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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風:無良皇帝殘害丈夫後強娶我,發覺有孕後我心生一計報復

1

我於元和二十八年入長安,當時還是姜哀王當政。

長安城下了很大一場雪,萬里江山,粉妝玉砌。冰墜子打梅枝上一掛著,陽光下似五色琉璃。

我扶苑兒的手走下馬車,一抬頭,城樓上鎏金的「長安」二字乍然侵入眼底。還在紛揚的雪就似飄在了我心上,白茫茫,空蕩蕩。

不遠處,幾個青衫書生在向往來行人發著薄紙,慷慨激昂。我和苑兒走過去,被塞了一懷的紙。一個瘦高模樣的譏笑道:「給她作甚,婦道人家,識字幾何?」

可我知曉紙上寫著什麼,全天下都傳遍了:西戎犯我大姜邊境,連下一十三城,掌兵權的定北王裴安不北上禦敵,而是陳兵長安。

天下人說他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有人認出了我,「哎,這不是裴安那廝的姘頭么?」

圍上的青衫書生越來越多,我倉皇閉上眼,「我不同定北王一起,很久了。」

2

元和二十八年,歌舞伎鳶姬奉召入長安,為姜王室侍宴。我推說身子抱恙,姜王君初卻鐵了心地連喚三回。也是沒辦法的事。

苑兒以金桿挑開珠簾,我斜抱琵琶碎步入室,一抬頭,發現裴安也在。我登時明白了君初的用意,裴安應是答應了他北上抗敵,他擬留我在長安為人質。

裴安坐在燈火通明處,面前有玉案、金樽,還有把盞的漂亮姑娘。瞧見我,他止住姑娘倒酒的手,「我自己來。」

我低眸彈曲琵琶,嘈嘈切切,曲子是他最愛的《紫竹調》。我彈得手指頭都要流血了,卻終不敢抬頭看他一眼。

君初拍手稱妙:「送定北王出征,以紅毯起金蓮!」

我和著古琴輕舞,四下掌聲如雷。裴安沒拍手,只仰頭喝了一盅酒。

君初醉了,笑著拍自己身側,「來,坐這兒。」

我替他把盞,孰料他一把將我扯過去坐在他懷裡,又肆意捏我的臉,他的手攬上我腰,越來越輕佻。而今君初當眾羞辱於我,就是要殺裴安的威風,讓他知曉在這姜國,誰說了算。

可難堪的是我。

我按住君初的手,「別這樣。」

我打餘光里瞧見靜靜喝酒的裴安,好怕他會摔杯而起,又好怕他不會。

「你知道孤為什麼給你取名鳶姬?」他湊近我耳邊,「因為你打三歲來到孤身邊時,孤就覺得你該是孤的姬妾。」

他吻我,當著裴安的面。我大腦一片空白,竟至斂了紗袖驚慌逃離。君初一把掀翻玉案,案上杯盤「嘩啦」碎了一片,他怒不可遏,眾臣哆嗦著跪了一地。

裴安應也不舒坦,冷眼掃視這圈君臣後,拂袖而出。

——恰遇後悔歸來的我,我不敢看他,只行了個禮匆匆而過。

「站住!」

「王上已經生氣,你過去,徒受責罵。」

我腳步一頓,忙掉頭朝宮外走。

「王上已經生疑,你躲我,無濟於事。」

我站在庭院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過來牽起我的手,「若沒拿定主意,就來我府上,兩年不見,我想你。」

