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堂由作家為雙語名校學生開的寫作課，才是在培養真正的讀寫能力
看點缺乏創意和邏輯是中國學生寫作的通病。為了解決這一問題，作家葉開給上海平和雙語學校開了一門的寫作課。他將學生分成兩種階段：12歲之前幻想期、12歲到18歲邏輯期，根據年齡進行差異性教學。這位跨界老師認為，幻想期應進行虛構類作品的賞析和寫作訓練，鼓勵「語言再創造」；邏輯期則應進行說理性文章訓練。那麼，在葉開的寫作課上，有哪些不一樣的訓練方法？一起來聽聽他是怎麼說的。
文丨 周瀅瀅 編輯丨李臻
在上海平和雙語學校，有過一場特殊的寫作課，19 個初三學生，沒有特定的教材，每一堂課的內容就從課堂互動中「自然生髮」，甚至有些作文訓練題目也因人而異。
作家、語文教育家葉開，正是這場寫作實驗課的主講老師。他曾出版過《對抗語文》《這才是中國最好的語文書》《語文是什麼》，一直以批判者的姿態，對傳統語文教材和語文課堂，進行著激烈的「對抗」，引起全國巨大反響；同時，他也以一系列寫作視聽課程、魔法語文公眾號的形式，對傳統語文教學進行補偏救弊，文藝批評家朱大可稱之為「一場新語文運動」。
葉開的寫作課堂
這一次，「反抗者」葉開走進傳統課堂，希望打破「書齋式」教學，幫助學生掙脫傳統作文課的框架和束縛，培養一種真正意義上的寫作能力。此外，他將課堂上傳授的寫作技巧、與學生之間的點評互動，整合為一本具有實操性的《寫作課》，惠及更多學生、老師、寫作愛好者。
那麼，這場寫作實驗課是怎樣「重建」的？有哪些可傳授的魔法寫作技巧？帶著這些疑問，外灘君來到平和雙語學校的《寫作課》發布會，採訪了葉開，了解他關於閱讀和寫作訓練的獨特看法。
寫作訓練，也可以很有技巧
一直以來，中小學階段的作文課被認為是「最難教」的一門課，既沒有獨立的寫作課程，也沒有標準化的教材。葉開卻堅持認為，寫作是完全可以教的，而且在不同年齡段可以進行有針對性學習。「 每一個同學，當你經過有效的訓練，哪怕在應試這麼刻板的條件下，你也能達到優秀。」
上海高考語文閱卷組組長周宏教授點評葉開《寫作課》說，「葉開的實踐證明，它是可教的。葉開老師不僅是一個批評者，我佩服他同時是一個實踐者和建設者，他不僅在寫作上，在閱讀、選文上也都做出了非常成功的嘗試。葉開的教育實踐，大方向和語文教學的改革是相通的。
現在我們國家語文課程標準強調的是，要通過語文教學，甚至通過語文高考來促使學生多讀書。葉開老師一直在倡導多讀書、多寫作。葉開的意義更在於通過培養創作的才能，讓學生對寫作產生興趣，閱讀量增加，思考增加，從而在其他文本的寫作上更有興趣也更快入門，讓寫作成為他所說的『人生的通用能力』。」
那麼，在葉開的寫作課上，到底有哪些不一樣的訓練方法？
首先，葉開的寫作課著力於自由表達的訓練。「如果你在寫作時感到力不從心，無法將自己的所思所想化成書面語言，這就意味著我們頭腦中的固有辭彙，已經無法滿足新的表達需要。」
這就需要開始「語言的再創造」。葉開鼓勵學生可以試著創造新詞，或者把已知的辭彙加以重新排列組合，營造出新的意境，構成新的表達效果。
比如，當描寫天上的白雲久久不散時，有人會說「白雲像棉花糖」，這就屬於很固有常見的表達，不能寫出新意。如果寫「白雲像塊石頭，高高地、堅硬地懸在天上」，無論是把「白雲」比作「石頭」，還是用「堅硬」來形容「懸」這個動詞，都是從來沒有讀到過的語言組合。這種非常態的語言組合，才能使我們筆下的文字煥然一新。
為了讓學生更進一步釋放語言的力量，葉開在寫作課上會和學生玩一個「魔法詞語」的遊戲，來訓練孩子對語言的敏感度。他讓每個同學隨便舉詞語，寫在黑板上，再讓他們挑詞性距離最遠的詞語，結果會出現「悲傷」和「皮帶」。「悲傷的皮帶」，就產生了特殊的反應。
「這些彼此沒有聯繫，看著相隔很遠的詞，組合到一起，往往會有非常奇妙的碰撞。」葉開認為，想要寫出詩一樣的語言，關鍵要打破事物與事物之間的藩籬。「如果你的作品裡面充滿了黏度很高、已經成為固有搭配習慣的『公共語言』，那麼你的語言很難富有個性和詩意。」
葉開的寫作課上，像這樣別出心裁的寫作訓練技巧還有很多，從「如何寫好一個開頭」 「反轉式重構人物關係」到「隱喻的具體運用」「語言運用的邏輯」，將籠統、抽象的寫作抽絲剝繭、層層推進，使之成為中小學生也能掌握的寫作指南。
葉開的寫作能力提升講座
從「人生註定的那本書」下手
真正提筆寫作，很多人最大的困惑在於，往往不知道寫什麼，沒有可寫的材料，也沒有很多人生經驗。在葉開看來，其實不存在「人生經驗少」這個問題，語言的積累既來源於對生活的觀察和感受，也來源於閱讀，它為我們提供親身經歷之外的所有材料。
那麼，如何進行有效的閱讀訓練？今年上半年，教育部推出了 「整本書閱讀」的計劃，葉開則更進一步，提出「一本書、一個作家、一個時代」的深閱讀技巧，提倡中小學生在廣泛涉獵的情況下，找到你人生註定的那本書。通過對這本書的延伸閱讀和深度挖掘，收穫源源不斷的創作和靈感。
