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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主席對陳毅引經據典有玄機:關鍵時刻為其通通氣

毛澤東經常以一個極小的事情去比喻一個莊嚴深刻的道理,有時又以一個極大的哲理來說明生活中的一件小事。他說得越平淡,越不介意,越使聽者振聾發聵,尋思萬分。毛澤東一生與將帥多次談文論史,與陳毅談論尤多。而談論的時機,多為陳毅一生的重要時刻,而陳毅往往在此時受益更深。

毛主席對陳毅引經據典有玄機:關鍵時刻為其通通氣

毛澤東抱病參加陳毅的追悼會

本文摘自《紅牆知情錄(一)新中國的風雨歷程》,尹家民 著,當代中國出版社出版

毛澤東一生與將帥多次談文論史,與陳毅談論尤多。而談論的時機,多為陳毅一生的重要時刻,而陳毅往往在此時受益更深。

黃花塘事件後,毛澤東讓陳毅讀讀《李自成》

1942年延安整風運動開始後,新四軍政委劉少奇返回延安前,按中央指示讓饒漱石代理華中局書記和政治委員,軍分會由陳毅軍長陳毅在中共「七大」上發言代理,饒漱石覺得這是排擠陳毅的好機會。饒漱石知道陳毅在1929年紅四軍「七大」時主持會議選掉了毛澤東的前委書記的歷史關節,也知道陳毅心直口快,曾對有的幹部隨便談過這些至今使他難受的往事。這些事既可證明陳毅早就「反對毛主席」,又可證明陳毅排擠黨代表、取代書記是由來已久。一些負責幹部聽了饒散布的流言,再加上這之前華中局書記都是由陳毅代理的,誤以為饒是受中央之命來清算陳毅的老賬新賬的,都不免對陳毅心存戒懼,使陳毅孤立起來。用陳毅自己的話說,當時他那裡是「鬼都不上門」。1943年10月16日下午,饒漱石煽動策划了一場對陳毅的鬥爭會。接著,饒漱石寫了一份長達1500字的電報,報給毛澤東、劉少奇。這份電報首先挑撥毛澤東、劉少奇和陳毅的關係,接著歪曲和捏造一系列的事實,如說陳毅「以檢討軍直工作為名召集20餘名部、科長開會來公開批評政治部、華中局及我個人」等等。電報的結尾是「但望中央速決定物色才德兼全的軍事政治負責幹部來幫助我們」,並蒙蔽和鼓動一些幹部聯名向中共中央打電報批評陳毅。

陳毅心裡憋不住話,他向中共中央負責人發電報報告了事情的經過,並著重檢討了自己隨便說話等錯誤和缺點。但他把事情看得比較單純:「漱石、漢年和我三人之間,思想業已打通,可保證繼續順暢為黨努力工作。」

陳毅的報告,很快得到了毛澤東主席的回復:「陳毅同志,並告饒:(一)來電已悉。此次事件是不好的,但是可以講通,可以改正的。(二)我們希望陳來延安參加七大。前次你們來電要求以一人來延,那時我們不知你們間不和情形,現既有此種情形,而其基本原因,因為許多黨內問題沒有講通。如陳來延安參加七大,並在此留住半年左右,明了黨的新作風及應作重新估計的許多黨內歷史上重大問題……則一切不和均將冰釋,並對黨有極大利益。陳來延期間內職務由雲逸暫行代理,七大後仍回華中,並傳達七大方針。」

1944年3月7日,陳毅到達延安,受到毛澤東等中共中央領導人的熱情歡迎。他一見到毛澤東,除要系統彙報華中抗戰形勢外,還有滿腹委屈,急需傾訴,那當然是「黃花塘事件」(當時新四軍軍部在黃花塘)。

但毛澤東卻迎頭給澆了冷水,對他說:「如果你談三年游擊戰爭的經驗,談華中抗戰的經驗,那很好,我可以召集一個會議,請你談三天三夜。至於與小饒的問題,我看還是不要提,一句話也不要提。關於這件事,華中曾經有個電報發到中央來。這電報在,如果你要看,我可以給你看,但是我看還是暫時不要看為好。」

