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本沒有邊界，用尺子比劃多了也就有了

原標題：這世界本沒有邊界，用尺子比劃多了也就有了

如果你仔細看過美國地圖，就會發現美國州與州之間的邊界很多都是一條條的直線，這是為啥嘞？是大自然的巧合，還是美國人的自戀？

很顯然後者是正確答案，對線條美感的追求造就了美國地圖的幾何學，然而大自然本無意於此，固執的測繪員和貪婪的皇室與政府創造了邊界，一出出政治、戰爭的鬧劇由此展開……

在1735年到1737年之間，也就是美國內戰爆發的一個多世紀前，馬里蘭州和賓夕法尼亞州就已經內鬥起來了。這場衝突的結果是對梅森-迪克森線（這條線南北分離的有力象徵）進行勘測。這條線存在的原因其實是地圖測繪的不統一與兩個州憲章之間的不一致造成的，這條線的存在也是美國18世紀上半葉充滿暴力衝突的主要原因之一。

這場暴力事件的煽動者叫托馬斯·克里薩普，他在當時也被稱為「邊境暴徒」和「馬里蘭怪獸」，他以巴爾的摩第五男爵代理人的身份帶軍隊突襲了約克郡的農場，當時巴爾的摩男爵在薩斯奎哈納海岸向賓夕法尼亞的荷蘭人徵收稅款。托馬斯·克里薩普是當地的一名民兵，他聲稱賓夕法尼亞州的地方法官對他沒有管轄權，他的這一行為導致了兩個殖民地之間的血腥衝突。

在馬里蘭州和賓夕法尼亞州共同邊界問題上的分歧始於查爾斯二世授予威廉·佩恩的專有憲章。關於兩州邊界線不準確的測量和雙方含糊不清的說辭導致了貴格會的佩恩家族和馬里蘭天主教的卡爾弗特家族之間的矛盾。

佩恩家族制定的州憲章指出：他的殖民地的南部邊界是從地圖「第四十平行線的位置開始」。另一方面，《巴爾的摩憲章》將馬里蘭州的北部定義為「特拉華灣北部的一部分，位於地圖第四十平行線以下」。由於測量工具不精確，地形學家嚴重低估了特拉華州新城堡到第四十平行線的距離，正是這段距離產生了邊界上一段22英里有爭議的領土。

50年來，這種含糊不清的口頭爭論並不能引起什麼軒然大波。然而，到了17世紀30年代，隨著薩斯奎哈納河谷地區的不斷擴大，以及當時費城發展為英屬北美最大的城市，使得邊界線問題變得至關重要。查爾斯·卡爾弗特認為，馬里蘭州的邊界甚至壓在了四十度平行線上，那麼相當於貴格會城也在對方的領地之中了。因此，早在羅伯特·e·李的北弗吉尼亞軍隊入侵賓夕法尼亞州之前，在1736年至1738年的一系列爭端之後，兩個以寬容，和平建立的殖民地之間爆發了一場大戰，托馬斯·克里薩普就是在那時侵襲了邊界的鄉村地區。

馬里蘭州和賓夕法尼亞州都出動了民兵並修築防禦陣地，並將暴亂鎮壓下去。在托馬斯·克里薩普於1736年被賓夕法尼亞軍隊逮捕之後，他在被押送回去的路上拖著鐵鏈穿過費城的街道，在這個布滿紅色磚瓦的省會城市，他已經以暴亂而著稱。儘管如此，他仍然保持一種讓人驚訝的不妥協的態度，在他被押解示眾的時候，托馬斯·克里薩普用他約克郡口音說:「該死，這才是馬里蘭州最漂亮的城市!」

歷史學家帕特里克·斯佩羅在《賓夕法尼亞歷史與傳記》上指出：用『戰爭』這個詞形容這兩個州的衝突在今天可能會讓一些人覺得有點誇張，但這場衝突背後的原因以及雙方採取的行動與其他戰爭的形式並無區別。

帕特里克·斯佩羅還指出「馬里蘭州和賓夕法尼亞州都召集了民兵，建立了防禦工事，並俘虜了暴亂的人」，「最重要的是，許多參與戰鬥的人稱之為一場戰爭」，因為這是「兩個相互競爭的政府之間的衝突，兩個政府都聲稱對這個有爭議的地區有絕對領導權」。

