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6年的一天，一位名叫Rene Theophile Hyacinthe Laennec的法國醫生遇到了人生中的一個難題。

Laennec需要給一名疑似患有心臟疾病的年輕女性聽診，但當時的唯一聽診辦法就是把耳朵貼在病人的身體上直接聽診。這對於一個信奉天主教且極其害羞的Laennec來說簡直比登天還難！

聽，略顯尷尬，不聽，又是職責所在。怎麼辦呢？就在Laennec陷入兩難的時候，他突然靈機一動想起了一個常見的聲學現象，接著他僅憑一張紙就輕輕鬆鬆地解決了這個問題，從而避免了一場尷尬的局面。

Laennec到底是怎麼解決的呢？我們還需要從頭說起。

巴黎之行

1781年2月17日，Laennec出生在法國一個叫布列塔尼的村莊里。5歲那年，Laennec的母親因患肺結核去世了。長期的生活接觸，致使Laennec也感染了這種疾病[1]。

Laennec

Laennec的父親雖然是一名公務員，但也是一位出了名的揮霍無度的敗家子。同時照顧三個孩子對Laennec的父親來說簡直是更加焦頭爛額，於是，Laennec的父親最後決定將Laennec和他的弟弟送到Laennec叔叔那裡去寄養。

Laennec的叔叔並不是一般簡單的人物，而是南特大學醫學院的院長。在叔叔的熏陶下，Laennec開始愛上了醫學。儘管Laennec因為經常遭受結核的折磨而給人一副病懨懨的樣子，但在學習上卻是總露出一副好學生的模樣。

1789年，法國大革命爆發，戰爭的煙火很快蔓延到了南特地區。年幼的Laennec比一般孩子過早地目睹了因戰爭而負傷的傷員，這也許更加堅定了Laennec對醫學的嚮往和追求。

迫於戰亂，12歲的Laennec在叔叔的幫助下最終去到了南特醫學院開始系統的學習醫學知識。先天的聰慧再加上後天的努力，1795年，年僅14歲的Laennec就已經可以在醫院幫忙照顧病人和傷員了[2]。

Laennec在醫學方面的成長速度快到令人不可思議，1799年，剛剛滿18歲的Laennec就獲得了南特軍事醫院三級外科醫生的頭銜。

隨著法國革命的戰火稍稍平息，Laennec產生了一種強烈的想法：要去巴黎最好的醫學院繼續學習醫學。這樣的想法一開始並沒有得到父親的支持，反倒是在叔叔的再三勸說下，Laennec的父親才最終同意和叔叔一起出資送Laennec去巴黎深造。

1800年，Laennec帶著父親和叔叔集來的小筆資金，開始了巴黎之行。Laennec去到了當時巴黎最有名的學院之一école Pratique學院報道（當時的巴黎醫學院已成為法國或歐洲臨床研究的主要中心）。

在那裡，Laennec遇到了自己的老師Jean Nicolas Corvisart。Corvisart是19世紀法國醫學黃金時代的代表人物，曾是拿破崙的御醫，法國醫學史上好多名人也都是出自他的門下。

在巴黎期間，Laennec依舊保持著勤奮的學習狀態，並很快得到了Corvisart的青睞。當然了，這不止是因為Laennec足夠努力，也是因為Laennec在學術上做出了不少突出成就。

雖然只是一名學生，但Laennec在校期間就已經發表了大量的關於腹膜炎、肝包膜、閉經等方面的醫學論文。不僅如此，Laennec還在研究酒癮患者的肝臟時，發現肝上有暗棕色的特殊光澤，便使用希臘文Laennec』scirrhosis(暗褐色或暗棕色)來形容，所以此病後來也被稱為「雷奈克氏肝硬化」[3]。直到現在，當大多數醫生提及Laennec名字的時，首先想到的是肝硬化而不是聽診器。

就在Laennec的成就越來越多的時候，他的身體卻出現了危機。長時間的醫療工作加上與大量結核患者的接觸，最終導致Laennec的身體進一步惡化。一向瘦小的Laennec開始變得越來越乾癟。不過就算這樣，Laennec依舊沒有放棄繼續學習醫學。