陳毅說:「那我就不看,華中的事也就不談。」

毛澤東說:「我歡迎你這個態度。」

雖然如此,起初陳毅心中仍然扭著一個疙瘩,頗為沉悶。毛澤東便從井岡山談起,談到了黨內的歷次路線鬥爭,談話中也不時引用一些古書上的至理名言,比如《論語》中的一段話「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內」。毛澤東又告訴陳毅,今年是李自成領導的農民起義勝利300周年,最近郭沫若寫了一篇紀念文章《甲申三百年祭》,文中寫了李自成進京後因為若干首領們的生活腐化,發生宗派鬥爭,以至第二年陷於失敗。毛澤東已經指示延安的宣傳部門將此文重印,發給黨和軍隊的高級幹部,他也希望陳毅好好讀讀這篇文章,對於黨內包括新四軍中發生的若干問題,多從自身找找原因,對李自成的錯誤引以為戒。陳毅是個開通的人,很快靜下心來,一邊讀書,一邊開始給中共中央和中央軍委寫一份《華中工作總結報告》。在寫作中,他的心情漸漸開朗。

毛澤東看在眼裡,心中有數,3月15日那天,他對陳毅說:「經過一個多禮拜的考慮,我以為你的基本態度是好的。你現在可以給華中發一個電報,向他們作一個自我批評。我也同時發一個電報去講一講,這個問題就打一個結,你看如何?」

陳毅誠懇地說:「這樣好,我照辦。」

於是,陳毅向饒漱石和華中局、軍分委各同志發了個電報。電報在敘述了到延安後毛主席等對他的巨大教育幫助後,說:「我自己對於在如何團結前進的問題上,某些認識和處理方式常有不正確的地方。由於自己有遇事揣測,自己又常重感情、重細節、不正面解決問題,對人對事不夠嚴正等等陳腐作風,這樣於彼此協合工作以大的妨礙……我自慚最近一年來在華中的工作尚未能盡我最大的努力。這就是我到中央後所獲得的教訓。」結尾,他表示「七大後再回華中工作。」

毛澤東閱後,也起草了一份電稿,於3月15日一同發往華中。

毛澤東的電報寫得十分巧妙,他既肯定了陳毅的功勞,又將這種看法讓饒漱石向新四軍的同志解釋,等於在做通陳毅的工作後又督促饒轉變態度。電報說:「關於陳、饒二同志間的爭論問題,僅屬於工作關係性質。在陳動身前,兩同志已當面談清,現已不成問題。中央完全相信,在陳、饒二同志及華中局、軍分委各同志的領導下,必能協和一致,執行中央路線爭取戰爭勝利。關於內戰時期在閩西區域的爭論,屬於若干個別問題的性質,並非總路線的爭論,而且早已正確地解決了。關於抗戰時期皖南、蘇南的工作,陳毅同志是執行中央路線的,不能與項英同志一概而論。無論在內戰時期與抗戰時期,陳毅同志都是有功勞的,未犯路線錯誤的。如有同志對以上兩點不明了時,請漱石同志加以解釋。」

饒漱石接到電報後,十分不滿,第二天上午即以他個人的名義給毛澤東回電,電文明白地說:「陳和我的爭論,既非屬於重大路線,也非簡單屬於工作關係性質,而是由於陳同志在思想意識、組織觀念仍有個別毛病。他對統一戰線,對文化幹部,對某些組織原則,仍存有個別右的觀點。對過去歷史問題,存有若干成見,且有時運用很壞的舊作風,這些陳同志來電有隱約說到,所以我去電歡迎。但似乎尚欠清明,故詳告與你,以便你給他幫助。」

他還告訴毛澤東,他另外給陳毅複電了。但其態度可想而知。

陳毅正患感冒,看到饒回復他的電文,頓時怒火中燒,提起筆來就給毛澤東寫了封信,馬上派人送去。

毛澤東看過陳毅的信,決定給他降降溫,讓他通通氣,4月9日便回信一封,給予開導:「……來信已悉,並抄送少奇同志閱看。凡事忍耐,多想自己缺點,增益其所不能,照顧大局,只要不妨大的原則,多多原諒人家。忍耐最難,但作一個政治家,必須鍛煉忍耐。這點意見,請你考慮。」

4月10日,毛澤東又找陳毅去面談。陳毅如實地彙報了這兩天的病情和心緒,毛澤東勸他說:你現在在延安,你又不能回去,橫直搞不清楚。這個事情容易解決,將來你回去是可以解決的,主要是人家對你有誤會,你有什麼辦法?越解釋,誤會越大。

