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中國最後一個用一輩子去做木偶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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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陣子在台灣旅遊的時候，看到有人在街上表演布袋戲。回想起小時候在福建晉江看過的提線木偶，一時好奇就跟當地人聊起這種木偶戲。

當地人說：「這個吼，好像是從福建那邊傳過來的啦，然後布袋戲在台灣就做得挺出名的，泉州好像是玩提線人偶，反正都是叫木偶戲啦。你難道沒聽說過一句話嗎？」

「泉州有個黃奕缺，台灣有個李天祿」

左邊是李天祿，右邊是黃奕缺

黃奕缺，擁有國家一級演員、中國戲劇家協會會員、中國木偶皮影藝術學會名譽會長、泉州木偶戲劇團名譽團長等等數不勝數的榮譽。

他不僅被叫做中國木偶界的教父，還被譽為國際木偶大師，對弘揚中華文化做出了巨大貢獻。

但如今這門傳統手藝日漸式微，黃奕缺生前常常對著一群來自五湖四海的徒子徒孫們感

嘆：「你們沒有一個能夠超越我。」

年輕的時候，無人超越是一種榮譽。到老，卻成為了最無奈的感嘆。

黃奕缺和他的猴子人偶

黃奕缺小時候家裡窮，小學上了兩年就輟學。1941年正值抗日戰爭，戰火蔓延到泉州，城裡的人都不敢開燈，所以木偶戲班基本上都去農村表演。

每一場木偶戲黃奕缺都會去看，他對木偶戲越來越著迷，經常模仿戲裡的對話和動作。這時剛好有個木偶戲班在招學徒，他叔叔便帶著他去應試。

三個人中只有他被選中。自此，13歲的黃奕缺開始了五年零四個月的學藝生涯。

在農村表演的木偶戲

學藝生涯並不輕鬆，每天早上五點起來吊嗓子、念劇本、練線功，晚上基本練牌曲，但是因為抗戰，資源稀缺。一天辛苦練習後也只能吃地瓜齋，經常餓得半死。

一個木偶大概兩三斤重，才13歲的黃奕缺拿了幾分鐘就想放下，但隨之而來的是師傅的板子和呵斥，當初台下的崇拜興奮，如今已不復存在。

為了謀生，黃奕缺咬咬牙還是繼續下去。那時他最期待的就是外出表演，偶爾會有僱主請吃大魚大肉，讓他沾沾葷。

之後五年間，黃奕缺全心專註學習木偶戲，參加了大大小小的演出，打下了深厚的戲劇基礎，在泉州戲劇界也算小有名氣。

黃奕缺的《鍾馗醉酒》作品

1951年，黃奕缺學藝的戲班解散了。隔年11月，泉州政府把民間的戲劇好手齊結一堂，組建了泉州木偶劇團，黃奕缺應邀進入，從此成為一名正式演員。

當時新中國剛成立，百業待興，黃奕缺心中也想著給觀眾帶來全新的中國木偶戲體驗。

泉州木偶劇團

有一次黃奕缺參加《劈山救母》的表演，本來木偶的動作都是習自師傅，同一套動作。但是他在表演的時候自主改變了木偶原定的動作，因為他覺得改進後更能表現出木偶的感情，給予觀眾更真實的體驗。

