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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封檔案》——「九頭鼠」命案(一)

本文轉載自公安法治文學月刊《啄木鳥》

一、三十七封檢舉信

鎮江,別稱潤州,民國時曾是江蘇省會,新中國成立初期屬蘇南行署管轄。1949年10月,該市發生了一起離奇的殺人焚屍案。

主持這起案件偵查工作的是一個安徽漢子,名叫穆容漢。穆容漢具有初中文化,而且自幼習武,身手不凡。他家裡雖是開店經商的,但抗戰初期他父親就變賣家產組織抗日武裝,而且很快就加入了中共。不久,其父以及兩個叔叔在跟日寇作戰時犧牲。1943年,穆容漢參加新四軍。先是干敵工,後又當偵察排長。1949年,穆容漢已是華東野戰軍第九縱隊偵察連指導員。渡江戰役時,他所在的那條木船被炮彈擊中,全船三十多人只活下來七個。穆容漢還算命大,但身負重傷,抱了塊破船板在昏迷中漂到四十里之外方才被救起。

等傷勢復原,穆容漢所在的部隊已經打到福建去了。1949年9月,組織上分派他到松江軍分區,手續已經辦了,動身的前一天卻出了一個意外情況。那天,他跟戰友告別回駐地的路上,一輛吉普車忽然在他面前戛然而止,從車裡傳出一聲呼喝:「這不是小穆嗎?」

車裡那位是上月剛由鎮江市副市長升任市長的何冰皓。這是一位紅軍時期就參加革命的幹部,曾任山東省棲霞縣「民先隊」隊長、縣委書記兼游擊支隊政委、膠東北海專員公署和北海區戰時後勤部秘書主任兼政委、膠東北海專員公署副專員、膠東支前第二總隊總隊長兼政委、渡江南下總隊第二大隊大隊長。穆容漢所在的偵察連當時和「渡總」二大隊駐紮一處,互有協助,因此,兩人之間職務雖然差著一大截,卻是熟人。

熟人異地邂逅,自然要聊幾句。當下,何市長就招呼穆容漢上車,問了問情況,得知穆容漢準備去松江軍分區,馬上說,那你還不如跟我去鎮江工作。穆容漢說我不想離開部隊,我還要拿槍,還要打仗。何冰皓說你到鎮江軍管會幹,還穿軍裝,還能拿槍。穆容漢動了心。何冰皓生怕小夥子變卦,說我馬上讓人把你的組織關係轉到鎮江,下午和我一起回鎮江就是。

到了鎮江,穆容漢方知被何市長「忽悠」了。到軍管會工作不假,不過是軍管會公安部——就是市政府下轄的市公安局,兩塊牌子一套班子;穿軍裝也沒錯,不過所佩的那塊胸章布上卻蓋著「公安」字樣的印章;槍也佩著,可是否用得上比較難說。市公安局並未立刻安排他的工作,而是讓他先熟悉一下情況,著重是治安這一塊。穆容漢於是判斷自己以後的工作基本上就是干刑事偵查了,當時公安的偵查稱為「偵察」,領導八成認為跟部隊的軍事偵察是一碼事兒。

到了這一步,也就只有這樣走下去了。穆容漢有了干刑警的思想準備。那時候實行的是「大治安」模式,刑偵屬於治安管,穆容漢就天天跑城中、沿江、大西路、小碼頭四個分局及車站派出所,半個多月下來,跟各單位的刑警剛混了個臉兒熟,任務就下達了。

從5月30日開始,到穆容漢接受這項任務的當天即10月9日,鎮江市公安局和下屬四個分局以及各分局轄管的十二個派出所,一共收到指控目標為同一人的三十七封檢舉信。被檢舉人的名字一看就是江湖名號,喚作「九頭鼠」,真名不詳。如果檢舉內容屬實的話,這人的事兒可真不少,殺人、放火、搶劫、盜竊、強姦、詐騙一樣不缺。按照當時的規定,初解放的城市對於這種被檢舉對象不直接涉及政治、不是正在危害社會治安或者正在危害他人生命財產安全的,一律作為歷史懸案處理,派出所、分局在收到此類檢舉信後,每周一次交往市局,由市局治安部門統一登記保管。因此,這些由各分局、派出所交上來的檢舉「九頭鼠」的信函,連同市局直接收到的共三十七封都由市局治安科保管著。

這天,領導找穆容漢談話,把這些檢舉信交給他,說小穆同志你把這些信看一下,設法查清楚這個「九頭鼠」究竟是誰、現在何處、是否犯下了檢舉信中所說的那些罪行。

當時穆容漢還沒有具體分派工作,也不掛靠在哪個部門,治安科也好,刑警隊也好,都沒有給他安排辦公室,連辦公桌也沒有一張。接受任務後,他拿著那個裝了三十七封檢舉信的鼓鼓囊囊的牛皮紙卷宗袋全局各處轉悠,總算在食堂後院的雜物間找到塊地方,就地取材,用木板、磚頭搭起一張辦公桌。料理定當,就開始看信。三十七封信件看完,下班時間已到。