陳毅表示:「本來我的氣很大,你這樣一講,我也沒有什麼意見了。」

毛澤東愉快地笑了,問陳毅對於《學習和時局》那篇文章有什麼意見,毛澤東的這篇文章中專門講到最近重印《甲申三百年祭》的事,也特為引用了孟子所說「心之官則思」,希望背上有包袱的同志多動腦筋,輕裝上陣。

毛澤東希望這些話能影響陳毅。陳毅願意考慮。他知道這段時間毛澤東正忙於改定《學習與時局》這篇文章,便告辭退出。但毛澤東的勸導,使他又有茅塞頓開之感。他結合閱讀毛澤東送來的向他徵求意見的《學習與時局》,經過一晝夜的反覆思考,又給毛澤東寫了信,其中有這麼一段話:「我個人說來多年含茹於經驗主義的原野之上,今後多從打開腦筋重新認識自己去著手,由己及人,變更過去及人而不由己的辦法。」就在這天,4月12日,毛澤東在高幹會上作《學習與時局》的報告。從毛澤東的報告中,人們可以發現黨內類似陳毅和饒漱石之間發生的事具有一定的普遍性,「有許多的東西,只要我們對它們陷入盲目性,缺乏自覺性,就可能成為我們的包袱,成為我們的負擔。」毛澤東號召全黨放下包袱,開動機器,既是輕裝,又會思索。聽講的陳毅再次受到鼓舞,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了。

1944年12月,陳毅在給毛澤東的一封信中說:「……回想幾年華中工作,被我打擊屈服的高級幹部,至少也在一打以上,只有自己批評去打通思想而團結對外才是於黨於己的有益辦法。去冬在華中,我不了解這點,所以滿腔憤憤不平之氣。赴延留別詩中說:『知我二三子,情深更何言。去去莫復道,松柏耐歲寒。』這仍包袱很重,自以為殘菊傲霜。春間到延,……你要我於華中近事取得教訓,略略紓解憤懣。……近來與許多人談話,廣泛閱讀文件,似乎更感覺以前所見不免皮相,才知道處理許多問題。疏虞之處甚多,別人的批評反對,其中事出有因,查實無據者有之,而自己過與不及兩種毛病則所在多有,那種『寡人之於國也盡心焉耳已』的自己條條做到的態度,實在要不得。」

這似乎是陳毅經過整風運動之後的一紙自我鑒定,他派人送給毛澤東主席之後,毛立即閱看,看完便回信,欣喜之情溢於言表:「陳毅同志:你的思想一通百通,無掛無礙,從此到處是坦途了。隨時準備堅持真理,又隨時準備修正錯誤,沒有什麼行不通的。每一個根據地及他處,只要有幾十個領導骨幹打通了這個關節,一切問題就可迎刃而解。整個黨在政治上現在是日漸成熟了,看各地電報就可以明了。」

一年以後,陳毅回到華東,有人問及他對毛澤東的印象,他說:「毛澤東進步太大了,我是望塵莫及。」

高饒事件後,毛澤東同陳毅談起《聊齋志異》的妙處,結論是「路遙知馬力,事久見人心」

1953年12月,10多年來一直在明裡暗裡「整」陳毅,破壞他和上上下下關係的饒漱石,被揭露出來。中央通知陳毅來京議事。

陳毅到達北京的第四天,就被毛澤東找到西郊玉泉山新建的別墅去談話。

多年來陳毅為改正自己的「毛病」,比較注意少說話,以免「言多必失」。所以這次玉泉山談話,一向直爽的陳毅一開始沒有說真話。當時毛澤東在詢問了華東執行總路線的情況,談了農業互助合作運動和國家領導體制以後,忽然向陳毅問起他所了解的饒漱石的情況來。饒漱石長期與陳毅對立,他的問題陳毅最清楚;但是此時饒已調到中央任組織部長,陳毅對他在中央及與中央主要負責人之間的關係如何已經無從知曉,所以毛澤東問起饒的情況,陳毅不但沒說饒的問題,反而按過去多說同級幹部優點的習慣,說了饒幾句好話。卻見毛澤東眉頭一皺,表情暗淡。陳毅告辭出來,也覺出異樣,便問一位中央機關的負責人。那位負責人說:「主席問你,是為了聽你說真實情況!」陳毅深為自己的過慮懊惱,當即返回毛澤東房裡,檢討了自己的顧慮,把自己所接觸所懷疑的饒漱石的言行和盤托出。

