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建築師平田晃久:在蝴蝶、螞蟻、雨滴中發現建築的新形式
建築師平田晃久是日本的新銳建築師,曾師從伊東豐雄,受其對於人、建築需要與自然環境建立連結主張的影響。近日,平田晃久在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舉辦了題為「新之發現」的講座。對他而言,所謂的「新發現」就是從自然著手,將建築和其中活動的人群視為一個整體的生態系,就像蝴蝶、花朵、枝葉之間彼此交融又各自留白那樣,平田晃久認為建築要融入自然,他從蝴蝶、螞蟻、河流當中找尋建築的新形式,又通過這些新形式構成的建築來試圖喚醒人身上的動物性。
平田晃久
平田晃久1971年出生於日本大阪,師從日本著名建築師伊東豐雄,2005年成立自己的工作室。平田晃久曾獲第13屆威尼斯雙年展國際建築展金獅獎(2012年、與日本館聯合獲獎)、日本建築設計學會獎(2015年)等獎項。他將建築視為一個整體的生命活動來思考,認為公共建築以及在其中活動的人群可以被視為是某種『生態系』。在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的講座上,平田晃久結合他的設計項目,分享了他的建築理念。他的建築生涯似乎可以追溯到童年時採集昆蟲、觀察蝴蝶的經歷上,他將那些自然中的移動和生物的特性融合到建築中。
平田晃久將生物的特性融合到建築中而時常呈現出不規則的形態
將建築和其中的人群視為一個有機體的觀念似乎與日本戰後興起的新陳代謝派理論一脈相承。在講座開始前的採訪中,平田晃久向「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記者證實了這一點。「我的建築確實受到了新陳代謝派的影響,當時這種派別具有一定的機械性,我在這一基礎上有了新的世界觀,重新認識了自然和人工。」平田晃久告訴記者。他的建築理論融合了日本前代建築師的思想以及他對於大自然的興趣,「比如蝴蝶在飛舞時,沒有人知道它會飛向什麼方向,但是會有一種『交融』的狀態,需要外部的事物融入自己的環境,又要有更多留白的餘地。花與花之間、枝葉與枝葉之間都有空隙,這些空隙也有它們的存在感。」平田晃久認為,把這種「交融」融入建築的話,就意味著建築要融入自然,同時自然周邊的所有存在又可以反過來影響建築,成為建築的一部分。「我非常希望對周邊環境的這種認知能產生一種機制,不斷蘊生出對建築的新的理解,由此才能產生蘊生出新的有生命力的建築作品。」
在蝴蝶、螞蟻、雨滴中發現建築的新形式
「我小時候很喜歡在田間追逐蝴蝶,我發現這些蝴蝶飛舞在花叢中,花叢之間存在枝叉,而枝叉之間並不存在封閉的結構,但是整體又形成了一個自然而成的空間,讓蝴蝶在其中飛舞。」在講座上,平田晃久從兒時觀察蝴蝶的故事開始講述他所理解的建築的「新形式」,「花和枝叉本身是獨立的存在,同時又在影響著周邊,從而形成獨特的魅力,吸引蝴蝶、昆蟲來這裡。」在他看來,建築也應該是一個具有獨特魅力的空間,自然萬物在這裡流動。
平田晃久用一些看似並不易理解的辭彙來描述這種新形式的特點:「側面」「褶皺」「線」和「階層」,這些詞同樣來自他對於自然的興趣。「在自然界有很多線,這些跟建築師在設計時畫圖紙的線有本質的不同。自然界中的螞蟻發現了吃的想要搬運回去,它會傳遞信息喚來同伴,大家排成一隊一起運回巢穴,這樣一個行為就形成了一條線。我們從空中俯瞰的河流很多都是來自一滴一滴的雨,雨滴慢慢滲入土壤,彙集成細流、支流,最後彙集成了河流。」平田晃久說道,「要在建築中重現自然界中的線是有一定難度的,但這是我一直在做的探索。」
森林之家中的「褶皺」與植被緊密結合
