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愛的一個老男人

01

每次回到老家，村裡左鄰右舍都要感嘆一番：「那個村頭的老謝啊，活得比誰都樂呵，可真是個最幸福的老頭兒。」

老謝今年76歲，老伴67歲，沒錯，二老年齡差了9歲。

老謝雖然大了老伴那麼多歲，但老了老了，還是他照顧老伴更多。做飯，買菜，帶娃，他樣樣搶著來。

老伴怕他累著，要分些活兒干，他說：「你都照顧了我大半輩子，現在輪到我照顧你了，你身體不好應該多休息休息。」

老伴見不得他太操心的樣兒，尋思著要把廚房的大權奪過來，他就生氣地唬著張臉：「老太婆，我跟你說，你做的飯一點也不好吃，我沒胃口，哪有我做的下飯？也不瞧瞧自己那點手藝！」

老伴就沒話了，一邊嘆氣一邊氣烘烘地罵他：「哼，多大年紀了還喜歡逞能，誰稀罕幫你幹活，看累不死你！」

02

別看老謝年齡已高，可精神頭好著呢，身材挺撥得跟老帥哥周潤發有得一拼，這麼大年紀，連白頭髮都沒有多少根。

老倆口住在村頭，自己種種菜，澆澆花，養養魚，小日子好不愜意。

那個年代鼓勵生娃，老謝生有四女一兒，個個孩子都跟他親密有加。

老謝家的孩子小的時候，周圍幾個鄰居生的都是兒子，他們總愛拿老謝開玩笑：「老謝你可真會籌謀，是不是早就想好了生女兒可以改善生活？有了這四朵金花轉頭一嫁一賣，你老了就不用愁啰！」

老謝知道他們什麼意思，呵呵笑著回：

「那可不，哪像你們，生了一堆兒子天天打架，老了看他們怎麼收拾你們這些老傢伙！我家四朵金花加一個兒子個個乖巧聽話，和平共處，我跟孩子他媽是有福之人呢！」

幾個女兒長大後出嫁，老謝沒要男方家一分彩禮，反而每個姑娘都想方設法給陪嫁。

這時別人又來說閑話：「老謝啊老謝，你是瘋了還是傻了，辛辛苦苦把姑娘養這麼大，一分錢都不要還倒貼，你是老糊塗了吧？」

老謝霸氣地回：「我的姑娘我樂意，誰跟你們樣的把自家孩子當牲口？」懟得別人啞口無言又心生恨意，他們私底下議論他：

「瞧他那能耐樣，嫁個女兒還倒貼，貼再多不也是別人家的媳婦，有啥用？嫁出去的女潑出去的水，看以後有他後悔的！」

03

老謝三個女兒都嫁得不遠，就在鎮上。幾個女兒女婿都在鎮上開店做生意，小生意做得很是紅火。

農村的集市是逢日子趕集的。每逢集日，老謝總要騎著電驢帶著老伴去趕集，一路上村裡人見到他就問：「老謝，又去趕集，去買什麼呀？」

「不買不買，什麼也不缺，什麼也不買。」老謝嘴上應著不一會兒就來到女兒女婿的超市。

每回他都帶來一個蛇皮袋，裡面裝滿了茄子、辣椒、苦瓜、豆角、空心菜……這時候，相熟的鄉鄰看見了便說：「老謝，又給你女兒送菜來了哇」。

老謝嘿嘿笑著答：「是啊是啊，自家種的新鮮，我跟老伴吃不了那麼多，給孩子們添點有機能量！」

女婿便趕緊燒水泡茶，開啟了丈人女婿倆的聊天模式，聊天南，聊地北，聊天文，聊地理，聊人生，聊希望，聊城市，聊鄉村，既聊朝鮮，也聊米國。聊著聊著到了午飯時間，他拉著老伴立馬起身就走。

