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之死

原標題：記者之死

自沙特記者卡舒吉進入沙特駐伊斯坦布爾領館後神秘失蹤以來，這宗懸案有了更多的進展。卡舒吉是什麼人？為何他的失蹤能驚動美國國務卿斡旋沙土關係，對中東政局又會造成如此影響？

評論員：馬立明

越來越多的證據顯示，沙特籍記者卡舒吉極大概率已被殺害。他走進沙特駐伊斯坦布爾領事館之後就再沒有出來，他還活著的可能性接近於0。土耳其消息人士指出，卡舒吉準備走進領事館去辦理結婚手續，可是遭到拘捕，隨後被殺害、分屍。至於幕後的黑手，由於卡舒吉在生前多次批評沙特王儲的改革，西方輿論普遍認為沙特王儲穆罕穆德·本·薩勒曼是最大嫌疑人。

看待這一事件，存在著三個不同的維度。第一個維度是國際倫理，在西方媒體看來，這是一次非常惡劣的政治暗殺，將一名不同政見的記者殘忍殺死，顯然與現代文明格格不入。儘管最終情況並未查清，但是針對於王儲的國際輿論已經鋪天蓋地。多個新聞機構、國際組織已經發聲，對這個前現代般的暴行進行了嚴厲的譴責。

然而，事件遠遠沒有那麼簡單。這裡必須引進第二個維度，就是現實主義視角中的中東區域政治。已經有多人指出，這次暗殺可能是沙特國內不同勢力之間的一次較量。最近五年來，中東區域政治面臨巨大波動，先是有敘利亞內戰、ISIS的崛起等事件，而包括沙特在內的多個國家內部也爆發權力鬥爭。穆罕穆德·本·薩勒曼獲得了父親的信任而主持改革，更是以強硬手段對付政敵，其中也包括多名王室成員，導致沙特內部形勢緊張。而卡舒吉遠遠不是一名普通記者，來自顯赫家族的他不僅曾與本·拉登有交情，還與立場激進的穆兄會組織來往甚密。除了「記者」，他還有其他身份標籤，更像是一個政治活動家。更突出的一點是，土耳其的角色非常值得玩味。它不斷釋放消息引導輿論，強調沙特方面的兇殘，攪動沙特與西方國家之間的關係。眾所周知，土耳其將外交重心從歐洲挪向中東，並很可能挑戰沙特在中東的領袖地位。而卡舒吉之死成為土耳其拿來攻擊沙特的手段。因為事件，不僅沙特股市遭遇重創，一度暴跌7%，多家西方企業中止了沙特的合同。中東地區複雜的政治局勢，註定了卡舒吉之死不是一個普通事件。

第三個維度，就是美國在中東的角色扮演。卡舒吉生前曾為美國《華盛頓郵報》等媒體供稿，他的遭遇自然獲得美國知識界、尤其是左翼人士的支持和同情。卡舒吉出事之後，美國輿論掀起對沙特的抗議聲浪，多位議員都向公眾表達了制裁的決心。從價值觀外交層面，美國為了展示自己人權衛士的立場，制裁是必不可少的。但是，美國也清楚，沙特同樣掌握著反制裁的手段。倫敦經濟學院國際關係學教授法瓦茲·喬吉斯表示，沙特最強力的武器便是它的原油以及投資。沙特媒體的態度也很強硬：石油價格每桶80美元，就會超出特朗普的心理預期，那麼上漲到100美元呢，200美元呢，甚至400美元呢？這不就是赤裸裸的威脅嗎？換句話說，沙特同樣有能力給美國帶來一場大規模的經濟危機。這對恰逢中期選舉的特朗普出了一個難題，如果不制裁則有逆於國內民意、成為受民主黨抨擊的把柄，如果制裁的話將破壞美國苦心經營的中東戰略，同時還可能讓美國經濟蒙受打擊。多位國際觀察家認為，特朗普是一個務實主義者，他不會因卡舒吉而下狠手制裁沙特，但是他同時必須穩住國內民意，作出一個制裁的姿態，也就是某種帶有表演性質的譴責。

綜合三個維度，可見卡舒吉的厄運並不是一個簡單的事件。它關係到沙特國內政治、中東國家間的博弈，還有美國國內政治與對中東的態度等等。但是，哪怕美國對此採取消極狀態，卡舒吉事件依然讓土耳其與沙特的矛盾激化，從而引發阿拉伯國家的陣營分化，中東更複雜的局面已經在醞釀中。不同政治勢力之間或明或暗的較量仍在持續，甚至更加血腥、更加兇狠。卡舒吉的厄運，不僅是個人的悲劇，甚至可能成為中東接下來一系列變局的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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