毛澤東表情為之釋然,指著陳毅笑道:「你這個陳毅,我一看就知道你沒說真話!」

而後毛澤東把已經掌握了的高崗、饒漱石陰謀活動的情況告訴了陳毅。幾天後的一個晚上,毛澤東又找陳毅去談話。這次專談高、饒問題。其中主要談到華東軍政委員會主席的任命問題。1949年10月,各大區都由大軍區的司令員擔任大區軍政委員會主席,毛澤東兩次說華東軍政委員會主席由陳毅擔任,陳毅覺得自己是大軍區司令員又是上海市市長,夠忙了,推辭說讓饒漱石當。毛主席吩咐讓華東局同志們討論,饒漱石得知此事後對陳毅說,你不擔任我擔任。根本沒在華東局會議上討論,就用華東局名義報中央以他為軍政委員會主席。饒漱石到北京,毛主席問起此事,饒漱石撒謊說:華東局幾個同志都不同意陳毅擔任,只好由我來擔任。這樣一來,饒又是華東局書記,又是軍政委員會主席,就顯得比所有的大區司令員、政治委員高一頭了。

陳毅市長檢閱駐滬人民解放軍毛澤東告誡陳毅「不要傷風」,不要失去靈敏的嗅覺,要警惕非法活動。毛澤東還說:「就這件事而言,你推讓是不對的。謙遜並非在任何情況下都是好的。野心家就不讓。讓給他就使黨受損失。」

後來,陳毅又和彭德懷、劉伯承、賀龍、葉劍英等一起,應召到毛澤東處專門討論高、饒問題;並列席1954年1月12日的中央政治局會議,討論通過了《增強黨內團結的決定》。

毛澤東把對高、饒的鬥爭布置妥當,便出京休養去了。2月6日,中共七屆四中全會開幕,劉少奇受中央和毛澤東主席委託向全會作了政治報告。陳毅也經過認真準備作了題為《為增強黨的團結和鞏固與提高黨中央的威信而鬥爭》的發言。他談了對圍繞高饒事件展開的這場黨內鬥爭的認識,提出不僅僅處分幾個人,而要達到弄清思想的目的。同時,也坦誠磊落地作了自我解剖。劉少奇親自到陳毅住處,誠摯地向陳毅道歉:過去我看錯了人,信任了饒漱石,使你受委屈了。這使陳毅十分感動和振奮。

3月14日,毛澤東南巡途中將路過太湖之濱的無錫。當時,陳毅正在濟南出席山東分局的會議,聞訊即趕赴無錫迎候。當日,把毛澤東迎至太湖療養院。次日,毛澤東即邀陳毅去談話。此次談話,氣氛格外融洽。他們聊到階級鬥爭,生產關係與生產力,假象與本質等等。有一句話特別觸動陳毅,就是毛澤東說的「伸手豈止高饒」。毛澤東說,只是目前不必如此提出,以免有擴大化的嫌疑。

毛澤東往往對他將要任用的人細緻觀察。他不但看了陳毅在中央全會上的發言,而且認真地閱讀了陳毅在華東局擴大會議上的發言。在6月8日夜頤年堂的中央會議上,毛澤東當著眾多的黨中央委員和政治局委員說到陳毅的發言和報告,大加讚許。他說華東局擴大會陳毅的發言,已能概括,有點理論了,只是其中有一點尚需與他談一談。又說四中全會的陳毅發言他也看了,認為很好。

6月22日,毛澤東邀請陳毅到玉泉山別墅,共進晚餐,談論工作。毛澤東談到山東、福建問題,反黨陰謀案件問題,同意陳毅在山東檢查工作的方針。這一次談話氣氛親切,話題廣泛,《聊齋志異》中《席方平》、《公孫九娘》的精妙之處也談到了。