回到宿舍,穆容漢把這些檢舉信的內容分門別類羅列在工作手冊上,梳理下來,發現這些信件雖然出自不同人之手,但內容大致相同:都舉報「九頭鼠」是江洋大盜,其中有一封信提到「九頭鼠」犯案的地點是安徽、江蘇交界處的長江水面上,系一名江匪。

穆容漢研究了一陣,覺得有三個問題尚不能弄懂:一是所有檢舉信都稱被檢舉人為「九頭鼠」,沒有一封提及其真實姓名;二是每封檢舉信上都說「九頭鼠」罪大惡極,卻沒有一封提及具體的作案時間地點,而是用了一些很含糊的字眼如「抗戰時」、 「七八年前」等,更沒有說明被害人是誰、作案後果如何。嚴格地說,檢舉信上只是羅列了「九頭鼠」的罪名,而不是罪行;三是這些信函大多沒有提到「九頭鼠」藏身何地,少數幾封提到的,也十分籠統,只說是藏身於鎮江市內,卻沒有具體地址。

穆容漢認為,這麼含糊的線索,領導卻讓他試著調查,看來這是讓他練練手,同時藉此檢驗穆容漢的工作能力,以便接下來給他安排具體工作崗位時好有個參考。畢竟他是華野九縱直屬偵察連指導員,這個職位是正營級啊,不能像對待尋常大頭兵那樣隨隨便便打發的。這樣想著,穆容漢就暗下決心,一定要查到「九頭鼠」的下落,還要查清他是否犯過檢舉信中所說的那些罪行。

懷著這樣的念頭,穆容漢在孤燈下繼續翻閱這些檢舉信,快到半夜的時候,竟然讓他發現了一個之前肯定沒有人注意到的特點:這三十七封信件中,有九封信明顯與眾不同,字寫得漂亮不說,措詞也很得體,寫作者應該讀過私塾。再仔細看,這九封信所用的信紙、信封各不相同,有的比較規範,有的就是隨手找張紙糊的信封。穆容漢終於意識到,這九封信可能是街頭測字先生之類的人代書的。

次日,10月10日,穆容漢騎了輛自行車奔波了大半天,終於找到了那九封檢舉信的代書人。九封檢舉信出自九人之手,其中三人是街頭的測字先生,六人是在郵局門口設攤專為人代寫書信的代書先生。穆容漢跟他們聊下來,原先弄不明白的問題又增加了一個:這九封檢舉信的委託者竟是同一人!那是一個年約四十的中年女人,體態微胖,燙髮,看上去應該是個老闆娘之類的角色;從5月到9月這五個月中,她輪流找他們代寫這些檢舉信,說辭也如出一轍,無非是要檢舉一個舊社會的惡棍,自己不識字,又不敢去派出所直接檢舉云云。

至於那個女人姓甚名誰、家住何處、從事何種職業等等,九位先生都說不上來。那個女人口述檢舉信內容後,待在旁邊看著他們把信寫完,聽他們讀一遍,把信紙放入已經寫好公安局或者派出所地址的信封,付了鈔票便道謝而去。只有壽邱郵電局門口的那位戴老先生回憶起一個細節,說他在書寫時,那個女人在旁邊看著,根據其看信紙時的表情推測,她似乎不是文盲;寫完後給她讀時,她也聽得心不在焉。

這個調查結果反倒使穆容漢糊塗了,對於那個女人的舉止感到大惑不解。按照正常的調查路數,穆容漢應該繼續追查這個燙髮女人。可是他此刻單槍匹馬,根本無法進行這種調查,只得先把燙髮女人放在一邊,改查「九頭鼠」。

「九頭鼠」的線索該怎麼調查?穆容漢尋思,俗話說「蝦有蝦路,蟹有蟹路」,如果「九頭鼠」這廝真如檢舉信中所說的那副德行的話,黑道上應該是知曉此人的。那麼,該如何去找黑道上的傢伙呢?這個倒不難,公安局看守所就關押著成群結隊的江洋大盜、地痞流氓、土匪惡霸、幫會骨幹。

從10月11日開始,穆容漢就去看守所調查「九頭鼠」的線索。以前搞敵工工作時,穆容漢經常深入敵後跟地方上的幫會人士打交道,知道江湖規矩,現在他去看守所找這些人調查,搞的是「懷柔政策」,不但態度和藹,還給對方遞煙,弄得那班看守員大眼瞪小眼,卻不敢吭聲,畢竟穆容漢的級別擺在那裡,看守所長也比他低半級哩。穆容漢在看守所泡了整整—個星期,一共找了三十多個對象聊天,順便了解了江蘇一帶的黑道情況,記了兩個本子。可是, 「九頭鼠」的情況卻沒了解到多少。

談話對象中有七八位聽說過江湖上有這麼一個主兒,曾經在安徽、江蘇交界處的長江江面上作案。抗戰爆發後, 「九頭鼠」金盆洗手,來到鎮江做生意。至於做的是什麼生意,那就眾說紛紜了。有說是從事水產經紀,有說是地貨掮客,有說是棕繩廠老闆,還有說他跟人合夥經營棺材店並參股竹行。那麼, 「九頭鼠」的大名叫什麼呢?這個卻又奇怪了,竟然沒有一個人說得上來,而且也沒有人親眼見到過他!