聽診

1808年，一本從奧地利翻譯過來的書籍引起了Laennec的注意，書中講述了一個很有意思的聽診方法。

書中的主人公Leopold Auenbrugger的父親是一位酒店老闆，為了減輕自己龐大的工作量，Auenbrugger的父親經常用棍子敲打瓶身辯聲來判斷酒瓶里的剩餘酒量。父親的這一舉動給Auenbrugger帶來了一個新的啟示。

其實，對於有音樂天賦的Auenbrugger來說，人的胸腔在很大程度上就像一個酒瓶，如果輕拍，就會產生共鳴。例如，當胸腔內充滿大量的分泌液時，敲打胸腔就會發出一種沉悶而低垂的聲音。Auenbrugger後來也將這一原理有效地作為了診斷胸腔疾病的工具。

文章的內容引起了Laennec很大的興趣，也對Laennec產生了很大的影響。於是接下來的幾年裡，Laennec開始了這方面的大量研究和觀察，並將整理後的結果進行了發表，這也為現代胸部疾病知識奠定了一定的基礎[2]。

除了通過敲打辯聲來判斷疾病外，19世紀早期的醫生們還有另外一個從古希臘希波克拉底那裡一直沿襲下來的方法——直接聽診法。「直接聽診法」，顧名思義就是直接將耳朵貼到病人的胸口上聽診。這種聽診方法雖然簡單，但效果往往不是很理想。

例如，在肥胖的病人面前，這種方法就顯得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了。給肥胖的病人聽診與其說是看病，到不如說是對醫生一種獨特的聽力考驗。運氣好的話，或許還能聽到一種略帶尷尬的微弱聲音，因為醫生也不能很好的分辨異常。如若運氣不好的話，就是啥也聽不到。

除了病人身材上的困擾以外，醫生們在聽診時還需要堅強地忍受一種臭味。據說那時候的歐洲人有一種習慣就是不愛洗澡，身上臭氣熏天不說，可能還「住滿」了寄生蟲[4]。即便是這樣，醫生們也要以一種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去面對自己的病人。

現在想想是不是也有點可怕？

「醫學小喇叭」

Laennec畢業以後，在朋友的幫助下進入了內克醫院並成為了一名內科醫生。也正是在這裡，世界上第一個聽診器即將誕生！

1816年秋天的一天，Laennec受邀給一位疑似患有心臟疾病的貴族小姐聽診[5]。不巧的是，這是一位身材很豐滿的小姐，且不說「直接聽診法」能不能聽得到，擺在Laennec面前的還有一個很重要的難關。作為一名從小就很害羞且虔誠的天主教徒來說，讓Laennec靠在女子的身上聽診，這實在是不能接受的一件事情。

怎麼辦呢？著急的Laennec一邊開始抓耳撓腮一邊開始在房間里走來走去，就在這個時候，Laennec突然靈機一動，想到了一個常見的聲學現象：聲音可以通過某些固體的傳遞達到放大的效果！

靈光一現之後，Laennec便隨手拿起了旁邊的一張紙，將其捲成圓筒狀後，一端放在了病人的胸口處，另一端靠近了自己的耳朵。奇妙的是，Laennec居然聽到了心跳聲，而且比以往聽到的任何心跳聲都更加清晰。

不過關於這段描述，另一版略帶幾分野史意味的故事則顯得更為流行！

故事講到，幾天前，Laennec在經過盧浮宮公園時，看到了很有意思的一幕：幾個孩子在玩蹺蹺板，其中一個孩子用別針在蹺蹺板的一端畫來畫去，另一端幾個孩子爭先恐後地把耳朵貼在蹺蹺板上聽那端傳來的聲音。Laennec很好奇，便湊上前去也俯耳聽了聽，果不其然，Laennec確實聽到了，雖然聲音忽大忽小，但卻很清楚。Laennec就是從這個遊戲中得到了啟發，才發明了後來的聽診器。

回到醫院後的Laennec仍然顯得有些興奮，為了聽得更清楚，Laennec打算尋找不同的材料來製作「空心聽筒」。一時間各種木頭、印度藤等適合用來傳送聲音的物體都被Laennec拿來試驗過，在一遍遍仔細確認之後，Laennec最終選擇了將木頭作為「空心聽筒」的材質。