3

我是在元和二十三年時遇見裴安的,距如今,已有五年。

那時我還是君初麾下見不得光的殺手,手段狠戾,人也殘毒。曾奉命屠了造反的虎威將軍秦樓一家六十四口,連他三歲的女兒都沒放過。

我這雙手,三歲為君初提刀,我這雙眼,從來都蒙著暗淡的血紅色,不知世態人情。

是以我不明白,秦家那三歲小女的母親何以撲在她幼小的背上,任我的刀貫穿她們,而在這之前,她扯著我的衣角哭啞了嗓子,頭都磕破了,像個瘋婆子。

忒沒骨氣。

我沒求過人。

我想我這輩子都不會向除君初以外的第二個人下跪。

元和二十三年的春天,姜國同南昭蠻族開戰,鎮國將軍裴安率兵南下禦侮。我奉君初之令暗殺敵國大將呼赤兒——卻不慎遭叛徒出賣,失手被擒。

若非裴安恰於那夜率兵發動奇襲,我可能就被呼赤兒打死了。

是以遇見裴安時,我滿身狼狽,背上中了忽赤兒一刀,又被他踩在腳底。裴安一箭射中忽赤兒舉刀的手,飛身下馬抱起我,「姑娘,你怎樣了?」

以那樣擔憂的語氣,在這之前,我從未被人這樣在意過。

裴安在戰場上救了我,冒著生命危險,還險些中了呼赤兒一刀。

後來我問他:「你為什麼救我?在那樣的險境里?」

他想了想,「戰爭是為了換取長久的和平以保護子民,若連眼前的死亡都無能為力,那也忝為將,忝封王。」

我雖一驚,卻從桃花樹上跳下來向他淺笑,「忒不會說話,難道不是因為我是個美人?」

「喔,你當時一身的血,怎能分出美不美?」

「……」

果真不會說話。我賭氣轉身,腳下卻忽然一絆,落進他懷裡。他以溫軟的手掌撫過我的眼,「我再不會讓你受傷。」

我心裡頭一動。從前在君初麾下,演武教習每天都會重複:「君初,是大姜的王,你們這些殺手的命都是他的,為他而傷是本分,為他而死,是無上榮光。」

是以我們人生的意義便是爭先恐後完成任務。不斷有人死亡,不斷有熟悉的人離去……如今驀然聽到有人要保護我,我竟忍不住要淌下淚來。

當時我的傷剛好,裴安小心問我:「呼赤兒他……為何會那樣對你?」

我垂下眼瞼做哀傷態,咬著嘴唇騙他:「我本是姜國邊陲小鎮一村女,不慎為他擒去,他要欺侮於我,我不願,便咬了他耳朵,所以……」

裴安剪著蠟燭沒有說話。

我低聲道:「不是所有的將士都如你般溫和。」

燈火通明了幾分,他的臉映於昏黃處,他回頭問我:「你同我一起,可是因了畏懼?可是覺著我強佔……」

我掩住他的嘴,「休要將自己同呼赤兒那廝相提並論!」

他側頭吻住我的手。

「阿鳶,日後若再遇呼赤兒一般的人,莫要頑抗,莫要激怒他,也莫要顧及我的臉面,一切以自己的安全為上,性命只有一回。」

「人生無常,我雖想一生一世保護於你,但空口許諾有什麼意義?人算不如天算,但我想讓你知曉,我希望你好,總歸是希望你好的。」

說這話時他捧著我的臉,他親吻我時,嘴唇溫溫軟軟,他雖是個粗人,對我卻細心得很,甚至於小心翼翼。

後來我聽說他殺了被俘的呼赤兒,重整軍紀,發覺滋擾婦女者,定斬不饒。

他待我,果真用心得很。

可當時的我還不知道,原來演戲是會上癮的。

入戲太深,容易分不清現實和戲中人。以為扮作了那樣的角色,就真會成為想成為的什麼人。最初我撒了一個謊,就必須用無數個謊言來維持。我將自己描繪成一個平凡的村婦,就不得不將那平凡模樣做個十足十。

我隨著裴安轉戰大江南北。

桃花灼灼時,我隨他遠征大漠,那裡的突厥人狡猾,逃入荒漠,烈日炎炎的,一口水比百兩黃金還珍惜。我不曉得裴安是用了什麼樣的手段平了大漠,只知道他回到我身邊時,已晒黑了一圈,我都快認不出他來了。

他回來時,桃花還未謝盡,他抱起我在燦燦桃林中轉了個圈兒,「阿鳶你瘦了,怎的這樣瘦?」

我掩面笑,「自是想你想的,你竟還嫌棄。」

他抱我上馬,在大草原上揚鞭疾馳,任由風在耳邊吹,任由歲月一晃眼的呼嘯而過。他的手環過我的腰,我側頭貼著他的臉,他熱烈親吻我的耳背。

我曾以為我一生都要這樣過了。

倒也不錯。

刀尖喋血的波瀾壯闊之後,人總歸是渴望著細水長流,何況有風有月,還有那樣好的他。

4

與突厥人大漠一戰而勝,裴安聲望達到頂點,君初加封他為定北王。畢竟他為將三十餘戰,收復故地上千里,從未嘗過敗績。可謀士蒼何勸他激流勇退,言說君初此人多疑,武將功高蓋主,會引來猜忌和排擠。