這樣,穆容漢就得向上述在押黑道人犯所說的行業調查了。反正目前「九頭鼠」被檢舉的那些事兒尚未立案,領導讓穆容漢調查也沒有規定期限,他可以從容進行,正好藉機熟悉當地情況。之後數日,穆容漢對水產、地貨、制繩、竹木等行業進行了調查。先是跑了行業公會(即如今的行業協會),公會方面都挺認真地給查了登記資料,可因為只有「九頭鼠」這麼個綽號,所以都是白查。

穆容漢只好騎車全城走訪,凡是水產行、地貨行、繩索店、竹行、棺材店,看到一家問一家。兩天轉下來,最後終於從「大新魚行」老闆金大新那裡打聽到鎮江地面上確有一個綽號「九頭鼠」的水產經紀人,金大新曾跟其有過一段時間的合作。

此人姓黃,業內稱其「黃老闆」,是個大高個子,四十來歲,鼻樑右側有一顆黃豆大的黑痣。像金大新這樣開魚行的,每天都須大清早前往長江碼頭進貨,那些漁船夜晚捕撈,所獲鮮魚活蝦江蟹都是靠岸即售。不過,按照行規,漁船與魚行是不能直接交易的,必須通過經紀人方能成交。經紀人是有組織的,喚作「水產經紀公會」,每天的交易價格由經紀公會制定,具體交易金額則由經紀人根據水產質量作價,不能更改。因此,魚行老闆對經紀人都很客氣。每個經紀人包攬若干魚行老闆和販子,稱為下家,下家為巴結經紀人,隔三差五要輪流做東請經紀人吃飯,金大新和「九頭鼠」黃老闆之間的關係就是這樣。

至於「九頭鼠」之說,是一次金大新請黃老闆吃飯時,對方喝多了老酒信口吐露的。原話金大新記不得了,只記得當時說到錢塘江地面上的幾個著名地痞時,黃老闆臉露不屑: 「那幾個算什麼東西?想我黃某當年在江湖上可是有名號的,道上朋友叫我『九頭鼠』!」

穆容漢的調查總算有了一個明確的方向。10月21日清晨四點,穆容漢就趕到了長江邊上的水產碼頭,那裡已是一片喧騰,稍帶寒意且夾雜著魚腥味的潮濕空氣撲鼻而來,惹得他連打了一串噴嚏。穆容漢去了碼頭一側的水產經紀公會交易管理辦公室,那裡有兩個四五十歲的男子坐著,他們是現場辦公人員,負責當天水產交易定價並解決交易時發生的糾紛。糾紛是一年到頭也發生不了幾起的,價格早在交易前就已定好,所以那二位很是悠閑,面前沏了花茶,手裡捧著白銅水煙筒, 「呼嚕呼嚕」正抽得歡。見穆容漢亮出了市軍管會的證件,二位立馬起身。穆容漢直截了當說明來意。兩人不知「九頭鼠」其名,但聽說「姓黃、高個子、四十來歲、鼻樑右側有一黑痣」的特徵後,馬上反應過來,說有這個經紀人,名叫黃繼仕,不過鎮江解放後已經辭職回家賦閑了。

那麼,他家住哪裡呢?那二位隨即從旁邊的木櫥里拿出公會的經紀人名冊,一翻就著——大西路鮮荷巷73號。

穆容漢抄下地址拔腿便走,他要趁熱打鐵直接找到黃繼仕,將其請至派出所當面了解。可是,穆容漢沒有料到,他的行動竟然慢了若干小時!、

二、九頭鼠」被殺

大西路鮮荷巷屬於鎮江市公安局大西路分局鎮屏派出所的管段,從碼頭騎自行車過去不算太遠。這時天色未明,路燈還亮著。穆容漢尋思這當兒如若直接去黃繼仕家的話,稍微早了些,還是先去鎮屏派出所待一會兒。這畢竟不是抓捕,而是傳訊,沒有必要搞得如此緊張。

鎮屏派出所值夜班的三位民警還沒下班,領頭的是副所長小馬。小馬是山東萊陽人,二十歲,店員出身,系地下團員。解放軍南下準備渡江戰役前,當地號召青年積極分子報名參加南下幹部團。小馬報了名,被分派在渡江南下總隊第二大隊,跟著大隊長何冰皓接管鎮江,被組織上任命為鎮屏派出所副所長。穆容漢所在的九縱偵察連曾和渡江南下總隊第二大隊一起駐紮過一段時間,所以認識小馬。小馬見穆容漢大清早突然到訪,還以為市局有緊急任務,聽他說了來意,笑著說不著急,吃了早飯再傳訊嫌疑人也不晚,遂讓一起值班的警察小張去買大餅油條和豆漿。小張出門後,小馬又讓另一位警察老洪找出黃繼仕的戶籍材料,向穆容漢介紹此人的情況。

