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天下 > 抗生素耐藥性問題或致人類無葯可醫,而救星其實一直在我們腳下?

抗生素耐藥性問題或致人類無葯可醫,而救星其實一直在我們腳下?

2011年的一天,生物學家娜奧瓦拉特·奇普薩姆(Naowarat Cheeptham)第一次下到名為「鐵幕」的洞穴中。

四周一片漆黑,唯一透進光的地方,就是她走下的鋼梯。

奇普薩姆咬咬牙,繼續往前。

鐵幕洞穴位於加拿大不列顛哥倫比亞省奇利瓦克的群山之中,1993年時,被業餘洞穴探險者羅布·沃爾(Rob Wall)發現。

奇普薩姆在1933年發現的加拿大洞穴中

這個原始的地下洞穴網路閃爍著石膏晶體的光芒,牆壁和地面上到處是石筍和鐘乳石。以前從沒有人來過這裡。

2011年,奇普薩姆找到沃爾,想知道當地有什麼洞穴值得一探,並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她解釋道,黑暗潮濕的地下洞穴里有很多未知的嗜極微生物,也就是生活在極端環境中的微生物。

對奇普薩姆和她在加拿大湯姆森河大學生物系的同事來說,探索洞穴、尋找這些嗜極微生物不僅是一種業餘愛好,更是他們的最後一搏,試圖解決如今全人類面臨的一個重大威脅:抗生素耐藥性。

強大的細菌代謝物

雖然嗜極微生物不是尋找新型抗生素的唯一途徑,但它們不僅能在其他細菌無法忍受的極端環境中生存下來,還能繁衍壯大,這說明,它們的化學分泌物不是一般的強大。

人們對洞穴里的細菌所知甚少,首先因為這些細菌具有天生的生物多樣性,其次是它們生活在與世隔絕的地方。

事實上,用來製造抗生素的並不是細菌本身,而是它們的代謝物。例如,酵母的代謝物可以用來發酵。

人們曾經認為,有些代謝物的存在是為了殺死爭奪生存資源的其他細菌。

但很多生物學家提出了新的觀點,認為代謝物的真正作用也許是充當細菌之間的語言,使它們能彼此交流,分享資源。

在洞穴中,這一點至關重要。

畢竟,正如奇普薩姆所說:「在洞穴棲息地,與其爭個你死我活,不如合作共存,這樣難道不是更好嗎?」

洞中取「筍」

在當地一名洞穴探險者的帶領下,奇普薩姆和同事進入了鐵幕洞穴。

一開始,陰暗的環境讓奇普薩姆患上了幽閉恐懼症,她感到害怕。但隨著他們越來越深入,洞里的水道和岩壁逐漸變得清晰,加上頭燈發出的光線,洞穴好像一下子「活」了。

經過15分鐘幾乎摸黑的爬行,奇普薩姆一行抵達了洞穴的後壁處。

這裡有一大塊淡紅色的水垢沉積物,彷彿鐵幕一般,這也正是洞穴得名的原因。

「鐵幕」旁邊,洞頂突然下斜,向內凹陷。只見洞頂上,長出一根60厘米長的石筍。

這頓時吸引了奇普薩姆的注意。此時此刻,她的恐懼已經一掃而光,有的只是好奇與興奮。

她用無菌鉗從石筍的末梢取下一小段,放進了試管。隨後,考察隊返回地面。奇普薩姆又將樣本移入冷藏包,確保在返回實驗室之前,這些細菌不會死掉。

奇普薩姆被帶往洞穴的秘密入口

人類面臨的最大威脅之一

從治療常見的感染到化療,抗生素的應用範圍非常廣泛。但過去十年裡間,抗生素未能跟上這類感染和病毒的進化步伐。

隨著抗生素陸續失效,我們的對策越來越有限,哪怕是最常見的疾病,我們往往也束手無策。形勢之嚴峻,世衛組織甚至已把抗生素耐藥性視為「當今全球健康、食品安全和發展面臨的最大威脅之一」。

