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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的良宵:當中世紀羊皮卷上的詩歌在太廟迴響

10月10日晚,「德意志留聲機120周年」慶典音樂會在太廟享殿前的院內廣場奏響。今年的北京似乎在十一長假剛過就迫不及待地進入了深秋,晚間的氣溫已經降到了攝氏7度左右,由於時有夜風吹來,讓端坐和站立於戶外的人體感溫度更低。在下半場的《布蘭詩歌》中擔任獨唱的年輕的俄羅斯女高音艾達·加里富林娜甚至穿上了暖和的皮草大衣,這件潔白的大衣讓她像白雪公主一樣楚楚動人,不過這種著裝在音樂會上確實不多見。

布蘭詩歌

 背景音樂之旅·恢弘之章

群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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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全世界兩個頂級樂團一年一度極具影響力的戶外音樂會——柏林愛樂樂團的森林舞台音樂會、維也納愛樂樂團的美泉宮夏夜音樂會——雖然演出時間安排在仲夏和初夏,但也常遇到低溫和雨天。維也納愛樂樂團官方網站頁面在公布夏夜音樂會的日期時甚至還特地註明「如遇風雨,擇期舉行」。

既然可能遭遇天氣這種不可控因素,為什麼還要將演出者和聽眾置身戶外?柏林和維也納愛樂樂團這樣聞名全球的樂團,他們年復一年舉行的音樂會有著極佳口碑,維也納愛樂樂團在金色大廳的新年音樂會是收視率最高的古典音樂盛事之一,而戶外音樂會仍給樂團以及其所在城市帶來更高影響和聲譽。音樂會由何人演奏,演奏何人的作品固然十分重要,但有些時候,在何地演奏,具有超乎尋常的意義。

而這一晚的太廟音樂會正是如此。20年前的1998年,張藝謀執導的普契尼《圖蘭朵》由指揮家祖賓·梅塔率領來自世界各地的著名歌唱家聯袂義大利佛羅倫薩五月音樂節管弦樂團與合唱團,在太廟前呈現,那次演出的深遠影響持續至今。2001年,帕瓦羅蒂、多明戈與卡雷拉斯舉行的「世界三大男高音紫禁城音樂會」再次成為令世界矚目的文化事件。

今年這次太廟演出,作為享有唱片領域「世界第一古典廠牌」的德意志留聲機(其縮寫「DG」)120周年慶典,在有著600年歷史的古老的太廟前舉行,本身就是令人振奮的文化壯舉。在德意志留聲機唱片公司於1898年在德國漢諾威成立,至今走過的120年。期間留下錄音的音樂家中,有很多都是載入史冊的一代大師,如指揮家富特文格勒、卡拉揚、卡爾·伯姆、伯恩斯坦、穆拉文斯基、克萊伯、阿巴多、蒂勒曼、杜達梅爾,鋼琴家霍洛維茨、米凱蘭傑利、波利尼、阿格里奇,小提琴家克萊默、穆特,歌唱家翁德里希、菲舍爾-迪斯考、特菲爾、涅特萊布科等。

中國大提琴家王健、鋼琴家郎朗、李雲迪和王羽佳均與德意志留聲機有過合作,其中郎朗和王羽佳還是錄音由該公司獨家發行的「專屬藝術家」。而在今年6月指揮家余隆作為藝術總監領導的上海交響樂團與德意志留聲機唱片公司的簽約,不僅標誌著中國音樂家尤其是交響樂團與「世界第一古典廠牌」合作的新起點,也顯示了以演奏藝術為代表的中國音樂家在藝術高度與號召力方面達到的新高度。太廟前的音樂盛會,作為德意志留聲機在2018年在全球各地舉行的系列活動的重要組成部分,其令人矚目的意義自不待言。

由指揮家黃貽鈞根據劉天華的二胡曲改編的《良宵》,在此時此刻奏響,意味深長,在寧靜致遠氛圍中開啟慶典,也與太廟這座古老建築的氣度奇妙契合。小提琴家瑪麗?塞繆爾森擔任獨奏的當代作曲家馬克斯·李希特的《十一月》,與余隆指揮下的上海交響樂團共同奏出的湍急音流,讓人油然而生「心事浩茫連廣宇」的感慨,想到眼前這座巍峨的建築所經歷的600多年風雨滄桑。當代音樂所要表達的,與我們先賢的「逝者如斯夫」之嘆有著多麼完美的共鳴。《十一月》之後,德意志留聲機的鋼琴新秀、被廣泛地稱讚為天才音樂家的丹尼爾·特里弗諾夫彈奏拉赫瑪尼諾夫C小調第二鋼琴協奏曲。這部膾炙人口的協奏曲第一樂章著名的開始——那一連串力度逐漸增強的和弦,其撼人心魄的力量,由於這一晚的獨特氛圍,彷彿增加了新的內涵,它更像是宏亮的鐘聲,回蕩於太廟的上空。