其實,老洪根本不用看戶籍材料就能說得很詳細,因為他是黃繼仕的鄰居。老洪是鮮荷巷的老住戶,他家在那條古老的巷子里已經住了三代。他告訴穆容漢,他的祖父當年是清朝的五品官員,叔祖父則是當時鎮江有名的商人,以前鮮荷巷的半條巷子都是他家的房產。辛亥革命後,洪氏家族家道敗落,房產大量出售,最後只剩下門對門的兩套小院落由老洪家和其堂兄家住著。黃繼仕住的那個小院就是其已故岳父黃准廷從洪家買下來的。

黃准廷是鎮江有名的醬園老闆,在其獨生女兒黃彩芸二十歲時,黃准廷買下了鮮荷巷的這套房子作為女兒的住所。不久,黃彩芸被鎮江教會醫院的一位湖北籍藥劑師看中,央人說媒。可黃准廷就這一個女兒,非要招上門女婿。那個藥劑師一口答應。此後,這對夫妻就在鮮荷巷安了家。第二年,黃彩芸生了一個女兒,兩年後又生了個兒子,兩口之家變成了四口之家。不料,在結婚的第五年,藥劑師患上了癆病,醫治無效,一命嗚呼。

黃彩芸成了寡婦,領著一對兒女住在鮮荷巷。由於其父的實力,她雖然無業,日子照樣過得滋潤。黃彩芸守寡守了整整十年,到了1940年她三十五歲時,醬園老闆發話了,讓女兒考慮再婚。這是因為當時黃家的情況也發生了變化。黃彩芸的母親已於三年前因病去世,而黃准廷這年已經年屆六旬,不久前查出患了嚴重的腎病,估計時日無多。所以,他要給女兒找一個歸宿。於是,黃彩芸開始托媒婆張羅對象,還是老規矩——男方必須是倒插門;另外還有一個新規矩,男方得改姓黃。

第一條倒是好辦,可這第二條就需要商榷了。而黃彩芸呢,仗著自己的「財」、 「貌」兩大優勢,寸步不讓,非得滿足這兩個條件方才可以考慮。這樣一來,儘管幾個媒婆都是巧舌如簧,具有把一攤狗屎說得花團錦簇的本領,可是人家男方不願意改姓,那也沒辦法。後來,總算有一個男子願意接受黃彩芸的條件。對方是安徽人,未婚單身,從事的行當是水產經紀。雙方一見面,黃彩芸對男方的年齡、相貌、談吐都頗滿意,這門婚事就定下來了。

不過,男方也有條件,那就是不願意張揚,不按當時流行的規矩登報,也不希望大擺筵席,在家裡置辦兩桌酒席請請女方親朋好友即可。這倒也符合女方的想法,雙方一拍即合。1940年10月29日,二人舉行了簡單的婚禮,原名鍾繼仕易姓為黃繼仕的水產經紀人就成為黃彩芸的第二任丈夫。

鎮江當時處於日偽政權統治下,對居民戶口卡得甚嚴,規定從外地來鎮江居住的居民在半年內屬於「寄籍」,也就是臨時戶口,良民證的顏色也跟本地居民的不一樣, 「寄籍」滿半年後方可轉為「本籍」即本埠戶口。當時,老洪已經是日偽警察所的一等警士了,他是讀到初二輟學的,在那個年月算是有文化的人,因此成為了偽警察分局的戶籍警。黃繼仕入贅後沒幾天,黃彩芸就找老洪請其相幫給丈夫辦理戶口。老洪記得當時黃繼仕出示的材料是:一份安徽省無為縣無城鎮警察局的戶口證明,還是抗戰前一年的,黃繼仕解釋說那年他離開家鄉後就再也沒回去過;另一份是偽鎮江市商會控制下的水產經紀人公會出具的關於黃繼仕從事職業的證明;還有一份則是鎮江縣甘露鎮警察所的戶籍證明,表明黃繼仕其時已是該鎮的本籍居民。按照規定,老洪須對這三份材料予以核實。安徽無為縣當然是去不成的,可以免查,不過水產經紀人公會和甘露鎮還得跑一跑。但因為黃彩芸催得緊,而老洪的老婆正好生頭胎兒子,家裡事兒也多,也就把這道手續省略了,直接辦理了鍾繼仕改名為黃繼仕並落戶鮮荷巷73號黃彩芸家的手續,稍後,又為黃繼仕辦理了良民證。為此,黃彩芸還送給老洪兩條哈德門香煙。

兩人結婚後,小日子過得還算滋潤,1944年,黃彩芸又生了一個男孩兒。黃繼仕一直在水產碼頭干經紀人,另外聽說他還曾投資過其他行業,但估計並沒有獲得豐厚利潤。以老洪的警察身份,如果黃繼仕的投資獲利頗豐或者鎩羽而歸,坊間的傳言肯定逃不過他的耳朵。那麼,為什麼鎮江解放後黃繼仕就啥都不幹,連原本做得好好的水產經紀人也不做了呢?老洪說這個問題他在查戶口時曾當面問過黃繼仕,對方的解釋是患了氣喘病。干水產經紀人得每天凌晨兩三點鐘就趕到碼頭,露天作業,還得從這條船跳到那條船,一個早市少說也得對二三十條漁船進行看貨、查驗、定價,寒氣、濕氣他實在受不了。這麼些年干下來,加上以前在其他行業上的投資所獲,黃繼仕手頭也有些積蓄了,另外,黃彩芸也再三再四地阻攔他繼續幹下去,所以最終決定賦閑回家。

正說到這裡的時候,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居民氣喘吁吁地奔進派出所: 「不……不好了……殺人了!」

老洪定睛一看,原來是他在鮮荷巷的鄰居趙有才,便遞過一杯水,說老趙你別著急,喝點兒水,把氣喘勻些再說也不遲。趙有才喝了兩口水,一說情況,穆容漢驚得差點兒從椅子上蹦起來——黃繼仕讓人殺了!