《公孫九娘》說的是一個性格剛強的女子遭受冤獄的故事。而《席方平》則說的是一個性格剛強的男子不屈不撓告狀的故事。這篇故事,毛澤東讀得很熟。他認為,《席方平》這一篇就可以當作清朝的史料來讀。小說雖描寫幽冥,其實正是封建社會現實生活的投影。作者筆下的席方平這個人物形象鮮明,將現實社會的黑暗揭露得淋漓盡致。這篇小說,毛澤東不僅自己愛讀,這天特意講給陳毅聽。毛澤東對席方平受鋸刑時忍而不號特別讚賞。他說:這篇小說的主人公覺得,陰曹之暗昧尤甚於陽間。毛澤東講《公孫九娘》、《席方平》的故事,意思是要陳毅懂得,老實的人,按科學辦事的人,雖然要歷經磨難,冤案終能昭雪。他說,幹部要有堅持原則的勇氣,在大是大非面前,要旗幟鮮明,要有「六不怕」的精神,即不怕撤職、勞改、開除黨籍、老婆離婚、坐班房和殺頭。只要準備好這幾條,看破紅塵,就什麼都不怕了。

陳毅說他近日要回華東了,行前,毛澤東說了兩句具有總結意義的諺語:「路遙知馬力,事久見人心。」在高饒聯盟徹底查清後向陳毅說這兩句話,含義當然是深遠的。

毛澤東在游泳池旁講《三國》中的小字輩,希望陳毅這個新外長能「破除迷信」

1955年4月,陳毅(左)與周恩來在萬隆第一次亞非會議上。1958年正式接任外交部長的陳毅元帥,也繼承了周總理的傳統,駐外大使回國述職,他總要設法讓主席接見他們一次,這種關心是細微而又巨大的。

6月7日下午3時,陳毅帶領幾個回國的大使一同來到中南海游泳池。池水和天空一樣藍。毛澤東出水後披上浴衣,向池邊的藤椅走去,他招呼大使們入座,遞一支煙給陳毅,陳毅擺擺手:「我戒了。」毛澤東笑著把煙放在嘴上,說:「還是你有決心。我戒不了。」

毛澤東向大使們詢問情況,對幾個新面孔格外注意。當他的目光轉向黃鎮時,便吐出嘴裡的煙霧,說:「他我熟悉。」毛澤東又向陳毅說道:「對一個同志要熟悉,總要問一問他的歷史,什麼地方的人,至少要交談兩個小時才能記得。」

毛澤東伸手劃開眼前淡薄的煙霧,十分沉著地望著變成許多不規則的煙絲在慢慢消散,隨便談起來:

「外部一定會有很多迷信的。我這個人就有很多迷信,過去不吃狗肉,父母都反對吃。吃狗肉在我們鄉下名聲很不好。所以我過去也反對吃狗肉。可是你從沒吃過,為什麼說不好吃?還不是迷信?後來開始吃了,吃了多次很好吃。」

陳毅知道毛澤東是在說「破除迷信」。毛澤東經常以一個極小的事情去比喻一個莊嚴深刻的道理,有時又以一個極大的哲理來說明生活中的一件小事。他說得越平淡,越不介意,越使聽者振聾發聵,尋思萬分。

「在武漢游水時,許多同志不同意我游過長江,說如何危險,我說我對水有過研究,除急流、溫度零下、淺水外都可游,這是大前提,於是就可得出結論說長江這一段也是水,所以可以游。還不是游過去了?有什麼可怕的!」毛澤東說到外交上也要破除迷信,便開始了他擅長的「古為今用」:「人太穩了不好,野一點好。子路是個野人,孔夫子離不開他。因為他有『打手』作用,孔子自從得了子路,就比較平靜了些,當然不是壓服的辦法,王明好像中國的土壤不適合他這個細菌的發展。他說:1延安整風有80%的人被迫檢討;2搞個人崇拜;3反對共產國際。第1點基本上是對的,實際是10%的人被迫檢討,有什麼不好?第三國際是兩頭好中間壞,國際不倒,中國革命不能成功。我們反對的是教條主義,不是共產國際。搬外國的東西搬教條就搬壞了。」

1958年,陳毅(左)與毛澤東主席在一起。毛澤東興緻極高,撳滅了一支煙,又點上一支。他對多少有點吃驚的外交官們繼續發揮自己的思想:「三國時關張開始因孔明年輕不服氣,劉勸說也不行,沒封他官,因封大封小都不好,後派孔明到東吳辦了一件大事,回來後才封為軍師。東吳程普是老將,但叫周瑜挂帥,打了赤壁之戰的大勝利。梅蘭芳當劇協主席,不是以青衣身份來當的,他只會唱青衣,但不會唱別的角色,當協會主席,就可以照顧全局。」

