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節育的女人：懷二胎被拉去打掉後，兒子又意外溺亡

聽村裡上了年紀的人說，糖嬸當年是哭喊著被強行拉到小診所做節育術的。

「兒哎~強子哎~」

陣陣高昂的女聲，尾音拖得很長，驚飛一地啄食的麻雀，餘音繞梁。

這又是糖嬸雷打不動地走家串巷，尋找她的傻兒了。

年輕媳婦總會說，糖嬸對這個兒子簡直太小心翼翼。恨不得把他裝口袋，整天栓在身邊。再沒見過這樣的，一天要找她兒子五六次。

老一輩的人聽見了，會眼神閃爍地看著遠方，像是在回憶那段往事，最後深深地嘆口氣。

「糖妹子，受過苦哦！要是她的親生兒子還在，要是她沒被打掉孩子和做節育術，就不會收養這個傻兒子。要不是經歷過白髮人送黑髮人，就不會整天擔心傻兒的安危。」

糖嬸的全名是什麼，村民們基本不知道也不關心。

鄉下人愛給人起諢名，記得糖嬸剛嫁過來時，大家都跑去湊熱鬧看「新新」。

年輕時的糖嬸長得小巧玲瓏，白白嫩嫩，像一塊軟滑的牛奶糖。

婚禮上，糖嬸跟在丈夫後面，捏個小酒杯，一桌一桌地敬酒。酒杯往嘴裡送時，寬大的喜服衣袖裡，露出白藕似的手臂。糖嬸愛笑，笑起來眉眼彎彎，彷彿這塊奶糖要把所有人甜化了，空氣中都是甜膩的味道。

大家笑著調侃，泥子這小子不知哪世修來的好福氣，討到一個糖妹子。

時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此去經年，當年言笑晏晏的糖妹子，經歲月洗禮，變成了身材發福的中年糖嬸。

糖嬸依舊愛笑，只不過清澈美麗的眼睛，經過歲月蹉跎，變成了常年掛著黑眼袋的腫眼泡。

大家都說，糖嬸當年玻璃似的文弱女子，沒想到這麼經得住命運摔打。

糖嬸是經過千錘百鍊的。

如果說，節育術導致她不孕不育，唯一的兒子意外溺死，只是命運對她無情考驗的序曲。那麼接下來發生的事，才是命運無情之手對她的殘酷蹂躪。

那會兒抓得嚴，糖嬸頭胎是個大胖兒子。懷第二胎的時候，偷偷摸摸，戰戰兢兢。

卻沒想到糖嬸顯懷的時候，被一個患不孕不育症的婦女發現。婦女嫉妒糖嬸這麼輕易得到送子觀音的親睞，就去告了密。

接著，糖嬸就打胎節育，永遠斷絕了再次創造新生命的可能。

糖嬸親生兒子出意外的那天，是非常平常的一天。

正值酷暑季節，空氣中黏熱不堪，暑氣騰騰，知了沒完沒了地鳴叫，似乎也在抗議天氣的炎熱。樹葉被烤得泄了氣，蔫了似的耷拉著腦袋。

「媽，我去河裡游泳去了。」這是糖嬸兒子短暫的生命中，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再次見到他，他已經從一個鮮活的生命，變成一具冷冰冰的屍體，被村裡大漢抬上了岸，渾身濕漉漉的。

糖嬸當場暈了過去。

「我怎麼能答應他去呢？我沒想到啊，他在水裡可是跟泥鰍似的，怎麼就會……出意外呢！都怪我，我不該答應他去游泳的。可我想不到哇……」

兒子逝去的那幾天，糖嬸變成了祥林嫂，精神恍惚。逢人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將這一車軲轆話反反覆復說。她痛苦自責後悔，直到聲音沙啞也不停止。

娘家人怕她想不開，就接她回去，為了讓她暫時離開這個傷心之地，免得觸景生情。

從娘家回來後，糖嬸恢復了原樣，只不過再也不提兒子的事。她彷彿在腦海里按了刪除鍵，永遠刪除了這段痛苦不堪的記憶。

沒人知道她那段日子是怎麼熬過來的，彷彿自己被一隻黑狗咬住，每天都覺得要窒息而死。

但她無意中看到老母親偷偷地抹眼淚，小心翼翼地關心她，看著她，生怕她出意外時，她猛然醒悟，她這樣會給母親帶來不幸。她太知道失去孩子的痛苦了，為了不讓母親擔心，她才打起了精神。