直到1738年，喬治二世國王和大法官法庭介入此事，暫時將邊界定在費城最南部城區以南15英里處，直到測繪出更精確的邊界為止。直到1767年，兩名中立的英國天文學家，查爾斯·梅森和傑里邁亞·迪克森完成了他們長達四年的調查，這場小規模的衝突才結束。

帕特里克·斯佩羅指出，兩州過去的這場衝突一直沒有被人們忘記，就算在19世紀後期，一個國家認同感很高的統一時期，這場戰爭還是導致了賓夕法尼亞州和馬里蘭州的歷史學家之間的爭鬥。」梅森和迪克森的調查描繪了兩個貴族家庭之間的界限，但他們的任務最後卻具有更大的文化意義，哲學家亨利·列斐伏爾稱其為「空間創造」。法律人類學家羅斯瑪麗·j·庫姆在《斯坦福法律評論》上撰文指出：「空間不是容器，而是創造身份的媒介。」地圖在一定程度上使空間具體化，也使特定的主觀性合法化。

梅森-迪克森線不是基於河流或湖泊的走向來制定的，它其實是一個展示了地圖上的假想線是如何「合理地劃分特定主觀性」的先例。「這條線最初被認為是區分卡爾弗特和佩恩家族的一種方式，後來它象徵著南北、自由州和奴隸州之間的分裂，將美國在某種意義上分割開了。」

正如歷史學家查爾斯?德斯蒙德?杜特里扎克在《賓夕法尼亞歷史與傳記》中所解釋的那樣:「在18世紀，北美大陸上的大多數英國殖民者對州司法管轄權的實際範圍並不確定和認可。但這種邊界的存在，或許就成為了國際政治秩序中不可侵犯的信條之一。相比之下，在早期的美國，模稜兩可的態度有時是可以被容忍的——直到它因為利益等因素無法被忽視。

雖然馬里蘭州和賓夕法尼亞州的共同邊界在文化上具有特別重要的意義，但它與其他每個省(最終幾乎是美國的每個州)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直線性。賓夕法尼亞州，除去它在東部邊界的特拉華河和西北的伊利湖，就是一個近似矩形的邊框。但事實上，除了夏威夷，美國所有的州基本上都是以直線邊界來區分的。這在較新的西部州——科羅拉多、懷俄明、猶他州邊界的直線性就更加明顯了。

但當你仔細看美國地圖時，就會發現相比歐洲國家或英國的郡，美國的49個州的邊界都有很多直線的部分,無論是佛羅里達狹長地帶、或西部的馬薩諸塞州、加州的四邊形邊界線還是與內華達州的邊界。

地理學家哈拉爾德·鮑德在美國地理學家協會年刊中寫了一篇關於邊界的文章，其中說道:「例如克里特島上的可視物體，比如河流、湖泊、山脈和海岸線……邊界常常就是這些物理屏障。」比如在法國和西班牙之間的比利牛斯山脈，或者是蜿蜒曲折的大冰磧平原。

世界上的邊界只存在於人類的主觀意識範圍之內。

賓夕法尼亞州和馬里蘭州從邊界爭議到最終達成一致的。這過程中最有趣的是：這個最終的邊界依舊是一個概念性模糊的邊界，它不是由河流、湖泊或山脈定義的，而是根據賓夕法尼亞州憲章和查理二世1681年頒發的規定最終確定下來的。

哈拉爾德.鮑德指出，「邊界是一種具有多重意義的、被高估的地理概念。」然而，美國殖民歷史中有關測量政治的例子表明了邊界出現的偶然性。歷史上中世紀和早期的邊界不像現在那樣具有重要意義；那時權力更加分散，向外輻射到模糊的、有限的邊界，在那裡一般是國家間爭奪權力的地區。

