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森堡：如何科學地看待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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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博物館·果殼少年專場第一位講者——國家博物館講解員，微博人文科普大V。在《一站到底》《天天向上》上被大眾熟知，獲得「有最強戰鬥力的講解員」的美名。致力於將人文知識和寶藏中的故事傳遞給大眾，被評為2017年年度「微博最具影響力科普大V」。

果殼少年專場的第一位講者河森堡

國家博物館陳列了中國曆朝歷代的文物，如果大家用心感受一下就能發現，不同時代有不同時代的精神面貌，秦漢時期的文物比較厚重威武，唐朝時期文物恢弘壯美，宋朝文物精緻可愛。

其中有一個王朝有著特殊的氣質，可以用四個字形容——猙獰恐怖，這個王朝就是殷商。那個時代的人們，經常會鄭重其事地做一些今天現代人完全無法領悟的事。

特殊的青銅甗

1984年，河南殷墟的一次考古發掘中，有一個年輕考古隊員發掘了一個甗（yǎn）。一般的甗，上面部分叫甑（zèng），下面叫鬲（ lì），燃燒的木柴放在鬲的下邊，青銅器受熱，裡邊水就會蒸發，蒸汽通過中間將上部的米或者肉蒸熟，原理有點類似蒸鍋。但這件青銅甗比較特殊，裡面裝了個人腦袋。

年輕的考古人員非常心虛，趕緊叫老師過來。老師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不知道怎麼解答。老師就問年輕人，這樣東西你挖出來幾件，小夥子說就挖出來一件。老師說，如此說，這是一件「孤證」。考古這個行業里孤證非常多，因為偶然因素太多了。老師推測，商朝殺很多人，陪葬的時候來不及檢查，頭骨就滾到甗裡面。商朝大型貴族墓室都是木質承重，時間久了塌下來，青銅器被砸扁了，人腦袋卡在裡邊拿出不來，也不能硬拔出來進一步研究，再加上孤證沒有太大的說服力，所以當時學者就沒有繼續深究。

1999年，學者再次在考古發掘中發現了同樣的文物，又是單體甗里有個人頭。15年前是巧合，兩次就不能再敷衍過去了。這裡有三個主要問題，人腦袋是不小心滾進去，還是故意放裡面蒸煮的？這個人是什麼身份？為什麼是這個人？這塊頭骨被送到北大研究院研究，科學家發現頭骨的骨鈣流失了，這意味著它被蒸煮過，第一個問題搞清楚了。

第二個問題，這個被蒸煮的人是什麼身份？利用體質人類學的技術，科學家觀察了頭骨的結構，看了眉弓、顴弓、枕外隆突，推測頭骨的主人應該是女性；根據牙齒磨損程度，推測大概15歲。

還原小姐姐的身份

這個小姐姐什麼身份？科學家又用了一個新銳的測定技術，就是鍶測定。鍶元素和鈣元素一樣，最外側有兩個電子，但是比鈣元素更大一點，意味著鍶元素比鈣元素更活潑。

只要你在一個地方時間久了，體內的鍶元素會和所處環境保持一致，全各地鍶元素比例不一樣的，咱們北京是一個比例，上海是一個比例，天津是一個比例，石家莊是一個比例。而人的牙齒由無機鹽構成，非常堅硬，恆牙通常12歲左右發育成熟，一旦發育成熟，牙齒的化學元素就永遠鎖死，不管你之後去哪裡生活，都不會改變。

用這種方法，科學家確定了一個有趣的細節——這個15歲少女不是河南人。通過氧同位素分析，科學家發現這個女孩體內氧18比例相對河南更高一些。這意味著，女孩老家相對河南來說更接近大海。

裝人頭的青銅器是商朝滅亡之前的文物。從甲骨文推測，當時商王朝在今天安徽六安曾經有過一次大規模的軍事行動，這個軍事行動持續一年多，並且從東南方抓了很多俘虜，這個女孩很可能是被殷商軍隊抓回來的俘虜，而且這個少女有可能是貴族。為什麼？

人牙齒最外邊由緻密的無機鹽構成，一般這個強度足夠日常生活，但是如果平時吃太多碳水化合物、穀物糧食，就有可能患齲齒，商朝時期人們主糧是小米，而且沒有刷牙的習慣，很多人患有齲齒。但是那個少女口腔情況比一般人好，這意味著她飲食中碳水化合物比例相對低，蛋白質較高，說明她有更好的經濟地位。

3000多年前的故事

所有細節拼起來：3000多年前，殷商王朝滅亡錢最後的時間段，商王朝在安徽六安進行大規模軍事行動，這場戰鬥持續一年，殷商王朝滅絕了女孩所在的氏族或者部落，抓了很多俘虜，這個女孩被抓回來、斬首處決，女孩被蒸煮，獻給鬼神。

蒸煮完了又發生了什麼？現在還不知道。

今天，鬼神祭祀或者鬼神崇拜都是標準的封建迷信，但是如果我們從科學、客觀、唯物的角度來看，即使是這些充滿迷信、充滿鬼神調性的文物上，依然可以得到很多科學線索。

我特別想跟大家說的是，大概公元前1046年，當時在牧野之戰中周王朝一戰滅亡了商朝。在商朝滅亡之後，中國人漸漸擺脫了對鬼神的瘋狂崇拜，轉而用人文和理智精神來構建整個社會，使得之後中國三千多年的歷史之中，再也沒有建立過一個政教合一的全國性政權。三千年過去了，主宰咱們腳下這片土地的再不是當年那些虛無縹緲的鬼神，而是萬千普普通通的人。

果殼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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