又過了幾年，村民們發現糖嬸不知從哪抱回家一個兒子。

聽人說，是撿的。

「這年頭，就沒聽過有人丟兒子的，孩子不會有什麼問題吧！」村裡人議論紛紛。

一語成讖。

這個孩子眼神總是無神，不會像其他孩子一樣，轉著烏溜溜的眸子到處瞅。甚至也不太哭鬧，安靜得不太正常。

孩子小的時候，還沒發現大問題，漸漸長大，才發現這個孩子是個智障。估計親生父母，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拋棄了他。

糖嬸丈夫是個建築工人，本來像村裡絕大多數男人一樣，老實本分。但自從糖嬸出了那事以後，也開始明裡暗裡偷腥。

正所謂，天有不測風雲，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所謂的「那事」便是糖嬸患了乳腺癌。

或許老天爺也不想完全置這個可憐的女人於死地，她被發現時，是早期。糖嬸狠狠心，直接做手術，切除了患病的左乳。

經過這些磨難，糖嬸漸漸失去了女人的魅力。她的丈夫開始犯一些男人會犯的錯誤，糖嬸雖然總是待在村裡，人際網閉塞，久而久之，還是發現了丈夫的事。

她開始無比失望，何嘗不想像新世紀女性一樣，瀟洒地離婚，去尋找下一任幸福。但總歸過了小女孩任性輕狂，相信愛情的年紀。

況且現實很冷冰冰，離婚後，丈夫是不可能撫養養子的。他還有生育能力，可能會找個二婚女人，重新組個家庭。

而她一個人，沒學歷沒工作經驗，身體也不太好，是養不起兒子的。

女明星那麼美，丈夫也會出軌。好在她丈夫很顧家，掙的錢也多數交給她。想到這裡，她看了一眼正在院子里玩石頭的強子，無奈地嘆了口氣，決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隨著強子越長越大，他智力上的不足也越發明顯。

大家都勸糖嬸，趁著孩子還小，趕緊扔掉這個麻煩。

人說養兒防老，她這是養虎為患。老來還得照顧這個傻兒子。

他們不懂，兒子對糖嬸來說，是個念想。在發現強子的不對勁後，糖嬸最初是想聽從丈夫的建議，偷偷送走他的。

那天在送走強子的路上，她看到強子一直盯著她看，她用塑料玩具逗他，木訥的他竟然笑了。那一刻，糖嬸的心化了，她想到了自己的親生兒子，立馬反悔了，說什麼都不肯送掉強子。

阿貓阿狗養久了，都會產生感情，何況是人呢！從那以後，糖嬸再也沒有產生過丟棄強子的念頭。

撫養強子，比想像中困難。

強子到了上幼兒園的年紀，只去了一天，便被園長送回來了。

園長跟她說，強子不太能接收到別人給他的訊息，也不太能理解別人的行為。

比如上課鈴響，別的孩子都知道這意味著上課了，都乖乖地回到座位上。

只有強子蹲在院子里，在地面上塗塗畫畫。老師叫他也不知道回應，老師拉他回去，他竟然很驚恐，很抗拒。他一骨碌坐在地上，把頭埋進手裡，不再理人。

下午的時候，強子還把一個女孩嚇哭了。小女孩是她同桌，看他在紙上塗鴉，就好奇地伸過手去。沒想到強子猛地一推女孩，女孩摔倒在地，頓時就哭了。

園長列舉了好幾條強子不合群難以被管理的事件，得出他是個潛在的危險的結論。

大家都不容易，糖嬸也沒為難園長。

第二天就想給強子換個幼兒園，其他幼兒園看到強子是個智障，就用各種託辭拒絕。

最後，糖嬸決定自己教強子。

雖然她只上過小學，但還是有簡單的聽說讀寫能力，教強子綽綽有餘。

糖嬸從幼兒園買來教材，收拾出一間雜物房，每天在這裡教育強子。

村民們看到一個半文盲教一個傻子，愛嚼舌根的婦女就在暗地裡笑話。糖嬸和傻兒成了她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強子的學習能力很差，一個字，教了幾天都學不會。

日子雖然苦澀平淡，但還是有令人欣慰的地方。說來奇怪，強子把別人的話當耳旁風，卻很聽糖嬸的話。糖嬸三言兩語就能輕易地支使他去做事情。

這天，糖嬸牽著強子，從地里幹活回來。

一路上，總感覺周圍人看自己的眼神很複雜，有的人慾言又止，有的賊眉鼠眼，一臉八卦。

還是跟糖嬸交好的虎子娘走過來，拉住糖嬸，一臉同情地對她說：「糖嬸，你還是快點回家看看吧！我不多說了，你回去看看就一切都明白了。」

糖嬸心裡咯噔一下，開始胡思亂想，內心不安起來。

難道又有什麼不幸的事發生了嗎？

（小說名：《枯木逢春之糖嬸和她的傻兒》，作者：每片樹葉都不同。來自【公號：dudiangushi2018】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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