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益之尚在」，蔣介石在抗戰艱難時刻懷念故友 | 短史記

文史 10-17

文 | 諶旭彬

赤壁之敗，曹孟德曾慨嘆：「郭奉孝在．不使孤至此」。

1938年1月16日，迭經淞滬會戰之敗、南京陷落等打擊的蔣介石，亦有極相似之心情，他在日記中寫道：

「余自覺智能學識之欠缺，忍心耐力之不足，而又難得謀士錚友，為我籌策補過，以致遭此困厄也。如益之尚在，或能免於此戰禍乎？」①

朱培德，字益之。自1929年出任參謀本部參謀總長，再任軍委會辦公廳主任，至1937年2月突然去世，在中樞輔助蔣介石長達8年之久。

在1932年，蔣曾將自己身邊幕僚，按「賢」、「才」等標準劃分為若干層次，朱位居首位。蔣馮戰爭中，蔣請朱「留京震懾」，代行總司令之職；中原大戰中，朱代蔣坐鎮南京，擘畫軍隊調配與後勤補給。如此種種，可見依賴之深。②

在抗日事宜上，蔣對朱也相當倚重。

1930年，朱在參謀本部元旦講話中展望，希望「以後大家總應該集中注意到外患的防備上去了」。可惜的是，此後中央的整軍措施，屢遭地方軍閥抵制，乃至武力反抗，直至1936年6月，仍有兩廣軍閥與日寇勾結「北上抗日」謀圖軍事顛覆南京政府之事。朱頻繁奔走於各派系之間，努力尋求和平解決衝突的機會，如1932年促成寧、粵合作；西安事變後，又「幾乎每日在夜半時間去蔣宅與蔣夫人、宋子文等密商營救的方法。」③

「九一八」後，蔣曾就具體抗日方略詢問朱。二人對話如下：

朱：對日不外準備戰敗與先和而徐圖報仇兩途。

蔣：固也。但戰敗則以全國殉職餘一人之歷史，先和則以餘一人之歷史為全國而犧牲。余雖身敗名裂，但後世自有功罪之定論。只要全國有希望，余亦自願犧牲也。

朱：職甚千萬公之此說。

蔣：雖然。余惟恐國民之精神散漫，先和以後，仍不能卧薪嘗膽，則民族更形墮落，絕無復仇希望，余之犧牲，成為徒然。因此不能決耳。

④

圖：左：朱培德夫婦1920年合影；右：國軍一級上將朱培德（1889-1937）

「準備戰敗與先和而徐圖報仇兩途」之言，可以窺見朱對抗日前景的估量。

故而，自其入主參謀本部後，即集合智力，秘密緻力於中日態勢、抗日策略及建軍計劃的研究；且統籌物力，秘密規劃並構築華北、華東抗日前線的國防工事及交通線路。此外，整訓軍隊、組建德械師、聘請德國軍事顧問等事宜，也由朱具體負責。⑤

限於資料，蔣日記所言——「如益之尚在，或能免於此戰禍乎？」——其中的「免於此戰禍」，究系指具體戰事免於不利，抑或指中日暫免一戰，很難判斷。前者乃軍事問題，後者乃外交問題。

不過，蔣同時期的日記，留有諸多自我反省，或可作為「如益之尚在」的註腳。

比如，1938年1月10日，蔣寫道：

「優柔寡斷，為余對國內政策之大病。戒之勉之。」

2月2日，蔣又寫道：

「去年最大之失著，為美總統發表芝加哥演說召集九國會議時，不即退兵於蘇嘉陣地，而於精疲力盡之際，反再增兵堅持，竟使一敗塗地，無可收拾。若於此時自動撤退，則敵必至原有不駐兵區域嘉昆為止，而我實力得以保存，隨時可予敵反擊也。」⑥

這段反省，針對的是淞滬會戰。戰役期間，蔣因對政略（國際干預）抱有期望，而在國聯會議期間，選擇犧牲戰略，但結果並未如願。國軍精銳傷亡慘重，而國際干預並無反饋。⑦對此種結局，蔣是極其痛心的。

「忍心耐力之不足」一項，蔣日記中也可見到一些具體表現。比如，2月18日，蔣寫道：

「日來心境鬱結，內憂甚於外患，且時起消極之念。」

次日，又自我勉勵：

「余今日之抗敵救國，亦猶諸葛武侯之所言，成敗利鈍在所不計，鞠躬盡瘁死而後已。」⑧

朱培德突然去世於1937年2月，不足半年後，抗戰全面爆發。據媒體報道，在朱的葬禮上，「蔣憑棺痛哭失聲」，輓聯並有「來日大難，萬端方待理，更誰共仔肩重負」之語。

因朱長期致力於抗戰籌備工作，其突然去世曾引起蔣的懷疑，認為有可能是日本特務下毒暗害，故命戴笠密查真實死因。該調查雖無結果，但蔣的這種懷疑，卻折射出朱培德之於抗戰，實有不可磨滅的功勛。⑨

圖：蔣介石在朱培德葬禮上痛哭失聲

注釋

①蔣介石日記，1938年1月16日。轉引自《蔣中正總統檔案·事略稿本13》，（台）國史館。

②陳紅民等：《朱培德傳》，中國青年出版社2007，P243-259。

③朱維亮：《「軍人是個破壞性的職業」——憶父親朱培德》。

④《蔣中正總統檔案·事略稿本12》，P447。

⑤肖如平、陳紅民：《朱培德與抗戰準備(1931-1937)》，《抗日戰爭研究》2007年第3期。

⑥蔣介石日記，1938年2月2日。轉引自《蔣中正總統檔案·事略稿本13》。

⑦諶旭彬：《蔣介石因何自責「太堅強」？》，短史記第221期。

⑧蔣介石日記，1938年2曰18日、19日，轉引自《蔣中正總統檔案·事略稿本13》。

⑨《朱維亮憶家世》（未刊稿），轉引自肖如平、陳紅民：《朱培德與抗戰準備(1931-19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