其實他說的都對,可裴安拒絕了。我端著剛做的芙蓉羹過來伺候,他攥住我的手,「若我打高位退下,阿鳶對我的心意可會改變?」

我笑了,「王爺希望我怎樣答你?」

我環住他脖頸,一字一句道:「王爺曾對阿鳶講,若遇危險,不必顧及王爺的臉面。那今日阿鳶也同王爺講,王爺去做自己認定的事即可,不必顧及阿鳶。阿鳶心意只留在裴安身上,同定北王毫無關係。」

「你一張小嘴,真會哄人。」他將我打橫抱起,「又瞎講,我豈會不顧及你。」

我將自己縮在他的懷裡,他撓得我咯咯直笑。我貪戀他的溫柔,他的手,我承認我愛他,愛的發瘋。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元和二十六年的隆冬,長安城下了一場大雪,我伴在他身邊已有三年。

姜國太平,無戰事。

裴安上朝回來,我幫他脫下落了雪的大氅。丫鬟苑兒捧上我新熬的芙蓉羹,他一貫愛喝。我將大氅收起時他說:「過會兒收拾收拾,下午府上要來客。」

「嗯。」

自打裴安加封定北王后,朝中少不了攀附之臣,來客絡繹不絕,不過這回他既親口點出,當是重要人物。

那日,我盛裝迎客,卻未想到,來客我也認識,是君初。

好巧。

我為君初斟酒時,手都在發抖。君初摺扇開合之間,瞧著我只是笑。

我打小就畏懼君初。在他的一眾殺手之中,我是最特別的。我三歲就拜在他腳下,他那時也不過十歲大。他教我練劍,也曾將我抱在腿上逗弄。他要求嚴苛,從來都嫌我不夠狠。

他將我養了三年的鴿子殺了燉湯,強迫我一口一口喝下去。他捏住十三歲的我的臉,「你這時便生得這般好看,幾年後,定是傾國美人。孤為你賜名,鳶姬。」

他將我抱在腿上,我掙扎著跳下,我已這樣大了,他怎能這樣抱我。君初哈哈大笑,「羞了么?你這樣動人,孤都想讓你入宮了。不過……」

他又肆意捏我的臉,「孤教你一身武藝,入宮同那些無聊的女人玩宮斗,可惜了。」

於是他將我送入麾下「暗影」,做殺手為他效命,臨行前還惡作劇的拉下我肩頭紗衣,狠狠咬了我肩膀一口。

當時,我被喜怒無常的他駭到瑟瑟發抖。

如今,我依然被他駭到瑟瑟發抖。

君初瞧著裴安身邊的我,眸子里看不出什麼情緒,只略帶玩味地打量我,「定北王眼光不錯。」

我正為裴安添著的一盞茶,倏地碎在了地上。

三年前,我執行暗殺呼赤兒的任務失敗,從此音訊全無,如今被君初捉個現行,他怎會輕易饒過我。

我不得不硬著頭皮去向他請罪。如今想來,也是我心虛,我怕君初將我的前塵往事都說給裴安,怕裴安認為我是他的內應而同我產生嫌隙。我想一輩子,都做裴安的阿鳶。

彼時君初正在燈下批閱奏摺,風將燭火吹的撲閃撲閃。

「出來吧,鳶兒。」他揉揉太陽穴,我知道他瞧見我了,只好走出。

我欠身行禮。

他嗤笑道:「你一身黑衣夜闖王宮,還行什麼禮?」

我不敢說話。

「你既已叛出暗影,就不必向孤行禮。」

我心裡一咯噔。

君初將筆撂下,隨手一指身旁,「坐。」

可我不敢坐。君初一把將我拉過去,如小時候那般抱我在他腿上,「三年不見,鳶兒出落得可真好看,想來跟著裴安,他寵你得緊。孤養你多年,倒是便宜了裴安。」

他的手攬住我的腰,又十分不安分。我垂下眼瞼,「王上不是逞色慾,強奪臣下之妻的人。」