毛澤東停頓的間隙,陳毅覺得毛主席對迷信的定義變得越來越寬,在1919年,迷信是指宗教和孝道,而到了今天,迷信似乎是指任何阻礙「躍進」的束縛。他多少覺得自己似乎是太「穩」,還不太會「野」。他和大部分高級幹部一樣,只在自己的個性和領袖的指引間尋找差距。

「自古以來多是年輕的代替老的。」毛澤東說了一句總結性的話,又把目光轉向耿飈、姬鵬飛、喬冠華等人,說道,「話扯遠了,現在拐回來。告訴蘇聯同志,王明還是暫時不回國好,麻煩他們了。王明是一個流氓,一開會要他檢討,他就害病。他寫信來說解除他的中委職務,現在不解除。」

陳毅、喬冠華在本子上記著什麼。又聽主席說道:「我兩次去莫斯科,頭一次去,就不是以平等待遇對我,那是什麼兄弟黨,是父子黨。還搞個換文,不許在中國兩個地方有第三國人住。兩塊殖民地,一是東北,一是新疆,兩地除中蘇兩國人不許其他外國人居住,我們東北還有二百多萬朝鮮人怎能趕走?還在我們國內搞情報工作,我也向斯大林提過。過去有人就在我外交部找一個女同志給他做情報工作,這位女同志很快就報告了總理。貝利亞也曾派一個人在東北搞情報工作,那是高崗答應的,瞞著中央,以後我知道了,就向尤金提出讓他查問此事。新疆也有這種情況。我在一次會上曾有意提出,有人裡通外國,就是指的這個問題。實際蘇聯情報工作並不靈,為什麼波匈事件事前不知道?對南斯拉夫問題也是如此。」

毛澤東用平淡的語氣說,但揮動了一下夾著煙捲的厚實的手,以加重這些話的分量。在這次長談中,毛澤東幾乎涉及了當前所有的重要問題,如大鍊鋼鐵、中蘇關係、西藏問題……他時常「白話」歷史,用幽默無羈的語言講當前的重大問題……

雖然毛澤東的動作看上去比以前遲緩,但他的情緒感染著陳毅和到會的每一個人。

在這之前,國務院開了務虛會議。毛澤東不太滿意。6月16日上午9時,又召集鄧小平、陳毅等幾個副總理到「游泳池」。毛澤東開門見山:「你們這次務虛會議沒有分析國際形勢是個缺點,陳毅同志講話時對國際形勢還有分析,他講得生動活潑,你們是否贊成?」毛澤東環視一周,接著講:「政策是根據敵我的形勢而來的。你們務虛務了十幾天,連形勢都不務一下,應再搞一兩天,專門談國際形勢。可辯論,可交鋒,不要怕講錯了。言者無罪聞者足戒。你一個人講錯了,對別人有很大啟發。生怕講錯了穿小鞋,不要緊,穿小鞋是最輕微的,怕什麼?怕穿小鞋,怕開除黨籍,怕殺頭,怕撤職,怕坐班房,志向都不大,要有穿小鞋的勇敢,不要怕受卡,帝國主義都不怕,穿小鞋就怕?要開始想想國際形勢。過去我們打蔣介石,沒信心怎辦?現在我們提出要超過美國,要建成第一個強國,對形勢不20世紀60年代,陳毅的「全家福」。分析,天天怕人家……」

毛澤東沉默了。那長長的煙灰抖落他一身,他沒有撣,也沒有吹,而是站起身來,讓煙灰滑到地上,他的眼睛好似看著其他幾個抽亮的煙頭,「問題是兩個陣營,是我怕你呢,還是你怕我呢?還是雙方都怕?我們6億人的心理狀態怎樣?是否有點子恐怖?是否也有點怕?我是有點怕的,也許你們是百分之百的馬克思,不怕。……」

毛澤東短暫地笑了一下,又抿住嘴,打量著每一個人。陳毅不知何時叼上了妻子張茜「三令五申」不讓抽的煙,眯著眼沉思。他知道,主席闡明的這一切,都將在外交中體現。而分寸感卻是一門總無先例的學問。作為外交部部長,他必將在「決裂」中扮演重要角色,並恰如其分地表明中方的立場,這一段時間的長談,使陳毅後來對與赫魯曉夫的交往有了主心骨,那就是一個「敢」字。他在外交戰線上所表現的無所畏懼深得毛澤東的讚賞。