最後，Laennec找專業人士打造了一個長8英寸，直徑1英寸的空心木管。為了便於攜帶，Laennec還將木管分成了兩部分，中間通過螺紋可卸載或連接[6]。

為了聽上去效果更好，Laennec之後又做了大量實驗。最終確定將木管的一端做成漏斗狀可以收集更多的聲音。不僅如此，Laennec還推出了一種他所謂的「中介」方法，即用空心管來聽肺部，用實心管來聽心音[7]。

1819年，Laennec出版了一本《聽診調解》的書，書中講述了Laennec製作這個工具的過程以及它的使用方法，Laennec還在其中描述了一些自己在聽診過程中積累下來的各種雜音、啰音和鳴音的物理特徵以供後人了解和使用。同一年，Laennec將這個聽診工具正式命名為「聽診器」（stethoscope），在希臘語中是「檢查胸腔」的意思[8]。

Laennecde 的名聲也伴隨著聽診器的出現而變得更加聞名久遠。1822年，Laennec被任命為法蘭西學院的主席和講師。之後，Laennec也很快得到了其他各種榮譽。1823年，Laennec成為了醫學科學院的正式成員；1824年，Laennec被授予為榮譽軍團勳章……

相比於Laennec醫學上的成就，Laennec的婚姻來得更相對晚些。直到1824年，43歲的Laennec才與自己曾經雇的一位主婦結了婚。遺憾的是，這段晚來的婚姻僅僅持續了兩年的時間就匆匆結束了，因為兩年之後，Laennec就因肺結核去世了。

儘管Laennec留下了45年的光陰，但Laennec對醫學產生的影響卻遠遠不止45年。因為Laennec在聽診器的發明和在胸腔疾病方面的突出成就也使得後人被尊稱為「胸腔醫學之父」！

後來，聽診器得到不斷改進。1851年，愛爾蘭醫生Arthur Leared發明了一種雙耳聽診器[6]，一年以後George Philip Cammann又在此基礎上完善了用於商業生產的聽診器儀器的設計。1894年，另一位美國醫生Robert C.M. Bowles將聽診器的探頭改成了扁圓狀，才基本形成了現代聽診器的形態。

左邊是第一個商用雙耳式聽診器，右邊是現代聽診器

聽診器的發明，不僅在心臟和肺部疾病的診斷和治療方面帶來了一個新的突破，也為研究胸部疾病的病理生理學提供了新的可能性。

如今，聽診器已經走過了200多個年頭，聽診器也已經成為了醫生職業必不可少的象徵。儘管現代各種電子聽診器、數字聽診器、多普勒聽診器等等已經層出不窮，但DrWhy始終相信，醫學聽診器不會被淘汰！

Dr. Why還想說

寫完聽診器的故事之後，突然想起了第一次上聽診課時老師告訴我們的一件事情：一定要把聽頭焐熱了再給病人聽診！

你還記得嗎？

參考文獻：

1.Sakula A. R T H Laennec 1781--1826 his life and work: a bicentenary appreciation.[J]. Thorax, 1981, 36(2):81-90.

2.Roguin A. Rene Theophile Hyacinthe La?nnec (1781–1826): The Man Behind the Stethoscope[J]. Clinical Medicine & Research, 2006, 4(3):230.

3.Davies M K, Hollman A. René Théophile-Hyacinthe Laennec (1781-1826)[J]. Heart, 1996, 76(3): 196.

4.https://www.pbs.org/newshour/health/a-curious-inspiration-for-the-first-stethoscope

5.Roguin A. Rene Theophile Hyacinthe La?nnec (1781–1826): the man behind the stethoscope[J]. Clinical medicine & research, 2006, 4(3): 230-235.

6.Majumdar S K. History of the stethoscope an overview.[J]. Bull Indian Inst Hist Med Hyderabad, 2002, 32(2):137-150.

7.http://www.whonamedit.com/doctor.cfm/527.html

8.Laennec R T H, Forbes J. A Treatise on the Diseases of the Chest, and on Mediate Auscultation[M]. Samuel S. and William Wood, 1838.

本文作者 | 苑臘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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