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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綜藝《奇遇人生》走紅,但生活真的在別處嗎?

原標題:慢綜藝《奇遇人生》走紅,但生活真的在別處嗎?


最近,不一定最火,但卻帶來最多新鮮感、最受好評的綜藝是——《奇遇人生》。這檔節目9月25日在騰訊視頻首播,目前共上線了4集。在豆瓣上的評分是堪稱驚人的9.2分,有百分之六十五的觀眾都打出了五星好評,眾多媒體、自媒體也都紛紛推薦,給出的無一不是盛讚。


它的亮點在哪兒?滿屏的好評里,被提及最多的是「安靜」、「真實」、「舒服」。《奇遇人生》是明星綜藝與紀錄片的結合體,主持人(也是出品人之一)阿雅每期陪同一位明星嘉賓,走上為他/她量身定製的旅程,節目就是對整個行程的紀錄和剪輯。雖然被網站歸為「綜藝」,但《奇遇人生》背後的團隊是紀錄片的班底,總導演趙琦拍過《殤城》《千錘百鍊》《歸途列車》,拿下過包括艾美獎、伊文思獎、金馬獎、聖丹斯獎和亞太電影獎等在內的眾多獎項。而攝像、分集導演也都接近國內紀錄片的「頂配」。這讓每一期節目都呈現出紀錄片式的特別質感,成為觀眾們口中國產綜藝的「一股清流」,豆瓣頁面上被點贊最多的一條評論說它「沒有生硬突兀的大道理,空鏡沒有無病呻吟的字幕和旁白,大多數時間都只是向遠方凝視著地球上的陽光、草木、雲霧和生命」。



《奇遇人生》截圖。

一檔有新意的節目能在一個時期成為「爆款」,既離不開製作團隊的意識與水準,也一定說明,它已經有了一批潛在的受眾,剛好能從這檔節目中獲得自己想要、卻沒有被很好滿足的東西。《奇遇人生》的出現,讓我們終於看到國產「慢綜藝」,看到紀錄片這種一向冷門的形式蘊藏著怎樣的能量,又或者,像一些喜歡它的人所說的那樣,我們終於能從中看到感動、自我和意義?


撰文 | 林栗


低控制、反高潮,綜藝終於慢了下來


《奇遇人生》在騰訊視頻已經播出的四期,分別是和小S一起去非洲看大象,和春夏一起到美國追龍捲風,和竇驍一起在印度尼西亞攀登大洋洲最高峰查亞峰,以及和毛不易一起在台灣體驗音樂療愈。而根據預告,接下來將出現的嘉賓還有朴樹、宋佳、白舉綱、李誕、趙立新等。片頭的slogen說:「地球,五億一千萬平方公里;人類,七十四億四千萬;當我們凝視世界時,世界也凝視我們;當我們遇見他們時,我們也遇見了自己。只有出發才是一切的開始。」


看過《奇遇人生》的前四集,對我來說魅力之處是:他們出發前定好的目標總是不能順利達到,反倒是等待、失望和無聊動輒佔據了大半的時長。


這一點在拍春夏追龍捲風的第二集和竇驍登印尼查亞峰的第三集體現得尤為明顯。阿雅和春夏在專業的「追風人」馬丁和鮑勃的引導下尋找、追趕可能出現龍捲風的雲層,一連幾天都沒有追到。興奮已經消耗掉,春夏的心情頹了下來,行程又幾乎都耗在車上,鏡頭所能呈現的,幾乎快成了「上車睡覺,下車拍照」。——無論是代入旅行者的心情,還是作為綜藝節目導演,都很容易覺得這些內容是廢的。但《奇遇人生》把它們呈現了出來,細膩地捕捉到了春夏的情緒起伏,紀錄下她在充滿未知的情境下心態的發展變化。


一個小時的節目,一直到54分鐘,進度條所剩無幾,還沒有到她們最終看到的龍捲風。我已經認真地在想,會不會最終就這樣結束了?就像嚮導馬丁所說的「點題」之句——「我覺得追龍捲風的一個樂趣就是,可能我們沒有追到風,但是在風的背後,我們可以看到這些美麗的景色,所以不要只關注龍捲風,而是要享受整個過程……我是不能為你們製造一個龍捲風的,我只能帶你們去感受大自然」。雖然最後一天她們終於看到了龍捲風,但至少節目的剪輯和呈現,做到了關注整個過程而非龍捲風本身。



第二集截圖


第三集,拍竇驍去印度尼西亞登大洋洲第一高峰查亞峰。他們選的時間是當地的旱季,但從第二天到第五天一直下雨,去往大本營的直升機沒法飛,只能在酒店裡等。所以節目又是超過一半的時間都是在拍他們每天看天氣、想辦法打發時間的狀態。看著他們日復一日的失落,連觀眾的情緒都有足夠的時間一點點發酵出來。