「呦,舌燦蓮花呀!這樣,你替孤辦最後一件事,從今往後關於你,孤絕口不提。」

本以為我會滿心歡喜地答應,可那一剎,我竟心頭髮怵。君初他不是這麼好說話的人,也未必然會如此輕易地放過我。

我突然間不敢接君初遞過來的王令。

我跌跌撞撞地回了定北王府,腦海中縈繞的皆是君初要我做的事。他要我暗中將一件龍袍藏在姜國重將何若的密室里。這本不容易,將軍府上護衛那麼多。可下月何若生辰,裴安會帶著我拜訪,只有我有這個機會。

可何若他一向忠心耿耿,這麼多年四處征戰,從不曾退後一步。

「這是誣陷!」

「噯!」君初摺扇一打,「何必這樣說呢?謀反之標準在於孤,孤認為他是謀反,他就必須是。」

我突然間明白了。原來,我雙手染血,屠的虎威將軍秦樓一家六十四口,未必是真如世間傳聞的那樣謀反。

冬日的風雪襲來,就像穿透了我整個身子,將我凍在原地,硬邦邦的。

我跌跌撞撞,回到裴安身邊時,面色蒼白。裴安將一件大氅圍在我身上,「怎麼冷成這樣?你身子弱,我叫人再加一盆炭火來。」

我顫抖攥住他的手,「王爺,你辭去軍務,解甲歸田好不好?」

「怎麼了?」

「今日,我去集市上聽人說書,是些歷史,都是鳥盡弓藏,武將功高蓋主之類的,下場不怎樣如意,我想,王上也許並不像王爺認為的那樣為一代明君,我怕……」

裴安忽然無比爽朗的大笑了出來,他寵溺摸著我的頭,「阿鳶,我又豈會不知?只是文死諫,武死戰,在其位,謀其政。我裴家三代忠良,皆征戰沙場。我一日為將,便只為開疆拓土或抗擊外敵。

一日為將,便護這姜國太平一日,而太平一日,便少了些呼赤兒之流欺侮我的阿鳶。這便是我之道,裴家之道。王上自有王上的判斷,我唯盡到本分而已。至於他的猜忌或其他,我唯盡人事,聽天命。」

他附身下來吻我的嘴,「就如同我對阿鳶,阿鳶惱我凶我離開我,我依然喜歡阿鳶。我說這些,阿鳶可明白。」

我閉上眼,任憑他的吻狂風暴雨般席捲我全身,我明白,我都明白。

可我還記得方才從君初手上領到王令時的剎那,我抬頭對君初說:「此事一了,我同王上再無瓜葛。君無戲言。」

他露出一絲高深莫測的笑,「當然。」

5

元和二十六年的冬日。戰功赫赫的何若將軍在生辰宴上被御林軍帶走,打帶走到身死,也不過半個月的工夫。我聽聞,他在獄中受盡萬般刑囚,卻傲骨錚錚,拒不認罪,拒不「交代同黨」。

裴安為此事多有奔走,何若出事以來,他都沒怎樣合過眼。事後我才知曉,裴安同何若交情甚好,是生死與共的戰友,他在戰場上救過裴安的命。

我多愧疚。一場骯髒交易,我用無辜之人的血,洗凈我的手,鋪平我要走的路。

我多自私。

何若死的時候,裴安醉了一夜的酒。醉到最後,他緊緊抱住我,「何將軍是自殺的,他本來已被屈打成招了,被帶到朝堂上又忽然反悔。當時我就站在他邊上,沒來得及制止。他死的時候,血濺了我一身。」

「何將軍臨死前說,我這雙手,八歲提槍,大小征戰數百場,身上刀傷一百二十八處,到頭來,竟死於這些勾心鬥角的算計。」

我抱著裴安,心頭十分冰涼,不知該作何言語。替他清洗身上時,一抬頭卻恍惚看見銅鏡里的自己,我一雙手儘是鮮紅,好似血染。我拚命地搓洗著,可不管我怎樣用力,手依舊是鮮紅的,搓破了皮,流下我自己的血,卻還是鮮紅。