毛澤東在七千人大會上講了《史記》中的若干篇章,陳毅又敢講話了

20世紀50年代後期60年代初,「左」的思潮在中國大地不斷蔓延,運動一個接著一個,還搞起了脫離實際的「大躍進」和人民公社運動。陳毅的頭腦也一度發熱膨脹,跟著說了一些冒進的話。但當外交部院子里也築起了小高爐冒煙煉鐵的時候,他的頭腦很快清醒起來。外交部不辦外交,都去煉廢鐵;誰也不講科學了,科學家被恥笑為不如泥腿子的「愚蠢」……陳毅實在看不下去,嘴也憋不住了。

1961年3月22日,在中南海紫光閣,由陳毅建議召開的戲曲編導工作座談會上,他出語驚人:「我看到有些文章把古人罵得一塌糊塗,把李清照完全否定了。李清照當然有她的局限性,她不可能超過那個時代去解決問題。……有篇文章講陶淵明,為什麼當時不去和九江、鄱陽湖的起義軍結合,卻坐在那裡喝酒,因此認為陶淵明的詩一無是處。……不僅歷史上的人物都有缺點,就是我們這個時代的人,也都有缺點。毛主席從來沒講過他沒有缺點。」

陳毅仍然心直口快地表述著:「我們今天不要把毛主席神化。凡是把毛主席神化的人是別有用意的。……今天,在農業方面,有人想很快就跳到共產主義,刮共產風,犯了錯誤……就是毛主席也不能超過今天的時代去解決問題,否則就要犯錯誤。」

許多聽講的人為陳毅的唱反調捏了一把汗。

好在毛澤東也覺察了「大躍進」和人民公社中的某些問題,在七千人大會上做了自我批評。毛澤東在講話中多次引用了《史記》中的故事。他說:

毛澤東在七千人大會上講話

司馬遷說過:「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兵法修列。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詩三百篇,大抵賢聖發憤之所為作也。」這幾句話當中,所謂文王演周易,孔子作春秋,究竟有無其事,近人已有懷疑,我們可以不去理它,讓專門家去解決吧,但是司馬遷是相信有其事的。文王拘,仲尼厄,則確有其事。司馬遷講的這些事情,除左丘失明一例以外,都是指當時上級領導者對他們作了錯誤處理的。我們過去也錯誤地處理過一些幹部,對這些人不論是全部處理錯了的,或者是部分處理錯了的,都應當按照具體情況,加以甄別和平反。但是,一般地說,這種錯誤處理,讓他們下降,或者調動工作,對他們的革命意志總是一種鍛煉,而且可以從人民群眾中吸取許多新知識。我在這裡申明,我不是提倡對幹部、對同志、對任何人,可以不分青紅皂白,做出錯誤處理,像古代人拘文王,厄孔子,放逐屈原,去掉孫臏的膝蓋骨那樣。我不是提倡這樣做,而是反對這樣做的。我是說,人類社會的各個歷史階段,總是有這樣處理錯誤的事實。在階級社會,這樣的事實多得很。

從前有個項羽,叫做西楚霸王,他就不愛聽別人的不同意見。他那裡有個范增,給他出過些主意,可是項羽不聽范增的話。另外一個人叫劉邦,就是漢高祖,他比較能夠採取各種不同的意見。有個知識分子名叫酈食其,去見劉邦。初一報,說是讀書人,孔夫子這一派的。回答說,現在軍事時期,不見儒生。這個酈食其就發了火,他向管門房的人說,你給我滾進去報告,老子是高陽酒徒,不是儒生。管門房的人進去照樣報告了一篇。好,請。請了進去,劉邦正在洗腳,連忙起來歡迎。酈食其因為劉邦不見儒生的事,心中還有火,批評了劉邦一頓。他說,你究竟要不要取天下,你為什麼輕視長者!這時候,酈食其已經60多歲了,劉邦比他年輕,所以他自稱長者。劉邦一聽,向他道歉,立即採納了酈食其奪取陳留縣的意見。此事見《史記》酈生陸賈列傳。劉邦是在封建時代被歷史家稱為「豁達大度,從諫如流」的英雄人物。劉邦同項羽打了好幾年仗,結果劉邦勝了,項羽敗了,不是偶然的。我們現在有些第一書記,連封建時代的劉邦都不如,倒有點像項羽。這些同志如果不改,最後要垮台的。不是有一齣戲叫《霸王別姬》嗎?這些同志如果總是不改,難免有一天要「別姬」就是了。

