的社會情緒的反映。

為紀念彼得·勃魯蓋爾逝世450周年，10月初，維也納藝術史博物館專門設計了展覽「勃魯蓋爾」。「澎湃新聞·藝術版」特刊發知名藝術評論家喬納森·瓊斯的隨筆文章，在他看來，憑藉這些充滿活力的，喜劇和恐怖的繪畫景觀，展覽揭示了這位16世紀佛蘭德大師是如何創造出比其他任何人都更加慷慨激昂，反映人性的藝術作品的。

彼得·勃魯蓋爾作品

球狀的白雪正在落下，通過這個點狀畫面，你可以看到肥胖的、微小的人形，他們低著頭，蜷縮在厚厚的冬衣里，跋涉，穿梭在一個屋頂像薑餅屋一樣的村莊里。毫無疑問，這就是老彼得·勃魯蓋爾的世界（由於他的兩個兒子也是畫家，並有一子與他同名，故通常稱其為老勃魯蓋爾）。在維也納藝術史博物館的展覽中，你可以進入這個前所未有的世界，就像進入最狂野的狂歡節那樣。來自歐洲各地的繪畫作品被彙集在一起，創造出令人難以置信的重磅展覽，讓你能夠在看似無限的喜劇和恐怖景觀之間徘徊。我在那裡待了三個小時，直到一名警衛試圖把我趕出展廳。但那時，我才剛開始欣賞啊。

勃魯蓋爾的藝術比任何人都更加人性化，慷慨激昂。那麼倫勃朗，畢加索呢？他們太痴迷自我了。布魯蓋爾畫著你，我，以及任何人。他於1563年繪製了那幅雪景作品，我們需要花費一段時間才能看清其敘事或象徵意義。只有仔細觀賞才能看到，通過飄落的雪花，遊客在一個女人和她的孩子面前自卑。這是魔法師的崇拜。我認為只有勃魯蓋爾的全景繪畫作品可以說明W·H·奧登描寫的關於所有人性的諷刺：

深知當老年人熱烈地、虔敬地等候

神異的降生時，總會有些孩子

並不特別想要他出現，而卻在樹林邊沿的池塘上溜著冰。

（採用人文社《穆旦譯文集》譯文）

《孩子的遊戲（Children』s Games）》，彼得·勃魯蓋爾

在那裡，他們是滑冰的孩子，也是成年人，他們在藍色長方形的冰上。在雪中，獵人們拂去了身上的雪。這幅雪景就掛在博物館附近的大畫廊里。在他描繪的史詩般街景《孩子的遊戲（Children』s Games）》中，許多孩子在跳躍，滑雪。在一旁的城鎮廣場像蒙面狂歡者那樣瘋狂著。一個女人正在煎煎餅，貧民、演員和修女正圍繞著Carnival和Lent。Carnival是一個坐在啤酒桶上的胖子，正在烤著被串起來的烤肉。瘦弱的，灰面色的Lent拿著一條長長的木鍬，木鍬上面有些清瘦的魚。

無論你在勃魯蓋爾的藝術中看到什麼，打動你的將會是一個人類奇蹟。他描繪的是世界。每一幅畫都足夠豐富，足以看上幾個小時，並帶你回到生活中去。這不是一個遙遠的關於某一個老大師的展覽。勃魯蓋爾的畫作著迷於現代世界。這裡有他對恐怖戰爭的諷刺傑作，《Dulle Griet》，也正是這幅作品啟發了貝爾托·布萊希特（Bertolt Brecht）的戲劇「勇敢的母親」。布萊希特寫的「偉大的戰爭畫作Dulle Griet」描繪了「狂怒者用劍捍衛著她那可憐的家居用品。世界在其繫繩的盡頭。」第一次親眼目睹這傳奇的傑作，它的恐怖與黑色幽默持續燃燒著。這場戰爭簡直是地獄。當惡魔般的海盜在被蹂躪的城市的火焰中跳舞時，農民婦女正在擊退裝甲士兵。通過這一切，Dulle Griet用手中的劍桿保護著她手中的一袋贓物。她不懼圍繞著她的那些噩夢，只想到存活和致富。