這不是一場新出現的危機。

2014年,時任英國首相卡梅倫曾指派經濟學家吉姆·奧尼爾(Jim O』Neill)研究抗生素耐藥性產生的經濟後果。

由此產生的《抗生素耐藥性研究》報告顯示,全世界每年因耐葯超級病菌造成的死亡人數為70萬人,預計2050年將達到每年1000萬人。

奧尼爾還預測,如果這場危機持續下去,沒有得到滿意的解決,那麼世界人口的減少將使全球經濟產出下滑3.5%(約合100萬億美元)。

四年後的今天,我們在這個問題上依然毫無進展。

截至2018年4月,一個新的傷寒菌種(對五種不同的抗生素具有耐藥性)已導致四人死亡,另有800多人的健康受到影響。

同樣是在今年,英國公共衛生部門報告了「有史以來最嚴重」的淋球菌病例,就連粘菌素(常常作為所有其他抗生素失效後的最終療法)也無能為力。

2017年,美國微生物學學會發布報告稱,擁有mcr-1基因、對粘菌素具有耐藥性的細菌已經傳播到世界各地。

2018年4月,巴基斯坦阿加汗大學病理學教授魯米納·哈桑(Rumina Hasan)說:「抗生素耐藥性是對所有現代藥物的一種威脅。可怕的是,我們對此沒有任何辦法。」

細菌比我們更聰明

我們普遍認為,人類因為濫用抗生素而產生了耐藥性。

但真相併非如此。

其實是因為細菌本身的進化,導致我們殺滅細菌的方法失效。

奇普薩姆說,我們的體內和體表隨時都存在著大量細菌,加起來大約有1.3公斤重,大致相當於人腦的重量。

而且,99.9%的細菌都對我們的健康無害甚至有益。

「以前,我們以為抗生素的濫用和誤用導致細菌對抗生素產生了耐藥性。」奇普薩姆說,「其實是我們訓練了細菌。當細菌看到三氯生(清潔產品、香皂和牙膏中包含的一種抗菌成分)朝它們而來時,細菌也掙扎著想要活下去。大多數細菌會死亡,但少部分找到了幫助它們活下去的防禦機制,比如在細胞壁上開一個孔,使藥物排出的速度超過藥物進入的速度。細菌比我們更聰明。」

不止是這一點改變了研究人員看待細菌的方式。

「自從1928年以來,我們就已經知道,細菌可以進行無性和有性繁殖,但直到最近,我們才真正明白有性繁殖(也被稱為水平基因轉移)與抗生素耐藥性基因傳遞之間的關聯。」奇普薩姆解釋道。

最典型的情況是,細菌通過細胞分裂進行無性繁殖,新產生的細菌和原來的細菌擁有完全相同的基因組(被稱為垂直基因轉移)。

如此一來,抗生素可以殺死有害細菌,因為它們每次對付的就是有害細菌的精確複製品。

然而,在有性繁殖期間,基因在親本細胞之間交換,後代保留了雙方的基因,變成了更加複雜的細菌。這既能發生在物種內部,也能發生在物種之間。

例如,並非所有種類的大腸桿菌都是有害的,但沒有什麼能阻止有害的大腸桿菌種(比如O157:H7和O104:H4)與沙門氏菌結合,創造出危害更大、更加難以殺死的細菌。

奇普薩姆在實驗室里研究細菌樣本

令情況更加複雜的是,我們目前使用的抗生素大多是「廣譜」藥物,會殺死它們接觸到的所有細菌,不管是有益菌、有害菌還是中性菌。它們不是專門用來對付特定的感染,更別說變異的細菌了。