哪兒去？回家唄，他極少在女兒女婿家吃飯，孩子們強力留他跟老伴吃飯他一口回絕：「我們回家吃回家吃，就是來看看你們！」然後他騎著電驢帶著老伴一溜煙就回家了。

別人跟女兒女婿說：「你爸來了怎麼像做客一樣，跟你們這麼客氣哩？」

女兒「唉」地一聲：「我爸這是怕給我們添麻煩哩！他總是這樣，凡事都為我們著想，給我們增加一丁點麻煩心裡就不快活。」

03

老謝的兒子是公務員，在省城上班。

早些年孫子出生後，和很多老人一樣，為了減輕孩子的生活壓力，老謝去了城裡帶孫子。在城裡的家裡，老謝最拿手的就是買菜做飯了。

他做的飯連兒媳都讚不絕口，好吃到什麼程度？連中餐兒媳都情願帶著他做的飯菜到單位吃，晚飯就更不用說豐盛得緊。做飯洗衣、買菜拖地，接送孩子，樣樣都是他干。

對於老伴，他只有一個要求：你呀，把心情放寬了，把身體養好了，快快樂樂的就是對家庭最大的貢獻。

老伴不服，要奪他的家務權，他一個深彎腰把手撐在地板上，得瑟起來：「看見沒，你有我這身子板？」

送孩子上學後，老謝就去買菜。來到菜市場，老謝總是搖搖頭：「真是沒什麼好菜，又貴，不如自己家裡種的呢」。

閑下來之後，老謝也會在小區樓下溜達。見他身體健朗身板挺直很有老幹部風範，總有人問老謝：「老同志，你是哪兒退下來的？」

他微微一笑，答：「農業部門」。

「哦，身體蠻硬朗，退休工資能領多少呢？」別人細問。

「八十多塊。」老謝如實回答。

「八十多？不能吧？」問的人瞪大了眼睛。

「是，我是農民，領的是國家農村養老補助，現在國家政策好，咱農民也領上國家工資了」。等一旁的人明白過來之後，都被老謝的爽朗和幽默逗開了，小區里頓時充滿了哈哈哈的笑聲。

04

全職帶娃生活一晃十年，孫子上小學之後用不著接送了，老謝也七十多歲了。

用老謝的話來說就是：「農民進城，服務期滿，返回農村，休養身心。」

別看老謝是一個農民，可在農村裡，也是個有文化的人，他會唱戲，會樂器，會快板常常出口成章。笛子吹起來，十村八鄉都笛聲悠揚，二胡一拉，就是河裡洗著衣服的婦女也豎著耳朵來聽。

這幾年，農村流行辦春晚，這下，老謝更是有了新的折騰陣地。

老謝會京劇，喝念做打，樣樣都行，最擅長的是角色反串，男扮女裝，他扮演的老太太角色，每一回都逗得觀眾捧腹大笑，每一次都把晚會推向高潮。

老謝還很新潮，從不拒絕接收新鮮事物，早些年把電腦和QQ玩得溜轉，有事沒事就在QQ 上跟孩子們聊天。

後來有了微信，他照樣很快就學會了。老謝也像年輕人一樣，玩自拍，發朋友圈，語音視頻聊天樣樣都會。

可當老謝把自己和那些年輕婦女排戲的照片給老伴看的時候，老伴便有點不高興了，說道：「不要給我看，有什麼好看的，像個老妖怪」。

老伴不喜歡他在外面唱戲，每回為了爭取外出演出的機會，他都要跟老伴推心置腹地談心：

「哎呀，你說我們辛苦了一輩子，老了總要有點興趣愛好不是？我也就這麼個愛好，你總不能不支持我嘛！」

然後他一邊鼓動老伴多出去走動跟人交流玩耍。在他的讚美鼓勵下，大半輩子沒穿過裙子的老伴終於也轉變思想穿起了裙裝。

他第一個認真地當起了審美師：

「來來，上衣配這件，鞋子搭這雙，這樣好這樣好，早就該這麼穿了嘛，你啊就是老腦筋，你本來就比我年輕那麼多歲，這麼一穿出去，別人肯定得問我，老謝你本事大得很哪，又從哪撩到一個華僑老太太呢！」