《農民的婚禮（The Peasant Wedding）》，彼得·勃魯蓋爾

這種唯物主義是勃魯蓋爾世界的一個基本事實。什麼是幸福？或許是一個填飽的肚子。在《農民的婚禮（The Peasant Wedding）》中，男人帶來許多金色的油炸麵糊，將其製成鄉村風味的煎餅。他們是富裕的人：窮人在穀倉門外看著這一切。同樣的規律，貪吃驅使自然，就如同他的銅版畫《大魚吃小魚（Big Fish Eat Little Fish）》。一條來自北海的巨型魚，它的胃裡充滿了小魚。但我們怎麼知道這些呢？一位漁夫正用巨刀切開它。 即使是最大的魚也有捕食者。

《大魚吃小魚（Big Fish Eat Little Fish）》，彼得·勃魯蓋爾

根據倖存下來的勃魯蓋爾最接近自畫像的東西表明，金錢也驅使著藝術家。他描繪了一位敏銳的藝術家正在工作，而一名戴著厚厚的眼鏡的近視粉絲越過其肩膀看著這一切。勃魯蓋爾沒有任何抱怨，這位容易上當的鑒賞家對畫家的才能感到好奇，因此他伸手去取錢包里的硬幣。

勃魯蓋爾僅僅是為這筆錢而畫嗎？這是他職業的一個腳踏實地的觀點，與他樸實的現實主義相吻合。這個展覽讓我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能接近勃魯蓋爾的藝術。展覽甚至還詳細介紹了他是如何準備並選擇繪畫的木板的，儘管在他所處的16世紀下半葉，畫布已很常見。堅硬的橡木表面有助於他的畫作具有穩固度與亮度。

《雪中的獵人（ Hunters in the Snow）》，彼得·勃魯蓋爾

勃魯蓋爾的繪畫是他藝術的關鍵，因為它們可能會更加微妙。他的風景畫充滿了敏感的樹葉，樹皮，山坡和遙遠的城堡。這種對景觀的關注對他的繪畫魔力至關重要。這標誌著他受博斯影響，後者激發了他創造那些最精彩的場面。但是，博斯致力於創造夢想世界，而勃魯蓋爾將他的願景置於我們的生活中。

《雪中的獵人（ Hunters in the Snow）》中的冬季樹木是如此真實，它們似乎從畫面中向前突出。然而，勃魯蓋爾的景觀感不僅僅是詳細觀察的問題。可以說所有人的生命都在他的藝術中，也可以說它是一種全球性的。儘管他來自佛蘭德斯，但《雪中的獵人》似乎是典型的北歐場景。勃魯蓋爾在哪裡找到那些刺入天空的鋸齒狀岩石山峰的？它們是阿爾卑斯山。他是一位經常旅行的人，他越過阿爾卑斯山脈進入義大利，直到西西里島南部。這真是一段漫長的旅程。他的畫作《那不勒斯灣（ Bay of Naples）》就在這裡。當帆船在綠色波浪上航行時，維蘇威火山正冒出一股煙霧。

《那不勒斯灣（ Bay of Naples）》，彼得·勃魯蓋爾

《死亡的勝利（ Triumph of Death）》，彼得·勃魯蓋爾

勃魯蓋爾的畫作創造了一個龐大的世界立體模型。空間展開，人們激增。這一切都令人滿意，但無論你走到哪裡，無論你是誰，只有一個目的地。馬德里的普拉多美術館已經借出了勃魯蓋爾的《死亡的勝利（ Triumph of Death）》。從這幅作品來看，它是任何人都希望看到的作品，從各方面來說，它都是他的終極傑作。在疾病的籠罩下，人們被骷髏軍隊塞進巨型棺材裡。 一個騎士拔出劍來對抗死亡，但是無生命的群眾是不屈不撓的。所有人都必須屈服於骷髏大軍的猛攻。一切都結束了。但我們可以用啤酒、煎餅和勃魯蓋爾的天賦來做最好的事。

《Two Monkeys》，彼得·勃魯蓋爾

展覽「彼得·勃魯蓋爾」將展至2019年1月13日。作者系《衛報》評論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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