這些廣譜抗生素會殺死我們身上的有益菌,從而削弱我們的免疫系統。當我們的防禦機制遭到破壞時,具有抗生素耐藥性的新型超級病菌就會趁虛而入。

總之,就現代抗生素而言,標準的治療程序應該是,只有當我們真正需要時,才去使用。

研發新型抗生素

如今,包括奇普薩姆在內,越來越多的科學家相信,對於這個問題,應該有一種巧妙的解決辦法,哪怕這種方法也許會比較複雜。

2016年,印第安納大學的生物學家估計,99.9999%的微生物物種仍然有待我們去發現。(大約1萬億個不同的物種,它們天然產生的化學分泌物構成了所有抗生素的基礎。)

奇普薩姆認為,鐵幕洞穴為我們提供了一個絕佳的機會去發現這些新細菌,並利用它們研發新型抗生素。

在2016年發表的論文中,奇普薩姆和同事寫到,他們在鐵幕洞穴中發現了100種與世隔絕的細菌。

其中,12.3%是未知細菌,甚至可能是全新的細菌種類。到目前為止,已有兩種細菌被證明對耐多葯菌種有效。

從左到右:未經處理的洞穴鐘乳石樣本;被發現的細菌;放大後的洞穴細菌照片

在奇普薩姆的實驗室里,氣壓、氧含量、光照以及礦物的可利用性,都會迫使細菌作出改變,但據信,帶正電荷的鈣離子闖入細菌DNA鏈之間,或許導致了最大的變化,迫使細菌要麼作出基因層面上的改變,要麼死亡。這就是奇普薩姆將研究範圍縮小到石筍的原因。石筍由碳酸鈣或硫酸鈣的沉澱物構成。

從洞穴中獲得的樣本被放在含有瓊脂的容器裡帶回實驗室,保存在12 °C的溫度中,以模擬洞穴環境,讓細菌繼續存活。

然後,奇普薩姆將細菌從洞穴樣本中分離出來,在分離培養基上培養這些細菌。

但若想讓地下細菌在實驗室里生長,必須重現它們原來的生存環境才行。用奇普薩姆的話說,這全靠「瞎猜」。

「我們不知道每種細菌喜歡在什麼樣的培養基上生長。」奇普薩姆說,「我只好猜測它們喜歡哪些生物、物理和化學因素,然後嘗試著在實驗室里進行模擬。不可能百分之百準確,我們經常會漏掉很多東西。」

即使培養基提供了足夠的營養,也需要等待很長時間。

通常來說,一些洞穴細菌在實驗室里的生長時間需要兩到八周。相比之下,大腸桿菌每20分鐘就能數量翻倍。

哪怕再多的營養,也無法加快洞穴細菌的生長速度。畢竟,洞穴里沒有光,而且細菌能利用的有機物很少,主要通過上方滲下來的水或者其他途徑獲得。這樣的環境不僅沒有妨礙洞穴細菌的生長,反而使它們獨具一格。

為了對細菌進行基因組測序,奇普薩姆跟渥太華大學化學與雙分子科學系展開合作。

生物化學系主任克里斯托弗·博迪(Christopher Boddy)和他的博士生傑西卡·戈斯(Jessica Gosse)對那些細菌進行了分析,想看看其基因序列跟以前成功用於醫療的抗生素有沒有關聯。如果有,他們就會評估這些細菌對一系列病原體的抗菌效果,更好地了解它們的工作機制。

博迪說,「在這次合作中,我們的任務是對奇普薩姆發現的細菌進行基因組測序,利用基因組信息來引導我們發現新的抗生素和抗真菌藥物。」

到目前為止,奇普薩姆團隊已經在鐵幕洞穴中發現了100種與世隔絕的新細菌,但眼下,他們只能研究最有希望的兩種。

奇普薩姆說,「我們的人力和財力不足,只能專註於滅殺能力強、表現穩定的細菌。也就是說,每次我培養它們,它們都需要產生有用的代謝物才行。」

雖然奇普薩姆還不確定它們的潛在用途,但哪怕只有兩種新型抗生素,似乎也能對目前的危機提供寶貴的幫助。

路在何方

儘管如此,抗生素的開發過程不可能一帆風順。

「一種抗生素可能需要10到25年時間才能上市銷售。」奇普薩姆說,「你是不是以為會有大型製藥公司資助我們?這是枯燥乏味的工作,而且充滿風險。我們也許在洞穴里發現了100種細菌,但其中一些可能對某些細胞有毒,另一些可能殺死太多的有益菌。追求利潤是製藥公司的天性。研製一種新型抗生素可能花費10億美元,而患者也許間隔七到十天才服用一次。這對製藥公司來說無利可圖。」