1949年4月23日鎮江解放,一周後的5月1日,黃繼仕突然決定辭去水產經紀人公會的差使。從此,他基本不出門,終日在家待著。他的生活內容倒還真的屬於標準的賦閑:從早到晚無非是打太極拳、練氣功、飲茶喝酒、澆花蒔草、擺弄盆景、看報紙、聽收音機,再不就是寫字畫畫。這樣到了9月底,有樁事兒打亂了黃繼仕平穩的生活節奏。

10月1日,北京舉行開國大典,根據中央的統一部署,凡是已經解放的城市都要在當天組織群眾收聽開國大典的實況廣播,以及在當地主要街區遊行慶祝,有條件的城市還須燃放焰火增添喜慶氣氛。鎮江市其時已經結束了其作為江蘇省城的歷史,只是蘇南行署下面的一個市,條件比較差,不可能放焰火,但集會遊行肯定是少不了的。集會遊行不能空著兩隻手前往,每個隊列前得有宣傳牌、橫幅,每個人的手裡都得有一面長方形的彩色小紙旗,上面須寫上標語口號。當時文化人普遍缺乏,鮮荷巷居委會人手不夠,有人想到了黃繼仕。於是,居委會大媽登門邀請,卻被黃繼仕婉言拒絕。

居委會主任老沈只得親自出馬。老沈是新四軍出身,當年新四軍開闢茅山根據地時,他作為熱血青年衝破日偽的封鎖線前往投軍,曾當過王必成的警衛員。兩年後負傷,疏散至蘇州養傷,傷愈後一條腿落下殘疾,遂留在蘇州,直至鎮江解放後方才返回。當時像他這種經歷的人是頗受大家敬重的,所以,老沈一出馬,黃繼仕便只有遵命了。

黃繼仕原以為給居委會做好這樁事兒就結束了,可是當時這種情況層出不窮,執政黨推出的政策、發動的運動都是要大力向群眾進行宣傳的。黃繼仕既然顯露了他那手不錯的書法,以及還看得過去的繪畫,那就算是在老沈等人的腦子裡掛上號了。慶祝開國大典的活兒剛乾完, 「支援前線,解放大西南」的宣傳活動隨即開始。這回,不用老沈登門了,就來個小青年積極分子捎個話就行了,通知黃繼仕去區政府參加宣傳活動。這下,黃繼仕可就忙開了,兩個多星期里,天天早出晚歸,有時忙到半夜,乾脆就住在區政府了。

對於黃彩芸來說,丈夫被人民政府「抓差」純屬無奈,儘管她心有微詞,可是不便開口。新中國成立後,像她這種剝削階級出身的只有低眉順眼的份兒。昨天,黃繼仕上午八點多出門,說是去區政府相幫布置禮堂,另外還要為慶祝廣州解放舉行的大遊行準備橫幅、標語,所以可能回來得晚一些,如果忙得太晚,也有可能就住在區政府了。因此,當晚丈夫沒回家,黃彩芸也沒當回事。今天清晨,黃彩芸和三個子女還在睡夢中時,忽然被一陣擂門聲驚醒。她急忙披衣起床,疾步出屋,還在院子里就高聲問外面是誰。

外面回答: 「黃家嫂子,不好啦!你家先生被人殺了!」

黃彩芸大驚,開門一看,映入她眼帘的是渾身是血倒在門口的丈夫!

三、屍體被焚

根據規定,命案應該在第一時間報分局和市局。鎮屏派出所副所長小馬當即打電話分別報告了,然後,叫上老洪直奔現場。

穆容漢其時只能算是該案的局外人。旁觀了分局、市局的刑警以及法醫勘查現場、解剖屍體後,剛返回市局,他就接到通知:組建專案組對該命案展開偵查,由他擔任組長。

專案組共有四名偵查員,除了組長穆容漢,另外三位是大西路分局刑警徐紫山、胡真力和鎮屏派出所民警宋秉鈞。徐紫山、胡真力都是具有十年以上刑偵經驗的留用刑警,十九歲的宋秉鈞則是參加工作不過三個月的新公安。穆容漢跟三人聊了聊,得知徐紫山、胡真力以前曾辦過命案,不過屬於十多人專案班子中的一員,並未發揮過關鍵作用,相當於戲台上跑龍套的角色。於是,他就意識到自己肩頭這副擔子的分量了。