地理學家亞歷山大·迪納和約書亞·黑根提醒我們，「邊界不是一種『自然』現象」，它們「只存在於人類的認知範圍內」。換句話說，邊界是不存在的，即使在自然界也是如此，除了地圖繪製者的主觀決定之外，邊界完全是一種主觀認定。直線性只是讓邊界的存在變得更明顯，但梅森和狄克遜畫的直線和直角也表達了一種更抽象的渴望，一種與他們啟蒙時代想對應的視角。

在早期美國文學中，文學家大衛·史密斯在書中抱怨：在理解美國歷史和文學的方面，他的調查和研究邊界的想法並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因為唯一需要研究和調查的東西就是地圖上的線條。早期的歐洲人對美國的理解是一個沒有定義的、沒有區別的土地，所以才會出現以幾何學嚴謹的方式畫出以人的主觀意識為中心的邊界。

文學家桑塔·阿里亞斯在《地理雜誌》上指出:「空間是一種社會產物。它是被創造出來的，不是原本就存在的，它是一個不斷被複制和改造的東西。」值得注意的是，這種關注是根據哈拉爾德·鮑德所說的：「邊界被繪製成笛卡爾空間中的一條直線。這種抽象性也確定了邊界繪製的主觀性，同時也反映了文化觀念上的空間轉變。

維吉尼亞州的農場主威廉伯德二世接受了一個調查任務，並寫出了名為「弗吉尼亞和北卡羅萊納州分界線的歷史與秘密」的文件，這項在1728年成立的調查項目是為了糾正皇室殖民地之間的界限。在喬叟式的旅程中，威廉伯德二世和他的同事們「在路上遇到了許多意料之外有趣的人——魔術師、愛爾蘭酒鬼、酒館裡的妓女、隱士，還有沒有鼻子的入侵者，以及各級地主和領主。」 大衛·史密斯在文章中寫道。

從柯里塔克灣開始，威廉伯德二世和他的同事們開始從東向西繪製一個個線條，他們穿過蚊子遍地的沼澤，蜿蜒的河流，最後到達雲霧繚繞的阿巴拉契亞山脈。就像一個學幾何的學生拿著一把尺子，威廉伯德二世把幾何學融入了實際的地形，把它當作一個理想化的空間領域，即使歷史經驗證明測繪的方法並不是這樣。

學者傑弗里·考伯在《南方文學雜誌》上寫道:「伯德顯然以這種固執而緩慢的測繪方法為傲，英里和極點與嚴酷的自然條件抗爭起來。」伯德二世在事後開心的說：「儘管地面很不平坦，我還是把邊界沿路延長了近八英里。」

威廉伯德二世對哈拉爾德·鮑德所說的：邊界可以「被想像為成笛卡爾空間中的一條線」的有著自己的理解——「延伸這條線」。威廉伯德二世在文件里的描述代表著抽象戰勝了特定的方法，理想化戰勝了具體情況。

從根本上說，這是一個具有啟蒙色彩的項目，它將想像中的秩序強加於混亂的現實之上，正如傑弗里·考伯所描述的那樣，這是一種強烈的衝動，即「荒野不應永遠不為人知」，而是要「將人類秩序強加於荒野之上」。對威廉伯德二世來說，只有通過「向西延伸這條線，混沌才具有可識別的形式，達到自己最終的目的以及取得成就。」他的理論是一種理性主義意識形態，使現實符合我們的抽象期望。

威廉伯德二世，以及後來的梅森和迪克森，利用尺子和指南針繪製幾何地圖從而忽略了地形上的複雜，看看後殖民時代的非洲和中東地圖上的線條吧，這些線條是在倫敦和巴黎的客廳里隨意繪製的，而很少關注了當地的現實條件與情況，而這種隨意的後果也是災難性的。

測量員們想要施加邊界以直線性的願望是烏托邦式的，他們想要把現實改造成一幅完美的想像中的地圖，在那裡，不斷變化的海岸線和河流的曲線與無限空間無法相結合、理想化的歐幾里德空間通過直線相匹配。更激進的觀點則是認為世界本身就是一個大的聯邦，是一個共享的財政部。在那個黃金時代，是大自然創造了所謂的邊界，而不是人們想像中的大陸之間有著邊框一樣的界限。

END

作者：Ed Simon

編輯：楊柿子

原文標題：Why Are U.S. Borders Straight Lin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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