而這場音樂會給聽者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是下半場的《布蘭詩歌》。激越熱烈的起始句一響起,很多此前並不熟悉這首作品的人可能會立刻認出——啊! 「滅燈」音樂!江蘇衛視的收視率極高的相親節目,用這段音樂作為「被滅燈」嘉賓退場時的背景音樂,其出現頻率之高,足以讓最缺乏樂感和對古典音樂毫無興趣的人也耳熟能詳。這種對經典作品斷章取義的做法令嚴肅音樂家和音樂愛好者反感但卻無計可施。不過,被「斷章」的作品,有機會完整聆聽,尤其在意義特殊的場合,或許更有意義。

女高音艾達?加里富林娜、男高音托比·斯賓塞、男中音路德維克·泰茲及上海交響樂團、維也納歌手學院合唱團、上海春天少年合唱團組成的龐大陣容,也確實讓這一晚的《布蘭詩歌》與以往不同。指揮家余隆是《布蘭詩歌》的熱愛者,我第一次聽他指揮這部作品是在18年前,那是中國交響樂團1999-2000音樂季中的一場音樂會。

《布蘭詩歌》這部作品的曲名在我國有著各種不同的譯法,包括《博伊倫之歌》、《布蘭詩歌》等。在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於1999年出版的《不列顛百科全書》國際中文版中,譯法就未能統一。

1803年,在本篤伯爾恩村古老修道院的圖書館塵封已久的故紙堆中,人們驚奇地發現了一包羊皮紙卷,上面密密麻麻地抄有200多首詩作和歌曲,還有6部宗教劇。這些用艱深的中世紀拉丁文和古代中部高地德語寫下的詩歌成為舉世聞名的《布蘭詩歌》。經過學者的考證和研究,這些篇什多出自13至14世紀的遊盪詩人和大學生。

「遊盪詩人」(goliard)不同於我們通常所稱的「游吟詩人」(Troubadour),前者是中世紀英國、法國及德意志各地的流浪學者和神職人員,這些人以寫作讚美酒和狂歡生活的諷刺韻文與詩篇著稱,而《布蘭詩歌》就集中體現了遊盪詩人的創作風格。詩歌的主題和風格各不相同,既有酒歌、莊重的情詩,也有縱情的詩行,還有數量可觀的宗教詩篇和牧歌式抒情詩,也夾雜著針對教堂和政府的諷刺詩。

1847年,德國學者施邁勒(J.A. Schmeller)以《布蘭詩歌》為標題出版了本篤伯爾恩修道院發現的詩歌古卷,在學術界、思想界和藝術領域引起了震動,衝擊甚至顛覆了長期以來人們關於中世紀的刻板印象——宗教統治一切,人性受到壓抑。中世紀修道院的這些詩篇縱情歌唱宴飲、愛情和生命的狂歡,讚美塵世生活,同時又透出對世界、人生的深刻思索。

同樣受到震動的有德國作曲家卡爾·奧爾夫。當他在1935年讀到《布蘭詩歌》時,深深地為其中的詩行所吸引。他以粗獷有力、熱情奔放的音樂賦予古老的詩篇以新的生命。奧爾夫的《布蘭詩歌》於1936年完成,標題為《布蘭詩歌,為獨唱、合唱創作並伴有器樂與奇妙舞台場景的世俗歌曲》。當這部宏偉的作品於1937年6月8日在美茵河畔法蘭克福首演時,留給很多聽眾的強烈印象恰如評論家托馬斯·卡爾克所寫下的:「從奧爾夫的《布蘭詩歌》奏響第一小節起,我們立刻進入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這種神奇的音樂以不可思議的力量喚醒了我們心中被壓抑已久的人性……」

這樣一部作品,與我們的古老太廟並無多少關聯,正如與相親節目中的「滅燈」沒有關聯一樣。但在10月10日這一晚的音樂會上,在美麗而莊嚴的太廟映襯下,歐洲古老經卷激發的恢弘之音與東方文化有了一次意味深長的對話,合唱在樂團的有力烘托下高歌:「啊,命運,你如月亮變無常,陰晴圓缺照蒼茫」。這與蘇軾「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的名句,構成了深沉的共鳴與對位。

文/王紀宴

攝影/本報記者崔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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