大西路分局撥出一間屋子給專案組作辦公室,穆容漢四人就在這間隱約散發著一股霉味兒的屋子裡舉行了第一次案情分析會。徐紫山、胡真力之前參加了現場勘查,穆容漢也自始至終在場。他問二人現場勘查發現了什麼線索沒有,那二位一瞼苦笑。穆容漢說老徐、老胡,不瞞您二位說,我雖在部隊上搞過偵察,不過那是軍事偵察,跟刑事偵查路數有別。刑偵工作肯定要比軍事偵察細緻。至於小宋,跟我一樣是新手,需要邊干邊學。您二位是老刑警了,咱們一起搞這個專案,二位自然要多多出力。現在咱們關起門來內部討論這個案子,您二位有什麼就說什麼。

徐、胡便說了說現場勘查情況。法醫解剖認定,死亡時間大約是在半夜時分,被害人進入鮮荷巷,走到家門口掏出鑰匙準備開門的一瞬間遭到襲擊,兇手應是從後面下的手,左臂勒住被害人的脖頸,右手持匕首從右側刺入了被害人的肝臟,一刀斃命。從被害人頸部毛細血管破裂導致的淤血痕迹判斷,他曾有過短暫的掙扎,但基本無效。法醫和刑警在勘查時曾當場進行過作案過程模擬還原,得出的結論是:兇手可能一路尾隨被害人,也有可能事先隱藏於巷子里,待到他準備開門時猝然下手。死者所居住的鮮荷巷73號是巷尾最後一家,巷內沒有一盞路燈,昨晚又是陰天,月亮、星光俱無,不論是尾隨跟蹤還是事先守候,只要不發出太大動靜,被害人很難察覺。

據此可以判斷,兇手應該是一名頗有經驗的職業殺手。從這個角度下手,兇手身上應該沒有沾上鮮血,不過他持刀的右手以及袖口可能會留下血跡。鮮荷巷是一條石板路,昨晚沒有下過雨,按說應該留下腳印的,但早晨發現黃繼仕被害後,被趕來的眾多鄰居給踩混了,根本無法辨別。

既然現場勘查毫無收穫,專案組應該如何開展下一步工作呢?穆容漢問那三位有什麼意見,宋秉鈞馬上說「我聽領導的,叫怎麼干就怎麼干」,徐紫山附和著點頭。倒是胡真力提了一個問題: 「我剛才聽派出所老洪說,穆組長您正好在了解黃繼仕的情況,不知此人的被害跟您了解的情況有什麼關係?」

穆容漢就把自己受命調查針對黃繼仕的那三十七封檢舉信的情況說了說,臨末道: 「黃繼仕之死跟檢舉信是否有關,看來是專案組需要調查的一個方向。除此之外,大家看是否還有其他路可以走?」

徐紫山說按照刑偵的老套路,需要調查黃繼仕被害之前數天、特別是前一天的活動情況,以及是否有異常舉止,還要對鮮荷巷的居民逐家訪查,打聽昨晚是否看見或者聽見過跟兇殺案相關的動靜。這時,宋秉鈞也大著膽子開口了,說穆組長您看是不是有必要對那個請人代書檢舉信的女人進行調查,找到她,沒準兒就能找到這起兇殺案的線索。穆容漢想了想,說那咱們就分兩路進行調查,老胡和我去查那個燙髮女人的線索,老徐、小宋你倆負責訪查黃繼仕被害前的情況以及鮮荷巷的居民。

上述調查從10月21日下午到10月23日傍晚進行了兩天半,四名偵查員一無所獲。23日晚上,專案組再次開會討論案情,議來議去卻覺得似乎無路可走。當晚,穆容漢只睡了三個多小時,一直在考慮這個案子的偵查方向,但想來想去思路卻老是卡殼。

次日,10月24口,天降秋雨,淅淅瀝瀝的使人心煩意亂。穆容漢剛從市局集體宿舍趕到大西路分局專案組辦公室,就接到鎮屏派出所副所長小馬的電話,說老穆看來您得帶著部下去一趟鄉下了。穆容漢忙問出了什麼情況。小馬說出了樁怪事,剛才被害人的老婆黃彩芸哭哭啼啼跑來說,她丈夫連屍體帶棺材給人燒了!

黃氏家族自清光緒初年發跡,漸漸成為鎮江的一個大族,直到抗戰時期方才衰落,但以往的那些豪奢派頭依然保留著,城南七里灣黃家莊的家族祠堂和墓園便是明證。光緒二十年,當時的黃家老大、富商黃振環出資在黃家莊購置土地十七畝,興建祠堂、墓園。按照黃振環立下的規矩,黃氏家族的男丁只要生前未曾犯過嚴重過失,死後均可葬於墓園以及在祠堂擺放牌位;民國初期,黃振環的後人又對該規則予以修改,順應潮流,外姓男丁入贅黃氏家族後改為黃姓的,死後亦可參照黃氏家族男丁的待遇入葬墓園,牌位可進祠堂。這次,死於非命的黃繼仕就是按照修改後的規矩辦理的。