具體怎麼樣進行延伸和深挖？
「如果你選定了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只讀這一本書是不能稱為深閱讀的。你要從這本書出發，進而閱讀到馬爾克斯的其他作品《枯枝敗葉》《霍亂時期的愛情》《迷宮中的將軍》等，還有關於馬爾克斯的訪談作品；再進一步還要看拉美時期的爆炸文學資料，同時可以拓展到馬爾克斯的同輩作家……」
至於閱讀的內容，不要被嚴肅文學束縛住自己，通俗文學、科幻小說等也有好作品。它可能是托爾斯泰，也可能是哈利波特。葉開強調，這是一個尋找的過程，不能偷懶，每個人都要尋找適合自己的閱讀世界。
「我們要尊重不同學生的差異性。每個人的天賦和愛好都不一樣，不要強行要求孩子讀什麼。讓孩子在自己感興趣的閱讀上，進行順藤摸瓜式學習，引導他們進行大量的有效閱讀。」
對此，葉開做了個有趣的補充：「哪怕你感興趣的是《如懿傳》或者《延喜攻略》這類，如果能通過它查找、深挖相關的歷史背景資料，反過頭來對它進行質疑，你會進入到超越原書籍的更高閱讀層次，也未免不是一種收穫。」
葉開在課堂上
「寫作虹吸知識」效應
在今天這個時代，已經不強調死記硬背，而是知識的整合運用能力。也就是，我們要將散亂、繁雜的信息海洋化為己用，與我們的成長經驗構成和諧互動關係。而寫作，包含了資料收集、思考、整理和過濾之後的整個輸出過程，被認為是最高效的學習方式。
然而不是任何形式的寫作，都能達到這樣的整合探究方式。在葉開看來，每天簡單地寫日記、寫周記很佔用學生時間，還難以有效提升。「好的寫作課，是很省時間的，可以幫老師減負，幫家長減負。」
比如，在葉開的寫作課上，有作文題目是，改編《崑崙奴》這篇唐傳奇。
為什麼會設置這樣的題目？葉開解釋說，為了寫好這篇作文，首先，學生必須熟讀這個作品，相當於學了文言文；讀懂了，還要研究這部作品裡的人物關係；為了改編好這篇小說，有的同學還會想了解唐朝這個時代，分析這個時代出現了哪些英雄… …
通過這樣的寫作過程，反向吸取越來越多的知識，好像成為一個河流，帶動本來不活的知識。葉開把它形容為「寫作虹吸知識」效應。
同樣，在說理寫作訓練時，也存在這樣的「寫作虹吸知識」效應。比如，葉開讓學生回憶「媽媽最討厭你做什麼事」，然後寫一封信扭轉媽媽的看法。有位學生為了勸服媽媽「打遊戲是有益的」，找到以色列科學家的最新研究、「每天半小時遊戲能預防老年痴呆」等有趣的論據，配合有理有據的論證過程，讓葉開笑言「我都被你說服了，嚇得起床後打了半小時遊戲」。
「在這過程中，學生為了證明自己的觀點，津津有味地查閱各種資料，進行邏輯分析，形成自己的邏輯思考和知識梳理能力。這才是最重要的。」
葉開老師在《寫作課》新書發布會上
中小學階段，應大力提倡虛構類寫作
國內科幻文學、科幻電影的貧瘠，往往被認為是中國人缺乏想像力。反映到實際教學中，不管是中小學生的教材內容，還是高考作文的創作，都很少有虛構類作品出現。
葉開認為，最大的問題是，我們的統課堂習慣於弱化虛構寫作。中小學生的虛構類作文常被認為是毫無價值的，是一種「無法評判優劣」的「胡思論想」，而這恰恰是與國外寫作教學差距最大的地方。
「其實，虛構寫作才是一種更高維的創作。它需要調用更多地想像力，需要打通哪些看似彼此沒有關係的事物之間的界限，讓它們得以發生聯繫，從而創造出一個新事物、新理念的能力。如果能在中小學進行有效的訓練，今後他也許不做一個作家，卻能輕鬆掌握其他文體。」
具體什麼年齡段，應該進行什麼類型的寫作訓練？葉開從成長不同階段的角度，獨創性地將學生分成兩種階段——12歲之前的幻想期，以及12歲到18歲間的邏輯期。
「小學階段的孩子處在幻想期，應該多讀幻想類的作品，比如《哈利波特》《傑克遜》《冰與火之歌》，進行虛構類作品的賞析和寫作訓練，培養更生動、活潑、有趣的語言表達能力；高中階段則進入了邏輯期，有必要進行邏輯期的說理性文章訓練。這種能力在寫留學申請文書時，就會變得非常重要。」
隨著時代的進步和各行各業的發展，寫作不再是專職作家才需要的能力，它已經是各行各業人才都需要掌握的能力，葉開把它定義為「人生的通用能力」。
如何打磨人生的通用能力？「 只有深度閱讀，形成自己的觀點，才有表達和輸出的慾望。就像是麵粉需要發酵、烘烤，才能變成麵包。寫作就是在閱讀基礎上的發酵、和烘烤。」
葉開補充說道，「而每個學生都是不同質地的麵粉，我們的寫作課要給學生加酵母，讓他們進行有針對性的發酵。」
葉開新書《寫作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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