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過宰相的寇準去世後，家人為何湊不齊回鄉安葬的費用？

北宋汴梁城

文/穆古

1023年10月24日，「渭南三賢」之一、澶淵之盟推手寇準死在雷州（今廣東湛江）任上。結髮妻子宋氏上奏朝廷乞求歸葬故里，仁宗准奏，還根據品階給了喪葬費。但這些錢到洛陽就花光了，不得已只得在洛陽草草安葬。曾經的宰相，怎麼會落魄到連回老家的錢都湊不夠了呢？這事怨不得別人，怪只怪寇準這人貪圖享受，毫無理財規劃。

宋朝是高薪養廉的典範，跟明清兩代血汗工廠一樣的朝廷不同，宋代的朝廷簡直是模範企業。除了正經的工資正俸（錢）、祿粟（米）、職錢，官員們還有各種各樣的福利，包括公用錢、職田、茶湯錢、給卷（差旅費）、廚料、薪炭等名目，就連僕人的費用都由政府補貼。逢年過節，過生日，家裡人過生日，皇帝過生日，這類的日子朝廷時不時還給點賞賜。

畫作中的北宋達官貴人

宋朝建立之初，工資一般，到真宗大中祥符五年（1012年），官員大幅度加薪，仁宗嘉佑年間又漲了一次工資。根據《宋史·職官志》的數據，宰相、樞密使月俸300貫，春、冬衣服各賜綾20匹、絹30匹、冬棉100兩，每月祿粟各100石，謙人衣糧各70人，每月薪（柴草）1200束，每年炭1600秤，鹽7石等。總之，當寇準19歲通過科舉考試進入仕途以後，「錢途」就有了保障。

而寇準在朝廷建立的最大功勛是澶淵之戰。澶淵之盟簽訂後，北宋與遼人開關通商，結束多年來的戰事，軍事方面的支出一下子少了很多，大大減輕政府財政負擔。

財政問題不是北宋一朝的問題，即便是發達國家，誰家敢拍著胸脯說自家財政健康無憂？何況北宋的政府機構臃腫，冗員多、效率低。公務員工資再多，也是定額，最頭痛的還是無底洞一般的軍費。北方戰事結束不僅僅是政府安全問題暫時解除，戶部也能稍微喘口氣。

寇準畫像

宋代繼承了五代的理財政策，以官商經營鹽、鐵、茶等日用必需品，通過抽取高額稅收維持岌岌可危的政府財政。北宋幾次轟轟烈烈開始又草草結束的改革，如慶曆新政、王安石變法，都是為了解決財政問題。可惜精簡政府機構這種傷筋動骨的變革無法推行，豐滿的理想一次次被骨感的現實打敗。於是宋代理財官們用了一個現代政府才會用的手段：印鈔票。

郭建龍先生在《中央帝國的財政密碼》中寫到：「只要存在紙幣的壟斷髮行，政府利用紙幣補貼財政就是一種天然的行為，不管人們如何防範都沒有辦法制止。當財政收支出現不平衡時，只要開動印鈔機就可以解決問題，這種誘惑誰也無法阻擋。」

現代財政才有的通貨膨脹策略怎麼會出現在10世紀的宋代？這裡必須要講講交子的故事。

寇準銅像

交子最先出現在益州（成都）地區，這是由客觀條件決定的。中國直到16世紀才有金屬貨幣的概念，這跟我國金礦少銀礦更少的地質條件有關。16世紀進入中國流通的白銀，都是日本或美洲進口的。在美洲大陸還沒發現以前，中國是無法實現金屬貨幣本位的流通體系的。

交子舊版拓本

當時充當貨幣的有政府發行的大錢（劣質金屬）、布帛（白居易《賣炭翁》中，太監給賣炭翁布帛，就是充當貨幣的）等。要做生意，帶著沉重的錢袋翻山越嶺（《蜀道難》大家都讀過吧），實在很不方便。

10世紀，蜀地商品貿易發達，蜀茶、布帛、井鹽、紙張行銷全國。但鐵錢過於沉重，且流通不便，聰明的商人們就發明了紙幣——交子，起初只是為了方便，商人們將大批鐵錢存放在信得過的店鋪，店家給他們一張紙，相當於取款憑證用。

四川印數技術發達，交子上都印有防偽標識。因為使用方便，交子從取款憑證變成了可以直接流通的紙幣。這是民間金融的創新。最後卻成了官府斂財的手段，最終釀造了金融崩盤的慘劇。

影視作品中的寇準，葛優飾

天禧四年（1020），益州知州寇瑊受理了幾起金融詐騙案，他採取了簡單粗暴的手段，下令交子鋪歸還存款人現錢，並讓王昌懿交子鋪關門大吉。取締交子相當於現在央行下令取締移動支付，大家都習慣了用交子，商家和百姓都不幹了，寇瑊業績考核沒過，就被貶到鄧州了。

新上任的薛田和張若谷向朝廷建議：「廢交子不復用，則貿易非便，但請官為置務，禁民私造。」朝廷同意了他們的建議，從此交子從私營變成中央發行。

天聖元年（1023年），益州交子務設立，首次發行「官交子」125萬6340貫，以本錢36萬貫為準備金。最初，交子流通僅限於四川地區。

慶曆年間，邊關吃緊，財政緊張，怎麼辦？多發行了60餘萬貫交子。此後，只要財政出問題了，就加印。如此一來，泡沫經濟的所有要素都湊齊了：壟斷經營、暴利剛需市場、通貨膨脹……

畫作中的寇準

再說回寇準。寇準同學是富二代，從小嬌生慣養，一輩子中二，即使是在官場，他居然一直堅持己見，放飛自我。皇帝、上司、同僚、下屬，一般人都沒他堅持原則，沒他主意正，所以寇準能辦成很多事情，也得罪了一票人。

在《續資治通鑒》上記錄了寇準的生活細節，他特別喜歡擺闊，請人吃飯不計成本，還特別喜歡喝酒，不但自己喝，還喜歡勸人喝酒，曾有新晉文官被他嚇到。雖然當時大官們排場都挺大，但寇準有點過頭了，他自己的小妾都看不下去，寫詩勸他學著理財，少花點錢。但是寇準一點沒聽。這才有了他身後一點錢都沒留下的結局。

京劇中的寇準

最騷的還是司馬光同學，他用寇準做反例給兒子上課說，千萬別學寇準。有錢的時候鐘鳴鼎食，烈火烹油，好不風光。當經濟下行，物價上漲，收入懸崖式下降，消費不得不降級，這時候才想著去養成艱苦樸素的生活作風，為時已晚。

不愧是寫歷史書的，不但看到了眼前的例子，還能窺見千百年後的世情，不服不行啊。

參考文獻

1.【元】脫脫、阿魯圖等主持編修，《宋史》

2. 【清】畢沅撰，《續資治通鑒》

3. 郭建龍，《中央帝國的財政密碼》

4.郭瑋，《寇準與澶淵之役》

5.孫朋朋，《「剛直驕奢」之寇準考述》

6.王新年，《略論寇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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