富商黃振環可能是一個思維活躍而且喜歡標新立異的主兒,他制定的規矩中,還有其他家族沒有的一條:入葬墓園的黃氏亡人,棺柩須在祠堂後院停放三年方可落葬入土。如此規定,大概是生怕死者生前隱瞞了嚴重過失,死後方被揭露,那就同樣不能進祠堂、葬墓園——反正棺柩尚未下葬,抬出去就是。當然,按理說即便下葬了也是可以把棺柩挖出的,不過,以黃老爺子的觀點那就是動了風水,要敗家的。當初老爺子立此規矩時,有族人建議乾脆在祠堂旁邊另設偏廳,專供停放棺柩以及逢年過節時家屬祭祀,遭到老爺子的斷然否決。為什麼呢?據說黃振環為此特地跟一位精通風水相術的道士探討過,認為棺柩必須露天停放,以散發戾氣,日後入土鬼魂不會作祟,家宅族人就可安穩。那麼,棺柩在露天一停三年,風吹雨淋,待到下葬時豈不已經油漆脫落、斑駁開裂?這個,黃老爺子已有考慮:每年三伏時節請來漆匠師傅給每口棺柩重新上油漆。

按照六十多年前的規矩,一般老百姓家裡有人去世,只要家境尚可的,起碼停屍三日,以安其魂。不過,黃繼仕的情況不同,他是死於非命,屍體又是解剖了的,所以其妻黃彩芸接受族裡老輩人的建議,遇害次日就入殮,第三天,即10月23日就雇了一條木船運往黃家莊,停放於祠堂後院。沒想到,當天晚上,黃繼仕的棺柩就被一把火給燒了!

黃氏家族的祠堂、墓園是有專人管理的,那是黃家莊的一戶貧苦農民,戶主姓姚。這人的腦袋長得有些畸形,方方正正,特別大,所以人都稱他「姚大頭」。當初黃振環購地置辦祠堂、墓地時,物色管理人選,條件是忠厚老實勤快、無田地房產的赤貧之人,選中後全家可入住祠堂,佔用房產兩間,免租耕種族產田地若干畝,世代承襲。當時選中了從蘇北逃荒過來的姚大頭的祖父,到姚大頭已經是第三代了。

昨晚,姚大頭一家五口與往常一樣,天黑後早早歇息。睡到下半夜,姚大頭的妻子忽被驚醒,睜開眼,只見窗外夜空一片火紅,便知不妙,急忙喚醒丈夫。姚大頭外衣都來不及穿,躥到門外一看,震驚之中也有幾分不解:失火位置竟是後院!後院是停放棺柩之處,怎麼會失火呢?

當下姚大頭便抓了個水桶直奔後院。著火的是那口白天剛停放的棺柩,看樣子火已經燒了一陣了,棺蓋已經燒毀,棺體即將散架,棺材裡的屍體及隨葬物品也著了火。這時,妻子、兒子也已趕到,一家人打水的打水,撲救的撲救,總算把火澆滅。不過,黃繼仕的屍體已經受損,被火燒的倒在其次,一大半因素是入殮時塞在屍體四周的一包包生石灰和潑上去的水發生化學反應導致的。

黃家莊的村民見是棺材失火,皆嘖嘖稱奇。那時人們多迷信,言語間便往鬼神方面引,弄得平素膽子還算大的姚大頭心驚肉跳,打消了立刻進城向黃家報告的念頭。天亮後方才進城,他不知道黃彩芸家住何處,只知道平時代表氏族跟他聯繫的另一老爺子黃今白的住所。黃今白聞訊大驚,當下便命兒子領著姚大頭去鮮荷巷。

黃彩芸的迷信思想更嚴重,聽姚大頭說鄉里人懷疑這是「天火」,嚇得瑟瑟發抖,一迭聲問「怎麼辦」。姚大頭是沒有見過世面的鄉下人,哪裡知道該怎麼辦。倒是黃今白那個當教師的兒子有見識,說不行的話,就報告派出所吧。到派出所一說情況,在場警察連同見多識廣的老洪在內都覺吃驚,尋思人已經殺了,還要燒他屍體干甚?副所長小馬即刻給專案組打了電話。

穆容漢聞訊,馬上招呼徐、胡、宋三人前往黃家莊。來到祠堂後院,那口棺材已經燒得差不多了,黃繼仕的屍體也因煙熏火燎石灰灼烤慘不忍睹。偵查員甚至懷疑這究竟是不是黃繼仕本人的屍身。問黃彩芸,她抹著眼淚說確是丈夫遺體,因為黃繼仕的背部有一道刀疤,已經察看過了,沒錯。

祠堂後院約有七八十平方米面積,停放著十九口棺材,都是這三年里去世的黃氏家族成員。院子里是泥地,下半夜姚大頭救火時潑了二十來桶水,一干村人又闖進來過,天明後還下了雨,地面上是一副什麼狀況可想而知。不過,偵查員還是在一口棺材下面的墊棺木一側發現了一個空瓶子,聞了聞,有一股汽油味兒,於是便斷定黃繼仕那口棺材是給人澆了汽油點燃的。汽油澆在棺材蓋上,所以姚大頭髮現起火趕到現場時棺材蓋已經快燒沒了。

