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禁片導演又出新作,戛納還拿了獎
原標題:這位禁片導演又出新作,戛納還拿了獎
提起伊朗的電影,賈法·帕納西(Jafar Panahi)的名字一定繞不開。
早年當過大師阿巴斯副導演,其作品也深受其影響。
1995年推出長片處女作《白氣球》驚艷影壇,收穫戛納電影節金攝影機獎以及東京電影節金獎,讓世界影壇繼阿巴斯之後再次「發現」伊朗電影。
《白氣球》(The White Balloon,1995)
此後的20年,他在歐洲三大電影節上可謂是「如魚得水」,2000年《生命的圓圈》(The Circle,2000)便拿下威尼斯金獅獎。
15年後,又拍出一部帶有強烈「阿巴斯氣質」的電影《計程車》,並獲得了第65屆柏林金熊獎,再次讓伊朗電影成為影壇焦點。
《計程車》柏林獲金熊獎一刻:帕納西被伊朗當局限制出境,侄女安娜·薩伊迪幫忙代領
但全世界人民都知道,他在2010年就因創作內容被伊朗當局勒令封殺,並判處了6年有期徒刑,更禁止他20年內不許再拍任何電影,寫任何劇本。
《計程車》就是在這樣艱難的處境下誕生的。
3年過去,他又以《計程車》式的敘述拍了部新的作品——
《三張面孔》
此作入圍了戛納主競賽單元,雖沒能讓他喜提歐洲三大大滿貫,但還是給了個編劇獎聊以安慰。
但是但是,這部片子到底好看嗎?
三 張 面 孔
Three Faces
(2018)
導演: 賈法·帕納西
主演: 貝納茲·賈法里 / 賈法·帕納西
ALLOCINE:4.0/ 5(媒體);3.4/ 5(觀眾)
豆 瓣:6.5 / 10
IMDb:7.0 / 10
爛番茄:93%
MTC:75
奇遇電影字幕組
QY-261
翻譯/校對:Chambreclaire
特效:@內田洋行
撰文:唐丟丟
我們可以從《三張面孔》中看到很多《計程車》的影子:
大量的固定機位,緩慢推拉的長鏡頭,劇情與記錄混雜的偽紀實手法,「司機」視角對所處環境及人群的觀察...
上次是在德黑蘭,這次,帕納西開車去了伊朗的土耳其語地區,一個位於山區的、貧窮落後的山村,傳統男權社會的浮世百態隨著他們的旅程一點點在鏡頭前剝開。
「老司機」賈法·帕納西又上路了
但除此之外,我並未看到任何有重要意義的文本或電影語言方面的創新,帕納西更像是把2015年的才華又玩了一次。
但這樣反覆地使用,就容易淪為自戀式的小聰明。
影片一開頭,就是一個手機自拍視頻,主角是一個年輕女孩。而看這個視頻的,是一頭紅髮的女演員貝納茲和導演本人帕納西。
這個視頻讓她情緒激動,由此踏上了尋人之旅。
這場懸疑劇,終於在影片開始將近一個小時之後揭開,懸疑劇變成了鬧劇。而影片的後半部分,又從鬧劇變成了一張乾巴巴的風俗畫。
在這張風俗畫里,直白地展示了現代文明與落後文明無可調解的矛盾。
來自德黑蘭的女演員和導演身上有著現代都市的氣質,與這個村莊格格不入,他們看到和遭遇的一切都超出了現代文明生活的經驗。
譬如在自己墓穴里躺著的老婦人,
在道路中間轟然倒地的公牛...
如果掐頭去尾,《三張面孔》就像一部引不起太多注意的伊朗鄉村風土人情紀錄片。
但有趣的是,來自農村的小女孩瑪爾茲耶卻用一出自編自導自演的戲成功騙過了女演員和導演,原本的城市與鄉村、現代與傳統文明之間的權力關係被一瞬間反轉。
而對這裡的農民們來說,他們的生活被古老的傳統所主宰著。
電影顯然是個陌生的新奇事物,但他們雖然對第七藝術缺乏認識 ,卻又對導演有種莫名的敬畏感。
一位農民拜託女演員將自己兒子行「割禮」後的包皮轉交給導演帕納西,讓他再傳達給一位硬漢演員,以保佑其兒子。帕納西則借女演員之口,道出了自己的困境
他們熱情地歡迎著兩位不速之客的到來,自然樸實的人性讓他們本質上都是善良的,善良而愚昧,相信傳統是不可更改的,相信男孩子割下的包皮會有神奇的能力。
在啞然失笑之外,如同每部帕納西的電影一樣,作為觀眾的我們忍不住與影片中的人物產生共情。
我們同情這些農民被束縛在了這片貧瘠土地上,也同情眼神靈動的女孩被束縛在了一個傳統建制的家庭里。
語言和民族所建構的身份認同、以家庭和教規為核心的父權制、農業文明所帶來的思想禁錮...當然都是值得探討的話題。
但話說回來,如果不是考慮到導演賈法·帕納西的特殊身份,這樣的一部片子還會被戛納及影評界如此看重嗎?