我忽然放聲大笑了起來。約莫是在那一刻,我突然感到,我完了,這只是個開始。

君初接管了何若手上的兵權後,開始做出一副假惺惺的模樣,他痛心疾首,深感何若是冤枉的,他頒寫「罪己詔」,要求徹查兇手。不過一個月的功夫,當時對何若刑訊逼供的官員,從御卒到大理寺卿,全被處斬。

這不僅是何若的事,而是權力的重新洗牌。我只是一顆微不足道的棋子。

御林軍從定北王府上帶走我時,裴安去悼念何若了。也幸好他不在,否則,徒惹衝突。

我沒有作為嫌犯被投入大獄,而是被帶到了君初的承平宮裡。君初悠然喝著一盞茶,忽然抬眸,「你終於回到孤身邊了。」

君初騙了我。

君初說:「鳶兒莫要覺著孤騙你,是你手腳不利索,被捉到的。還得顧念舊情的孤用特赦令來救你。」

他又笑道:「不利索的你,可是給定北王裴安惹了大麻煩,你是他的枕邊人,你陷害何若的事,他難脫干係。」

好個一石二鳥之計,如今想來,是我將事情搞砸了。可是,沒有我,君初他朝陽會做。打裴安被加封為定北王的那刻,就早已身陷局中。而今君初的話,是擺明了的威脅。君初拍拍王座一側,「來,坐孤腿上。」他說的有夠明顯,今時今日,他對我再不是一句「坐這裡」了。

他知道我會過去。我坐他腿上,「王上,您沒直接動手,而是找我過來,就說明您還沒下定主意廢掉裴安。您說的對,我回到您身邊了。從前,現在,以後。您想讓我怎麼做?還是有什麼任務要交待給我?」

「想讓你怎麼做?問得好。」他一把將我推在玉案上,撩起我的裙擺。他吻上我的脖子,「就這麼做。」

我閉上眼,「您要想,就來。」

我未想過,裴安會在此時過來,後來才知君初是故意的,故意在那個時間叫人告訴裴安,我被御林軍帶走了。

我不知道如今的自己在裴安眼中是個什麼光景。只覺得心彷彿被人拿烙鐵狠狠烙了一下,烙上我一輩子都擦不去的印記,讓我整個人都變得褶皺了起來。

其實,我同裴安,早就該結束了,在君初看見我的那一刻,就該結束了。我該回到屬於我的深淵裡,永世不超生。

裴安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可我知道他要氣瘋了。我看見他的手往劍柄上攥過去,我沖他瘋狂搖頭。他鐵青著臉轉身離去。我追出去時,君初在身後,出言戲謔:「你早都該同他說清楚了。」

元和二十六年,長安城那場雪下得很大很大。我從承平宮一路追過去,裴安停在一棵梅花樹下。

「解釋。」他沒回頭。

我多想找個理由解釋,我多想我是冤屈的,我多想將所有的委屈都講給他聽。可是沒有,沒有委屈,沒有冤屈,那偏偏都是真的。最初我說了一個謊,後來被迫要用無數的謊言去維持它。可謊言如流沙,海水漫過後,建在之上的所有城堡都會頃刻崩塌。