第三集截圖


第四集,毛不易在台灣體驗音樂療愈的行程進展得相對平順,但是每一次用音樂的形式和老人或殘障人士交流,實現了怎樣的「療愈」?老人有多大程度上的收穫?整集節目都一直是淡淡的,最常見的是不善言辭的毛不易有所感卻又不大表達的狀態。《奇遇人生》團隊應該是有意識地反高潮的。即便是到了夢想成真的時刻,比如龍捲風終於看到了,在鏡頭裡也只是又遠又小,沒有用鏡頭或音樂做任何情緒上的渲染。


對比這幾年流行過的其他旅行類綜藝,就知道這種呈現有多獨特。通常,綜藝節目會設置遊戲規則與環節,比如限制開銷或要求達成一些目標,提前為衝突和戲劇性準備好條件。平平淡淡是最忌諱的事情,即便是《嚮往的生活》一類「慢生活綜藝」,拍的是藝人們體驗淳樸的鄉居生活,也同樣注重藝人嘉賓在節目中的「綜藝感」和「人設」,而且要在後期通過花字字幕將所有認為值得注意的點「拎」出來,生怕觀眾會因為平常的鏡頭厭倦,或者錯過了可能的亮點。



第一集,小S和阿雅在機場出發時,「盡職盡責」地問阿雅,「你們節目不是要講什麼客套話?比如,Let』s go!」阿雅靜靜地回復不需要。


但是《奇遇人生》沒有這樣做,紀錄和講述故事的姿態非常靠後。這種明顯區別在於導演決定怎樣搭建和觀眾之間的關係,隨時提醒觀眾的花字是試圖設計和把控你觀看過程中的情緒,而保持距離和適當的沉默,是給觀眾留出了自己觀察、感受的空間。據騰訊娛樂的專稿報道,第一期節目的分集導演洪維志原本常拍廣告片,習慣嚴格控制拍攝流程,所以一開始他以15分鐘為單位制定了行程規劃,但總導演趙琦告訴他,失控幾乎是紀錄片的常態,事情一定不會按照預料發展。而正是對失控的坦然,才讓《奇遇人生》有了舒徐的節奏和自然的表達,讓人在觀看時體會到放鬆和餘裕,真正地「慢」了下來。


需求正在分層,「慢綜藝」暗合了新期待


雖然頗受好評,但應該沒有誰會認為,這種風格的紀錄式慢綜藝能取代傳統的娛樂節目,獲得最多的受眾。嬉笑玩鬧的《快樂大本營》和《奔跑吧兄弟》都仍然不會缺少粉絲,《奇遇人生》只是細分並滿足了另外一類人群的觀看需求。


根據媒體的報道,阿雅曾表示節目選擇嘉賓的標準是「有感受力」:「參加這個節目一定需要他本身的感知力和思考能力很強,因為這樣我們進到一個環境的時候,他才能獲得,自己有反饋。」而為這檔節目打出好評的核心受眾,也應該是那些對情緒、內心都有較強感受力的人,比如以「文藝」為重要特徵的豆瓣網友。

可以做一個不嚴謹的對比:旅行類綜藝節目樣式的漸次更新,其實和民眾旅遊方式的不斷升級是大體同步的。遙遠的,可以追憶90年代《正大綜藝》節目里的「世界真奇妙」,國人還難能踏出國門旅遊的時代,國外的一切都是片段式的奇觀。而近年來,旅遊市場持續火熱,即使是門檻較高的出國游,大家的興趣也已經不是團隊游常規路線上的熱門景點所能打發,而是要去更冷門、更小眾的地帶,確保有新鮮的感官體驗。比如2016年播出的《花樣姐姐》第二季,就將旅遊目的地設置為了「神秘」的南美——南極。



《花樣姐姐》第二季,圖為林志玲在南極。


當旅遊成為大眾化的行為,除了目的地的進一步遙遠和陌生化,也有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對旅遊進行反思。打卡儘可能多的國家就意味著收穫嗎?按照網友的攻略安排幾天「自助游」就真的算一場旅行了嗎?在每個假期「朋友圈攝影大賽」得到好成績就是出行的意義嗎?照片和點贊背後透出了空虛,所以「向內轉」成為了一部分人的選擇,他們開始問自己,怎樣才是真正的旅行,怎樣才能獲得自己嚮往的成長和意義感。旅途中美好以外的其他體驗該如何安置。


理想中的旅行和透徹的自我表達也許太難,但眼界可以比雙腿走得更遠。帶著新鮮感的《奇遇人生》,就正可以承載這種期待與共鳴。明星們旅程中那些無奈無聊的細節在節目中呈現出來,就已經讓人踏實——原來不止是我,在旅行中經常不能保持興奮感。疲憊,頹,想回家,和旅伴興趣不一,有多少人是一邊在朋友圈曬著美照,一邊把這些負面體驗默默咽下?