偵查員又查看了院牆,發現東側角落有人攀爬過的痕迹。牆外的泥地上有一枚清晰的腳印,一看便知是昨晚留下的,因為踩得瓷實,所以沒讓早晨的雨水沖損。那時公安機關還沒有專職的痕迹技術員,都是刑警自己提取痕迹。可是,專案組出來得急,沒帶石膏粉,徐紫山急中生智,讓姚大頭去村子裡弄了些糯米粉,用水攪了攪,當石膏粉倒在腳印上,待糯米粉干後就可以獲取一枚完整的腳印了。

那時候還沒有「侮辱屍體罪」,偵查員並未把這件事當作一個案件來看,只因被焚的是兇殺案中的被害人才引起專案組的注意。所以,大家自然而然要把此事和兇殺案聯繫起來——

如果說兇手殺害黃繼仕是因為與其有深仇大恨,那麼,他的目的已經達到。既然目的達到了,為何還要焚燒黃繼仕的屍體呢?這種做法使人難以理解。不過也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兇手企圖轉移偵查視線。如果是這樣,只要查到那個焚屍者,不就等於發現兇手的線索了嗎?

如何尋找那個焚屍者呢?眼下,專案組手頭有焚屍者遺留下的兩樣東西,一是腳印,二是那個盛放汽油的空瓶子。腳印是用糯米粉提取的,不像石膏粉那樣幹得快,即使幹了目前也沒啥用,因為光憑腳印還是無法知曉應該從哪個方向尋找焚屍者。所以,眾偵查員都把目光集中到了那個空瓶上。

先前在現場發現這個瓶子的時候,穆容漢注意到兩個老刑警不約而同對視一眼,料想必有原因。此刻,他讓宋秉鈞把瓶子放在桌上,沖徐紫山、胡真力微笑道: 「老徐、老胡,你們對這個空瓶子有何高見?」

胡真力對徐紫山說: 「老徐,你向穆組長報告。」

這是一個黃酒瓶。通常一說黃酒,人們就會想到紹興,其實,江南還有另一種黃酒,那就是已經有三千年歷史的丹陽封缸酒。鎮江與丹陽不到百里,當時鎮江人都愛喝丹陽的封缸酒。眼前這個瓶子就是丹陽封缸酒的酒瓶。不過,這個酒瓶有些特殊。一般的酒瓶都是玻璃材質,瓶口用一個不過一厘米厚的軟木塞塞住,外面封上火漆,以防酒味兒揮發。而這個酒瓶卻是瓷製的,而且製作得十分精美,通體翠綠。瓶蓋有兩個,一是內蓋,是用寸許長的優質軟木做的,外裹小羊腸衣薄膜;一是外蓋,同時也是一個酒杯,反扣於酒瓶上方,杯口卡在瓶頸上的環形凹槽里,由於製作工藝精細,故而嚴嚴實實,密不透氣。這個酒瓶,可以說既是容器,又是一件工藝品。相信凡是購買這種酒的顧客,喝完瓶內的黃酒後肯定捨不得丟棄酒瓶。

徐紫山告訴穆容漢,這種酒瓶盛裝的是丹陽城內「王老三酒坊」製作的「老三村醪」,那是丹陽封缸酒中的上乘佳品,據說要在地下埋七年後方才開缸裝瓶。每年一缸,埋下去是五十斤,七年後挖出來開缸時還剩四十斤,分裝四十瓶,老闆王老三自留二十瓶,另二十瓶投放市場——由鎮江「崇信醬園」獨家經營,價格自然高得嚇人。不過買這種酒的顧客多是富豪,也不在乎多出些錢鈔。

穆容漢聽著,不禁好奇地問: 「這酒果真很好喝嗎?」

徐紫山說: 「我哪裡知道?尋常百姓都是只聞其名,別說滋味,就是酒瓶長什麼樣子也不一定知曉。以前查案子的時候我們曾去過『崇信醬園』,有緣見過空瓶,形狀跟眼前這個一模一樣,不過顏色是明黃的,不知不同的顏色有什麼差別。」

現在的問題是,這麼一個酒瓶怎麼會被當作焚屍作案的工具來使用了?而且,為什麼使用後竟然一扔了之,沒帶回去?

幾人對此進行了分析。用於盛放汽油的容器必須密封,而在當時的鎮江市內,要尋找可以密封且適於隨身攜帶的小容器並不容易。最理想的當然是軍用水壺,可是市面上根本沒有出售的。那個年代中國市場上還沒有塑料製品,所以其他可供選擇的容器只有酒瓶、汽水瓶,而尋常酒瓶的瓶塞都是只有一厘米厚的軟木塞,打開時極易損壞,不能再次使用;汽水瓶的蓋子則是清一色的金屬咬扣蓋,得用起子打開,而一旦打開就不能再蓋上了。那個焚屍者手頭恰好有一個「老三村醪」的空瓶子,於是就用來裝汽油了。至於他在焚屍後為何不帶走那個空瓶子,可能是由於緊張,也可能是根本沒有意識到達是一個稀罕玩意兒如果是這樣的話,這個傢伙一定屬於社會底層。

專案組決定循著這個空酒瓶的線索追查。

(未完待續)

文/易明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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