儘管奇普薩姆有這樣的擔憂,但尋找新葯的步伐並未停止。

從2014年開始,英國創新基金會Nesta設立「經度獎」,獎金為800萬英鎊(約7033萬人民幣),授予在應對抗生素耐藥性方面成果卓著的研究人員。考慮到奇普薩姆的資金問題,為什麼不把獎金頒發給他們呢?

Nesta「挑戰獎」中心負責人丹尼爾·伯曼(Daniel Berman)說,「我們自己也面臨著資金問題。」

獎金中的500萬英鎊來自於私人投資者,另外300萬英鎊來自英國政府的「創新英國」計劃。因此,獎金只限於進駐英國的機構。

就算頒獎範圍擴大到全球,也會遇到另一個問題。伯曼指出,「出資者不喜歡漫長的期限。看看目前的新葯研發管線就會知道,重點是要幫助那些已經發現了潛在新葯的人,幫助他們做好臨床試驗的準備。」

伯曼提到了奧尼爾的建議。

奧尼爾主張建立一套「入市獎勵」系統,由政府出資設立一個「幾十億美元」的獎勵基金,授予那些發明了新型抗生素並以便宜價格出售的葯企。

這樣一來,就算抗生素銷量不大,葯企照樣能盈利。

但伯曼認為,這也存在問題。新型廣譜抗生素的普及只會導致同樣的後果:免疫系統被削弱,從而讓新型超級病菌有機可趁。

為了解決這一問題,伯曼認為,新型抗生素只應通過嚴格把關的處方獲得。

即使滿足了這些條件,研發新型抗生素可能也只是權宜之計。

撇開嗜極微生物不談,對細菌進行基因操控,或許是開發新型抗生素的唯一途徑。

這也是我們現在所採用的方法,但遠遠算不上可靠。

「從1928年的青黴素,到1943年的鏈黴素,再到80年代的達托黴素,細菌常常能在一兩年之內產生耐藥性。」奇普薩姆說,「歷史已經證明,不管我們研製出什麼藥物,細菌最終都會獲勝。」

如今我們使用的抗生素是在原來基礎上經過略微改良的版本,例如青黴素G、K、N、O、V等等。問題在於,這種辦法只能用那麼多次,然後就會失效。

儘管面對著似乎不可逾越的障礙,奇普薩姆和博迪仍然樂觀地認為,他們終將發現一個新的菌種,至少能暫時幫助人類渡過難關。

而就嗜極微生物而言,我們的研究才剛剛起步。

「任何環境都可能令人感興趣。」博迪說,「我們專註於一些獨特的場所,比如考古遺址和海洋。直到15年前,我們才能夠培養來自海洋環境的細菌,現在,已經有大量的新型抗生素和抗癌藥物正處於臨床試驗的晚期階段。」

奇普薩姆不知道自己能否在退休前找到新的抗生素。

她說,「作為一名母親,我至少覺得,在對抗耐多葯感染的道路上,我以我自己的方式,為我的兒子,為千千萬萬的後世子孫,盡到了我最大的努力。」

無論如何,她始終認為,全球抗生素危機的解決之道很可能一直就在我們腳下。

翻譯:于波

編輯:李莉

來源:Wired

造就:劇院式演講,發現創造力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造就 的精彩文章:

借8000萬拍電影的導演:人生短暫,只要是對的,就勇敢賭一把
誰說打遊戲不是正經事?十年電競讓她成為短視頻女王

TAG:造就 |