老伴雙眼一瞪，嘴角一抿，忍不住笑了。

05

老伴有時也會跟他置氣。

老謝閑下來喜歡外出排戲，談天說地口才了得，知道他在外頭很受婦女同志們的歡迎，老伴這內心總會冒出些不安全感。

那天晚上9點了，屋裡找了一圈，還不見老謝上床睡覺。

「不會是溜出去了吧？」老伴暗自念叨：「難道見他戲友去了？」不行，得去找找。

老伴借著明亮的月光出了院子大門，正往鄰居家找去，只見鄰居家院子里的路燈一直亮著，剛來到鄰居家圍牆下，忽然，聽到一個聲音「小寶貝，我好想你哇！」

天啊，這不是老謝的聲音嗎，老伴一聽就嚎啕大哭：「我就說你個老東西肯定出門沒好事兒，果然被我抓到了，原來真是還老不要臉的，和那些人勾三搭四的，哇……」

「說什麼話，你這死老太婆，我不是太想念孫子嘛，正好家裡這幾天沒網了，我就來這兒蹭wifi來了，正和孫子視頻呢，來來，你也快看看孫子。」老謝跟老伴說。

「我就不信，給我看看」。搶過老謝的手機，剛剛看到屏幕，對面的孫子就叫道「奶奶好」「哎，孫子好，好孫子，奶奶想你們了，看到奶奶了嗎？」

「看不大清楚，怎麼回事呢？」「啊，我這是在路燈下和你們講視頻呢……」好一會兒之後，才聽到老伴埋怨道「你這老東西，出來也不告訴我,走，趕緊回家，」。

自從村裡處處都裝上了路燈，老謝出門從來不帶手電筒。皎潔的月光，照著鄉村的大地，也照在二老回家的路上，老伴緊緊拽著老謝的胳膊，靠緊著老謝，往家裡走去。

06

看著這麼歡樂的老謝，不知內情的人以為他從小成長在幸福溫暖的家裡，才有這麼好的心態。

其實，老謝的命運寫起來儘是一筆一筆的辛酸。

老謝大約在五歲那年就沒了父親，當時風起雲湧的政治運動把老謝當縣官的父親打成了官僚地主而冤死，母親逃難不知所蹤，留下他跟姐姐相依為命吃百家飯長大，小小的年紀嘗盡世態炎涼。

年輕時他長得一表人才，又聰明能幹，會建房子會做木匠會寫詩詞會做小生意會寫對聯飯菜還做得特別好吃，很多姑娘對他芳心暗許。

可惜家裡窮啊，波詭雲譎的歲月里，老謝父親留下的祖宅也被強行徵用，他連一個立身的窩都沒有，姑娘們芳心暗許是不假，但真到談婚論嫁，一看這條件立馬轉頭就走了。

直到年近29歲那年遇上剛滿20歲的老伴，不嫌棄他窮不嫌棄他年齡大，義無反顧地嫁給了一窮二白的他，甘心情願為他生娃料理家務苦中做樂。

人到中年時因為給別人建房子從屋頂摔下傷了腰，差點以為從此要癱瘓，老伴不離不棄悉心照料，一人承擔所有的苦與難。好在命運格外開恩，在那個缺醫少葯的年代老謝的病竟然在大半年後好轉了！

從此不能幹重活，家裡的活兒都由老伴做了。改革開放國家支持個體私營經濟發展之後，老謝開始琢磨著幹個體做小買賣，從小小飲食店起步，到百貨商店靠著勤勞肯干誠信經營，生意慢慢做得越來越有起色。

家裡有老伴這個大後方挑著，家外有老謝這個前鋒沖著，歷盡千辛萬苦，一家人的生活過得越來越有滋味。

對於孩子，老謝從來不要求回報，平時孩子們要給他零花錢，他總是一口拒絕：「我跟你媽有錢，別老想著我們，你們把自己的小日子過好，就是我們最大的心愿啦！」

甚至，在聽聞哪個孩子生活上遇到難處時，老謝總是悄悄把養老錢墊出來，他的老朋友們聽說後批評他：

「人到老年，老本最重要，你倒好，把老本都貢獻出來了，以後想要跟孩子們伸手，就難了啰！」

老謝呵呵笑:「你們這些老狐狸，算得這麼精，自己的孩子有難你不幫誰還能幫？留那麼多錢幹什麼，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我才不愁沒錢養老，我家的孩子哪，個個都孝順！」

一席話噎得一幫老夥計們沒話可嗆。

這些生了幾個兒子的老夥計們內心其實很羨慕老謝，每每看到他的女兒們隔三差五跑來看他跟老伴，都嫉妒得不得了：

「你這個老傢伙，你命好哇，生的女兒個個貼心，兒子也暖心，哪像我們，兒子孫子一大堆，天天鬧心！」

07

全家人聚在一起的時候，老謝常常跟孩子們說：

「我這輩子啊，幸虧娶了你媽！沒有她，就沒有你們，更沒有一家人的幸福生活。你媽呀是世界上最賢惠的女人，年輕時我犯過不少二，氣過她不少，現在我得加倍對她好！」

孩子們抿著嘴樂，這話他不知說過多少遍也不嫌煩。

每當這時，老伴就看著他，像個未出閣的小姑娘般，嘴角揚起淺淺的略帶羞澀的笑，然後說：

「哎呀，你那本老黃曆總拿出來講講講，也不怕把孩子們的耳朵給聽出繭」。

孩子們看著這對恩恩愛愛的老父母，舉起酒杯敬爸一杯，再敬媽一杯，給二老夾著菜催促著：

「好了好了，爸你就別總炒你的憶苦思甜飯了，快吃快吃，不然菜一會就涼了！」

一家人心裡的溫暖就這樣在各自的心頭，絲絲蕩漾了開來……

文：微橙子 用一顆小污心，寫一點小清新；聊一聊世情冷暖，談一談江湖人生。 微橙子公號ＩＤ：wczi2016 若有侵權，請聯繫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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