表演的突然改動使黃奕缺挨罵了，但當他師父知道真正原因後，反而更加支持他。首次嘗到改革成功的甜頭後，黃奕缺便一發不可收拾。

黃奕缺改動《劈山救母》的動作

傳統木偶的腳是用黃麻編的，沒有關節，動作較為僵硬，做不出一些細緻的動作，例如小孩子跺腳。

黃奕缺為了使木偶形象更加生動有趣，他用泡沫塑料代替黃麻，並在木偶四肢各裝了3處關節，增加提線操作，使它能夠隨意擺動。

傳統木偶戲只有16條線，黃奕缺增加到36條，對操控力要求極高。傳統老虎經由改變後，能做出蹲、躍、翻、滾等複雜動作，顛覆以往僵硬死板的形象。

他想方設法地讓木偶的一舉一動能夠更加傳神。木偶的每一個轉身、揮手、抬腳都跟著黃奕缺的動作改變，一瞬間彷彿他已經與人偶合二為一。他是用靈魂在表演。

提線木偶《武松打虎》

1960年，黃奕缺出演《火焰山》孫悟空一角，為孫悟空設計了舞動金箍棒的動作，整個形象深入民心。

次年，為了讓孫悟空更加活靈活現，他創造了翻越、連續翻滾等前所未見的空中動作，也為泉州木偶戲的發展奠定了基

提線木偶《火焰山》

此後幾十年，黃奕缺便完全沉浸在木偶戲劇里。他常常在三更半夜失眠，一失眠就盯著木偶發獃，滿腦子都是怎麼改革才能讓提線木偶更加受觀眾喜愛。

在節目演出的前一刻他還會一直改動作，黃奕缺似乎就是為了提線木偶而生。

黃奕缺練習《鍾馗醉酒》

1988年時，世界木偶聯合會第十五屆年會在日本舉行。黃奕缺帶著二十五分鐘的個人表演來到此地，然而在他之前並沒有個人表演的先例。

結果他的《鍾馗醉酒》、《馴猴》等節目在日本聲名大噪，出神入化的技藝讓日本為之瘋狂。

直至2000年，第三屆中國泉州國際木偶大會讓前來參觀的英國、法國、奧地利、義大利、日本等列強及兩岸三地的同行們瞠目結舌，嘆為觀止。

黃奕缺作品《訓猴》

期間更有英國小天使木偶劇院的副院長「約翰羅伯茨」前來拜師學藝，他也是黃奕缺的第一個外國弟子，之後慕名拜師的人更是絡繹不絕。

而此時，國外木偶戲劇圈內都知道中國有位木偶奇人叫黃奕缺。

50年前剛加入泉州木偶劇團的黃奕缺還只是個有著好奇心的黃毛小子；50年過後，他卻已是名聲響徹國際的木偶大師。

黃奕缺的美國弟子

黃奕缺還為兩岸的文化交流牽起了的橋樑。

台灣的布袋戲是由福建省一個叫陳婆的師傅傳過去的，但是陳婆學的僅僅是布袋戲，所以現在台灣繼承的也僅僅是布袋戲。

李天祿就是台灣布袋戲的代表人物，他被台灣人稱為阿公（地位很高）。

李天祿

1986年的時候，有一個叫張傳枝的台灣演出公司負責人，在日本看到黃奕缺驚為天人的表演，強烈地萌生出想要交流的想法。

盛情邀請黃奕缺前往台灣表演教學。他還錄製了表演的片段，帶回給李天祿看。這一看，李天祿就讚不絕口。

黃奕缺和張傳枝

1990年的時候李天祿到內地轉了一圈，對黃奕缺和提線木偶留下了相當好的印象，於是這位與黃奕缺齊名的布袋戲高手就做了個決定，把自己的兩個兒子送到黃奕缺門下拜師學藝。

兩個兒子陳錫煌和李傳燦當時年齡都已近半百，也已是木偶界有名的人物，卻還是恭恭敬敬地叫黃奕缺一聲師傅，黃奕缺對此感到十分感動，兩人每年都會來到泉州找師傅學藝。

當時還舉辦了一場盛大的拜師大會，那時候內地和台灣的關係並不怎麼友好，能用中國傳統手藝將兩岸連接起來，實屬不易。

左起陳錫煌、黃奕缺、李傳燦

自此過後，黃奕缺和李天祿兩人之間的交流愈加頻繁，極有相見恨晚的感覺。黃奕缺還帶著泉州木偶戲團到台灣表演，台灣的民眾都不知道原來內地的木偶戲如此精彩。

黃奕缺應李天祿邀請到台灣表演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2007年黃奕缺老先生年丟下他摯愛一生的木偶，與世長辭。79歲的他，本應退休安享晚年，但卻對木偶戲劇這個事業一直放心不下，苦於無人能夠繼承。

「你們沒人能夠超越我」這句話里，飽含更多的是恨鐵不成鋼。

黃奕缺的出現為木偶劇的發展開闢了道路，但是他的離去,也為中國木偶戲畫上句號。下一個篇章，要由誰來開啟呢？

在時代的變遷下，只有盡量適應變化，不局限形式，注重傳承內容，才是守藝的方向。

資料來源：

中國木偶大師 黃奕缺

泉州有個黃奕缺，台灣有李天祿

泉州古城的名片——木偶大師黃奕缺

內容為『手望Sowarm』原創並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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