用平田晃久的項目來解釋他的理論或許會顯得通俗一點。2017年,他在東京完成了「森林之家」(Tree-ness house)的項目,建築的一層是畫廊,上面則是住宅,他試圖在複雜盒子狀體塊中,利用褶皺狀的開口縫隙與植被的緊密結合,在都市空間中孕育出一個自然的多層居住空間。「一棵樹是由樹榦,樹枝和葉子等不同特徵的部分有機結合在一起的。我們想要創造一種類似樹一樣的有機建築,由植物褶皺和混凝土盒子的不同層次的部分組合而成。」平田晃久解釋道。
森林之家的靈感來自大樹
建築是一個生命體
蝴蝶的飛舞和螞蟻的爬行讓平田晃久找到了建築的新形式,在他看來,建築、城市和自然一樣,都是「生命體」。他在建築中提出了「生的尺度」,試圖將建築向有生命的方向引導。「如何讓建築有生機是我一直在思考的問題。」他說道。
Showroom H
在他的建築中,不僅植物以各種形式融入建築,使其成為不斷成長的「生命」,人的移動和交集也成了建築的一部分。他希望通過自己的建築來喚醒人的動物性。「我在小時候很喜歡採集昆蟲、在鄉間玩耍,這個過程中,我感到人也是自然的一部分,這樣的思考讓我對於如何把建築以自然語言的形式重新整理再現十分著迷。」平田晃久回憶道。在2005年成立自己的事務所之後,平田晃久完成的第一個作品就是與農業相關的設施Showroom H。建築位於日本新潟縣,是為本田泛用機具展示所建的一個小型農機展示空間。他將5米寬的混凝土牆對角切開,變成一片片三角形,三角形混凝土牆形成了無法一眼看透的連續空間。「整個建築的結構讓人走在其中就好似走在森林當中。建築中使用了很多直線的元素,但是當你走在其中,又能常常有很多新的發現,好像在森林中打獵一般。」即使運用現代建築材料,平田晃久依然希望構造某種具有原始感的空間,喚起人的而動物性。
三角形混凝土牆形成了無法一眼看透的連續空間
「從高空俯瞰人類的活動是非常有趣的,人類的活動就好像在地面上產生微生物的變化,產生髮酵的效果。」平田晃久說道。
自然、建築、人:建築由不同的「履歷」組成
「在設計時,根據當地民眾的理念來最終形成方案,將當地人的意見融入到建築之中,建築就烙上了當地的烙印。」在講座的最後部分,平田晃久回到了他建築設計的初衷,及建築如何與人產生關聯。「如果說來到建築物的人是一個個生物體,這個建築就像是一棵大樹或者一片森林,其中眾多的生物體都有各自不同的『履歷』,合在一起又構成了整個生態體系的『履歷』」。
平田晃久說,在建築上通常能夠看到當地的風土人情。「有人說建築就是土壤的變形體,最典型的實例就是中國的窯洞,還有在中國台灣的台南,人們用當地知名的建築材料紅土來設計建造美術館,通過運用土壤的嘗試我們其實可以感受到土壤能夠體現當地的風土人情和傳統的力量。」因為人的介入,建築這種「土壤的變形體」成了人類習慣和記憶的載體。
作為日本大阪人,平田晃久提到了大阪的一片古迹。「那裡俯瞰像一片森林,走進去就像一個小山丘,但細看又有很深的人工雕琢的痕迹,它就是這樣一個奇妙的存在。」平田晃久說,人的存在使建築最終體現出不同的風貌。「還比如,日本東京的代官山,看上去就像一個小山丘,有丘峰有丘谷,而它其實是一個個小商店。」
在平田晃久看來,建築師在用電腦進行設計時,很多東西其實超出了他們所能掌控的維度範圍,但建築師在設計時又必須去融合自然的種種條件,「我覺得這個過程是很有意思的,」平田晃久說道,「比如『九小時』膠囊酒店,我的設計初衷就是在城市住宅中設計膠囊式居住空間,這種空間的最大特點就是狹小,可以存在於城市街區中的任何場所。在東京這樣的大都市裡就可以設置這樣的膠囊式空間,這也會使得街區本身發生巨大變化。我們可以把這個理念拓展到日本全國。」
九小時膠囊酒店
「今後的建築會往什麼樣的方向發展?是否會產生更多『怪物』一樣的物種?讓人懷疑,這還是建築嗎?但是無論如何,我都還會堅持自己一如既往對於新方向的探索,去打造新的建築作品。」平田晃久說道。
( 張紫祺對本文亦有貢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