2010年,帕納西被伊朗當局以「危害國家安全和做了不利於國家形象的宣傳」的罪名判處6年有期徒刑,並禁止他20年內拍電影、接受媒體採訪或出國。
消息傳出,外界一片嘩然,戛納電影節為他特地留了一把空椅子以示隔空聲援。
2010年的戛納電影節,帕納西是主競賽單元的評審,但因當局限制出境,並不能到場
《三張面孔》今年與《幸福的拉扎羅》一起獲得了「最佳編劇」獎。個人覺得戛納為帕納西頒發這個獎,更多的是國際社會繼續對其在惡劣條件下堅持創作的肯定。
賈法·帕納西的女兒Solmaz Panahi替父親在戛納領了最佳編劇獎
在有《櫻桃的滋味》(參與副導演工作)、《越位》、《計程車》等前作的基礎上,我實在不覺得陳詞濫調之嫌的《三張面孔》在編劇上有如此重要的價值。
當然,帕納西的《三張面孔》當然也不是一無是處的。
在這部紀實色彩濃厚的劇情片中,作為導演,他有意無意地為影片加入了創作者的情感與思想。
他彷彿是在用鏡頭告訴世界:嘿,我很好,我還在拍電影呢。
居廟堂之高者粉飾太平,處江湖之遠者卻心繫天下,於伊朗社會的各個角落裡挖掘值得講述的變化與人性。
女演員沙哈薩德住在附近,她是曾經風光一時的歌舞片演員,如今村民們說起她現在都是帶著輕蔑的語氣,他們稱她為「戲子」。
兩人去找沙哈薩德,她如今生活平靜,平靜背後卻是危機重重:她從別處搬到這裡之後,村長聽說她是「戲子」,找了一群人把她的東西扔了出去。
「她生全世界的氣」,拜訪了她的貝納茲說。
導演淡淡地說,「她應該生氣的,氣我們沒有支援她。但那個時代所有演員的結局都是一樣的。」
可時代究竟不同了,兩個電影人現在一路開著車,去支援未來的女演員。
你看,時代是不是不同了。
在荒誕、顛簸、緊張的一天之後,一夜過去,天亮了,影片臨近尾聲,女演員帶著小女孩瑪爾茲耶回到她的家,從德黑蘭返回家中的父親開門迎接。
有意思的是,這次被趕出來的,是她的弟弟。
這個曾經飛揚跋扈的年輕男子在家門外頹唐地搬起石頭,或許在為自己一瞬間在更高地位的男性(父親)面前坍塌的父權而困惑、沮喪。
但其實前面早已有伏筆,這位不知何故從偏遠山村前往德黑蘭的父親,似乎「要開明一些」,城市與鄉村、現代與落後文明間的對立昭然若揭,導演的意圖似乎也漸漸浮出水面:
在一個文明也納入全球化的時代,即使在伊朗這樣的國家,尊重自由和個體的普世價值仍然是值得並且必定將被傳播開去的,即使進程緩慢。
我最看重的一點,是《三張面孔》所體現的對女性主義的強烈認同和關懷。
這也是導演賈法·帕納西一直以來的核心創作主題之一,從2000年摘得威尼斯金獅的《生命的圓圈》,到2006年的《越位》,帕納西始終把鏡頭對準伊朗女性,記錄下她們的壓迫和反抗。
《生命的圓圈》(2000),講述了7個伊朗女性的悲慘故事
《越位》(2006)獲得了當年柏林電影節評審團大獎,講述的是幾位伊朗女球迷「女扮男裝」偷偷溜進體育場看球賽的故事
比起三年前的《計程車》,《三張面孔》的主角不再是帕納西自己,而是女演員貝納茲,和某種意義上她的「分身」——想成為女演員的年輕女孩瑪爾茲耶。
如果將「三張面孔」解讀為女演員過去(沙哈薩德)、現在(貝納茲)和(可能的)未來(瑪爾茲耶)所代表的三張面孔。
代表「過去」的沙哈薩德,是在父權制里進行無聲的、溫柔的抗議,避開世俗,對村長的粗暴干涉逆來順受,對男人們的指指點點不理不睬,用藝術來支撐內心,尋求內在的力量。
如今的沙哈薩德則在一個破爛的小屋孤獨地生活著
現在的貝納茲是生活在大都市德黑蘭,可以染紅髮、穿中性風格的衣服和靴子,有更多的自由意志和空間,被男性更平等地對待,也開始有力量去幫助在不平等的性別權力結構中備受壓迫的年輕女性。
女演員貝納茲
而代表未來的瑪爾茲耶呢?
雖然之前經歷了種種打壓,但是她已經被喚醒,她要成為自己和反抗父權制的決心更為強烈;
她也不再是一個孤立的個體,在她作為個體的反抗道路上,收到了姐妹、母親和素不相識的女演員的幫助, 甚至獲得了父親的一絲認可。
瑪爾茲耶
她年輕、勇敢而聰明,折射出許許多多正在覺醒的年青一代女性的影子。
我們甚至可以大膽想像,也許「過去」的貝納茲也曾是瑪爾茲耶,是經過了像瑪爾茲耶那樣激烈的、一意孤行的抗爭之後,才最終成為現在的女演員貝納茲。
或許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麼當她看到那段視頻,會如此牽掛一個遙遠的陌生女孩的命運,不惜推掉工作也要來找到她,而在因為感到被騙而暴怒之後,她還是選擇了回去幫助女孩。
結尾,女演員下車,瑪爾茲耶追向她,兩個人在粗糙不平的山路上快步走著,走向遠方的地平線。
「現在」和「未來」交疊在一起,命運的大手溫柔摩挲,誰也不知道她們會被帶去哪裡,但我們和導演一樣,並不灰心喪氣。
總體來說,《三張面孔》是一部帕納西自由創作的隨性小品,考慮到諸多阻礙因素,也許這部電影甚至不能公開募資和製作,帕納西的勇氣和對創作的堅持值得肯定。
2018年的戛納電影節,《三張面孔》的新聞發布會,帕納西的位置上依然只有一張空座椅和名字卡片
對於他的影迷來說,《三張面孔》或許是不該錯過的新作。
但對於電影本身,假若把它在帕納西以往的作品列表裡,無論是形式、美學還是主題、內容,它只能算作是一部平庸之作。
作者 ?唐丟丟
編輯 ? 文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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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失聯
打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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