節目中的「金句」與安撫就更讓人享受。春夏追風回來之後所做的補采說,「我們真的太著急了,我們真的想要一個結果,但是我們追求的目的根本就不純粹,我們根本沒有享受這件事情」。竇驍安撫因為被天氣阻隔而開始焦慮的阿雅,說「你的預期永遠不要說讓它變成一個限定,框住你的一個東西,你是自由的」。——適時而來的新感悟,儘管來自旅行中「不成功」的部分,卻彷彿才給包含未知的旅途實現了真正的升華,也讓觀眾獲得了心靈上的滿足與慰藉:啊,我們的人生不也是如此嗎?



第三集截圖


在新浪娛樂的報道《無高片酬卻充滿未知 〈奇遇人生〉如何贏了口碑》中,阿雅表示:「我一直覺得做節目應該要有超前性,但也不能太遠,要讓觀眾顛著腳能夠得到。」可以說,他們把握得剛剛好。如果是早些年製作出來,也許它會悄無聲息;但現在,剛好有不多不少的一部分人,想要從節目中獲得這樣的感受和觸動。


關掉視頻,不要忘了自己的生活

對於這樣一檔精心製作,充滿原創性和獨特風格的節目,我也願意為它多點一個贊。但在節目本身之外,卻又忍不住多想,覺得我們從節目而來的感悟和體會,有某種悖論式的存在。


我們從節目中看到了平淡和真實的意義,但幾期節目設定的旅程,除了第四期毛不易的台灣音樂療愈之旅,都是非常「高端」的定製游。為什麼即便是平淡,也要置於遠方的背景中才閃爍出光澤?而且,非洲、美國和印尼再遠,也比不上屏幕這一端作為觀看者的我們,與屏幕那一端的整個拍攝製作過程的距離和阻隔。須知一期1小時的節目,全都來自一個星期左右的拍攝素材,我們看到的樸素與安靜,也無不是精心剪輯和反覆結構後的成果。



歌手毛不易在《奇遇人生》


導演的拍攝理念和技術水準當然值得稱道,但我們呢?是否只有在凝萃過的精簡版生活中,我們才能適時地有感動,有所悟,有足夠的滿足感?在充滿著更多未經剪輯的意外、無奈與沉悶的真實生活中,我們是否還有同樣敏銳的感受力和掌控力?


「生活在別處」,這大概是人類多少年來都解決不了的困境。尤其是在易產生焦慮感的當代都市生活中,人們總是以嚮往的心態望向過去、未來、鄉土、異國、修行……似乎落腳點在哪兒並不重要,只要能逃離當下,就成了「詩和遠方」,籠上了理想化的色彩。而無論電影,文章還是綜藝,更都是通往「遠方」的地下快車,讓人甚至能宅在家中,就在那一兩個小時里完成了逃離與升華。


沒錯,藝術形式理應源於生活而高於生活,讓人有所感、有所思也是它們的應有之義。只是在這個充斥著信息、屏幕與影像的時代,我們總得比從前更清醒地辨識它們對我們體驗方式、思維方式的影響,得知道被「奇蹟」承托的平淡不是真正的平淡,節目中的探尋也不是我們自己的探尋。當視頻結束,退出app之後,面前才是真正考驗我們感受力、忍耐力和超越能力的生活本身。




演員春夏在《奇遇人生》。

《奇遇人生》的一個意外收效,其實是讓更多的觀眾直觀地感受到並願意去了解,紀錄片的關注角度和呈現方式,與通常的綜藝節目的根本不同。這幾天,隨著節目的走紅,在報道中開始可以讀到總導演趙琦細緻地講解自己的執導理念與具體操作,這些內容從前很少有機會見到。他講機位與被拍攝者的安全區,講紀錄電影何以成為紀錄電影,講高潮與意外的關係……雖然《奇遇人生》畢竟是綜藝屬性,但卻因此成為更好的媒介,實現了對紀錄片拍攝的「科普」。


所以,一個真誠的觀後感是,希望我們能像導演這樣,以自己獨特的方式去收集和表現生活中的繁雜素材,表達自己想要表達的東西,而不僅僅是做其他人生活的觀眾。


本文為獨家原創內容。撰文:林栗;編輯:走走未經新京報授權不得轉載,歡迎轉發至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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