毛澤東所引用的這兩則歷史,雖然不是針對陳毅一人而言,而的確是針對黨內特別是黨的高級幹部很普遍的一種傾向,就是黨內缺乏民主,不敢講真話。毛澤東所引的兩則史話給陳毅留下了深刻印象。

陳毅認為他的所作所為符合毛澤東的思想。他在廣州會議上的講話鮮明地引用了毛澤東在七千人大會上的話:「你們要相信過去三年有時候我們是做蠢事呀!我們是很蠢的呀!」

1962年3月2日,全國科學家座談會和全國後劇、歌劇、兒童劇創作座談會同時在廣州召開。小組會上,科學家、劇作家傾訴了幾年來遭受「左」傾思潮迫害的痛苦;被「拔白旗」點名批判,乃至開除黨籍遣送勞改的人數,竟佔了與會代表的大部分!

陳毅聽了又驚又怒,他在會上大聲疾呼:

「10年8年還不能考驗一個人,10年8年12年還不能鑒別一個人,共產黨也太沒有眼光了!……今天我們團結的人不是多了,而是太少了!科學家是我們的國寶!真正有幾個能替我們解決問題的人,一個抵幾百個!愚昧是個很大的敵人。帝國主義是個敵人,封建勢力是個敵人,愚昧——幾萬萬人沒有知識、沒有科學知識,也是很大的敵人。」

陳毅講話還更深一層觸及矛盾的實質,那就是某些黨政領導幹部缺乏民主作風。陳毅認識到問題很嚴重,很危險。他說:「我是心所謂危,不敢不言。我垂涕而道:這個作風不改,危險得很!……嚴重到大家不寫文章,嚴重到大家不講話,嚴重到大家只能講好,這不是好的兆頭。將來只能養成一片頌揚之聲,危險得很呵!」

關於領導作風和領導方法的問題,陳毅在這次講話中說到了「無為而治」。這四個字後來成了陳毅的一大罪狀。其實,他在講話中道出了他很早就受到毛澤東啟迪的心聲:「在井岡山的時候,一個戰鬥的布置,我們大家參加,軍事指揮員:軍長、師長、團長,有時營長、連長都參加,我們(黨代表)也參加。戰鬥一發生了,毛主席就說:『我們走,你跟我來。讓他們(軍事指揮員)去指揮。我們在那裡很麻煩,弄得指揮員很難下決心。你在那裡,他要徵求你同意,不徵求你同意,獨斷專行,將來要受批評,打了敗仗,說他目無黨代表。要徵求你的同意呢,商量來商量去,喪失時機,讓他一個人在那裡,當機立斷,馬上就進攻,或者是撤退,或者迂迴,或者把預備力使用上去。避免多頭指揮。實際上我們也沒有實際作戰的指揮經驗,我們只抓作戰計劃,定下來就行了,以後就讓他們有經驗的人去搞。』——唉,我很長知識呵!因為我這個人,恰恰就是什麼都要干涉,也是彷彿有那麼個1965年9月29日,陳毅在北京中外記者招待會上。精神:把革命的一切都要包辦完的。很多指揮員最惱火我,經毛主席這麼一搞,把我這腦筋就搞得通了一點,以後我就好辦了。所以有很多事情,看來是可以無為而治的。」……

陳毅這篇講話的主要內容,是在改善黨對科學文藝、對知識分子的領導。在當時那種「左」的思潮佔上風的年代,能聽到這樣的講話,知識分子無不歡欣鼓舞。據當年的記錄稿註明,在陳毅這篇三萬餘言的講話中,會場里響起60多次掌聲和笑聲。

但是,也有人對陳毅的講話不滿意。據說中共上海市委第一書記柯慶施下了指示,不許傳達陳毅的講話。也有人說,要不是看見文件上寫明陳毅,還以為是「右派分子」的講話呢!但陳毅心中有數,陳毅明白地對人說:「我參加了中央七千人的擴大會,聽了毛主席講的那些歷史典故很受啟發,我才敢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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