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城故事】書生本色

原標題：【榕城故事】書生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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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明一代，萬曆皇帝朱翊鈞在位最長，達48年。此時，大明帝國已經走過200多年的漫漫歲月，當年太祖朱元璋創立的制度，大多演變得面目全非，而官場以及社會的種種弊端，一一出現，亂象紛呈：科場舞弊，官員瀆職自肥；豪強富戶，仗勢凌弱，兼并土地；江南水災不斷，遼東邊患正緊，國家財政窘迫日深。萬曆之初，張居正執掌朝政，他試圖扭轉朝綱，實行了一系列變革。他一方面裁減冗官冗費，節制皇室開支，以求節流；另一方面清理賦稅制度，清丈土地，以求開源，並綜合前人經驗，在全國推行新的賦稅制度「一條鞭法」，統一賦稅，國家財政狀況有所好轉。但張居正死後，神宗皇帝親政，改弦更張，窮奢極欲，大肆揮霍，社會陷入動蕩，明王朝滅亡的序幕由此拉開。

萬曆皇帝

一邊是官場黑暗，另一邊是大量讀書人通過科舉源源不斷地進入官場。官場一時成為文人品格的試金石。由於朝廷規定，入朝做官的均應由科舉出身，所以，博取功名、蟾宮折桂成為許多讀書人的奮鬥目標，同時也成為社會辦學和學子勤奮攻讀的強動力。明代，除強調學歷，明文規定「非科舉者不得與官」外，還形成「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的不成文規則。科舉得到全社會的關注，而進士更是受到推崇。

洪塘渡口的翁正春事迹浮雕

明代福州朱子學盛行，基層教育十分普及，不僅有府縣儒學、書院、社學，還有村學、書堂、家塾和教館等。翁正春就出生在洪塘鄉的一個書香門第。父親擔任過建陽教諭和浙江府通判。官職雖不高，但父親嚴謹的為人和治學態度，給少年翁正春樹立了很好的榜樣。這裡地處福州西郊，卻靠近出入會城的重要碼頭洪山橋，因而來往的人很多。不但有商賈，還有官員和文人。因為是許多學人赴京趕考的中途休息站，讀書科考之風，也在這處近郊的鄉鎮愈發熾烈。以致明代洪塘街名人輩出，鄉間文風之盛，冠於八閩。江邊有一座四面環水的金山寺，歷來是文人墨客最喜登臨和遊玩之地。明代金山寺為洪塘鄉間的文昌閣，也是當地文人聚會之所。因為地方幽靜，張經、翁正春等人幼年時都曾在這裡讀書。金山寺有一株400多年的老樟樹，至今枝繁葉茂，相傳就是翁正春讀書時所植。登樓憑欄遠眺，但見九峰環簇，一水奔流，倍覺天地壯闊。張經詠金山寺詩中就有「樓閣幾層摩日月，江湖千古集衣冠」的句子，讚美金山寺形勝之佳。萬曆二十年 (1592)，翁正春赴京參加會試，一箭中鵠，殿試賜三甲進士第一名。捷報傳至家鄉福建侯官洪塘村，舉村沸騰。

於是，39歲的福州才子翁正春借科舉之風，進入萬曆朝廷，先任翰林修撰，之後是左中允、少詹事，一直處在機要秘書的行列。但這也是歷屆進士進入內閣的必經之路。

關於翁正春，我們今天能見到的文字記載並不多，但《明史》有傳。十分簡略的文字，已經勾畫出一位忠於職事、作風嚴謹的正直文人形象。

翁正春故居

萬曆三十八年（1610）十一月發生日食，百官惶恐不安，認為國家要出大事。只有翁正春極言不能將國事和天象聯繫在一起。他還列舉了過去也曾發生過日食或月食的年份，但國內並沒有發生災禍的事例。因為翁正春平時「風度竣整，終日無狎語」，說話做事十分嚴謹，聽了他這一席話，朝堂上頓時安定下來。

第二年（1611）秋，萬壽節時，百官紛紛向皇帝慶賀，阿諛奉承之聲不絕於耳，萬曆帝聽得十分愜意。這時翁正春卻滿臉嚴肅地呈上「八箴」。這「八箴」：「曰清君心，遵祖制，振國紀，信臣僚，寶賢才，謹財用，恤民命，重邊防。」箴言，就是勸誡。許多人都為翁正春捏了把汗。翁正春卻認為，見皇帝一次不容易，此時不說，更待何時？也就不管皇帝老兒高興不高興了。祝壽上八箴，顯然不合時宜。但無疑，這八項勸誡，句句在理。朱翊鈞雖然臉上不快，也只能強忍著點頭稱是。

借著萬曆皇帝慶壽高興，吉王朱翊鑾上奏請封支子朱常源為郡王。萬曆正要答應，翁正春卻從朝班中出列，明確表示反對。他指出，朱翊鑾之封在《宗藩條例》已定之後，其支庶宜止本爵。萬曆皇帝只得作罷，改封朱常源為鎮國將軍。

金山寺古樟樹

琉球中山王遣使入萬曆朝納貢。朝議中翁正春認為，中山國實際已遭日本吞併，來的使臣多是日本人，貢品也多是日本物產，如果讓他們入朝，等於承認中山是日本的一部分，這樣不妥，應該讓福建地方政府接受他們的納貢，以此表明我國的立場。萬曆朝廷最終採納了翁正春的意見。

由於翁正春始終保持一介書生本色，敢於說真話，自然得罪了一些人，幾次遭到彈劾，但他依舊不改初衷。天啟元年（1631），翁正春出任禮部尚書，並協理詹事府事。宦官魏忠賢結黨營私，朝中一些官員和他來往甚密，沆瀣一氣。翁正春不但不趨炎附勢，還經常主持正義，懲惡揚善。天啟四年（1634），左副都御使楊漣列舉24條罪狀彈劾魏忠賢。翁正春也附議上疏彈劾。這讓魏忠賢又驚又怒，在收拾了楊漣之後，他把矛頭對準翁正春，說他是東林黨魁。一氣之下，翁正春上疏乞歸。得到皇帝允准後，已經70歲的翁正春回到家鄉洪塘。

翁正春故居

翁正春文思敏捷，才華過人。相傳有一次當朝首輔葉向高到翁正春家探望。葉向高是福清人，與翁正春同是福州鄉親，而且意氣相投，很談得來，閑暇時還常在一起吟詩作對。這天兩人談興正濃，不覺夜幕已降。葉向高說，今晚我只得在你這裡借宿了。翁正春十分高興，隨口說出一句上聯「寵宰宿寒家，窮窗寂寞」，葉向高思索片刻，對出下聯「客官寓宦宅，富室寬容」。上下聯九字全帶寶蓋頭。第二天，翁正春送葉向高進城，路過一處池塘。葉向高見池中鴨子戲水，隨口吟出一上聯「七鴨浮塘，數數數三雙一隻」，翁正春見塘中有魚，不假思索便對出下聯「尺魚躍水，量量量九寸十分」，對仗工整，富含深意。兩人會心一笑，繼續趕路。

可惜，就像葉向高兩度入閣擔任首輔而難能有大作為一樣，翁正春也只能恪守自己的書生本色，不隨波逐流，保持了一個中國文人正直的品行。

家鄉的人們沒有忘記他，翁正春的軼事在坊間被津津樂道地流傳，他故居所在的這條街，一直到現在，人們還稱作狀元街。

（來源：2018年第四期《閩都文化》·唐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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