我眼一閉,跪在他腳下。

他起先是一呆,爾後放聲狂笑了起來。

「你是君初的人?什麼時候的事?」

「三歲。」我抽出他腰間的劍,「王爺,何若將軍是我所害,你可以報仇了。」

他狠抽了我一巴掌,極重,我被打得滾在雪地里,咳出一口血。他終究沒接劍。他蹲在我身邊,捏住我下巴,「美人計?嗯?」

「鳶姬,你睜開眼看我。」

我緊咬著牙,緊閉著眼。我沒哭過,無論是在往日訓練中被劍傷棍打,還是挨了呼元兒一刀又被他踩在腳下,我都沒哭過。

裴安厲聲道:「我要你睜開眼看我!」

我睜開眼,眼淚「唰」的一下。

我說:「王爺,解甲歸田吧,求您了。」

我看見裴安的眼紅得像只兔,「君初或許給了你諸多好處,可是鳶姬,人的真情不能拿來戲弄,也不該拿來戲弄。」

他將劍狠狠釘在我面前,我看著他黑色的身影消失在風雪中,終於捂住臉,放聲大哭。

君初金色的鞋一步步踏來我面前,他在風雪中看著我哭了很久,終於伸手,「哭得真難看。」

非是一石二鳥,乃是一石三鳥,扳倒了何若等一群猛將,陷害了裴安,更讓我同裴安離心,重新回到他身邊。君初,我從來都斗他不過。

6

而今,光陰荏苒,兩年之後,我再次看見了長安城的飛雪,一樣的承平宮前,一樣的紅梅如血。

裴安府上,我曾住過的小閣樓里,一如當初,可以看出常有人打掃。我踏入時,恍覺一切如昨,而他也從未離去過。我亦未曾想過想過有一日,可和裴安這樣平靜地相對把盞。

「王上他,待你不好?」

「這兩年我在大漠養病,見他也不過數回,何謂好不好?」

裴安笑了,想伸手摸摸我的臉,卻又止住。我瞧見他的袖口磨破了個洞,一時憐惜,「王爺的屋裡人,也忒不上心。」

「領兵在外,生死無常,沒什麼屋裡人。」

我瞧著他嘆口氣,「苦了你了。」

這句話說出口後,我們竟至緘默無語。我像從前那樣,坐在昏暗燈光下,為他補了袖口,他剪落燈花時,我回攥住他的手,「不要去。」

「嗯?」

「不要北上禦敵,君初他不會讓你活著回來。這仗,他根本就沒想打。」

裴安笑道:「有哪次出征,可以保證生還?」

我為他披上衣裳,他看了看袖口:「還是你的手藝好。」

他不想談國事,那我便不提,就只平靜地喝著苦茶。今夜我們都前言不搭後語,在昏黃燈光中緘默,方知什麼叫物是人非。

我離開時,外頭風雪飄得很大,地上積雪已然沒膝。我側頭向裴安,「王爺可能告知,王上逼迫至此,何以不擁兵自立?難道是愚忠?」

「自立,國亂,民苦。亡者數以百萬計,愚忠,至多只亡我一人。」裴安笑,「有時候,人的眼光不可只落於自己。裴家世代為將之道,阿鳶可明白?阿鳶與我都是孤兒,一生漂泊,必不忍他人再受此之苦。你曾經說過的解甲歸田,可以避禍,但一日為將,能護這天下安定,多一分便一分。」

我回身看他,他眉眼彎彎在笑,可我卻覺得,直到今日我才真正明白了他,也明白了對我曾做的那些,他何以絕口不問。

我緩緩欠身,向他一行禮。

他瞧著我,目光灼灼,「可我真的很自私。」

「嗯?」

我不待驚詫,就被他狠狠推到了牆上,他吻住我的嘴,「我曾想,只要你幸福就好,可如今,卻只想你留在我身邊。」

我閉上眼,忽然流淚。

他在我耳邊低聲道:「今晚,即便你說你喜歡君初,我都很想自私一回。」

我在心裡哀哀的嘆,哀我滿心情意,他竟不知。我環上他脖子,「北上抗擊西戎,王爺若出事,阿鳶以死明志,與王爺同歸。」

我將頭埋進裴安懷裡,他撫掌大笑了又一回。

時隔多年,我看君初依然沒看錯,他先前令裴安陳兵長安,一來壞了他的名聲,二來可讓西戎兵士以為大姜內鬥,掉以輕心。如今,他讓裴安只帶三千兵馬前去禦敵,名義上是打前鋒,後有援軍跟上。而我知道,不會有援軍的。

我曾以為,裴安此戰必死,是以我抱著琵琶站在城頭,若聽見噩耗,便躍下了事,刀尖舔血慣了,死,我不怕。卻不曾想,他回來了,帶著一身的狼狽。因我站得很高,所以我看見了,他甫一入城,便被人一箭射中馬腿,他打了馬上栽下來,有無數兵士湧上。一張網打他頭上扣下,而他早已氣空力竭。我不忍再看。

我欲打那城樓上跳下去,下腹卻驟然一陣絞痛,逼的我直犯噁心,我抬手自診,竟發現,有喜了。(小說名:《與我三尺劍,與我金絲籠》,作者:白拂。來自【公號:dudiangushi2018】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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